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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原因——谢纵微是真正的君子,见到昔日的妻子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那份责任感压着他,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夫妻三载,他们也算是有过几段甜蜜时光。
施令窈语速放得有些慢,足以让谢纵微听出她的认真与严肃,像是一把钝钝的小刀,不紧不慢地在他心头那块反复溃烂、愈合的伤疤上磨来磨去。
慢刀子伤人,滋味不太好受。
谢纵微面无表情地继续听着。
“你重视的不是我这个人,是与你年少结发的妻子,是均晏和均霆的母亲。
你此时的想法,大概也是因为你对我有一种不得不的责任感。
” 施令窈说得很认真,那双大而圆的眼睛里装满了他。
但谢纵微觉得很空。
他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
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牵扯他情绪,让他痛、让他辗转反侧、让他牵肠挂肚十年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们的母亲。
但她更是施令窈。
倘若不是她,前面那些身份又怎么会成立。
施令窈见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也是,听到从前的妻子显然是要与自己分道扬镳的话,谁的心情又会好呢? 她便接着往下说:“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得了这场奇遇。
我对十年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受惊的马,颠簸的马车,更多的,我便记不起来了。
我像是坠入了一场很沉、很长的梦里,再一睁眼,我看到满树桃花。
” 桃花。
谢纵微眉头微颦,他讨厌这种花。
施令窈没想要骗他。
谢纵微这人,如今既然知道她活过来了,又早早与双生子相认,必定会去调查她之前的事儿。
既如此,不如她先大大方方说出来。
“是在善水乡,汴京几十里外的一个山村。
”施令窈想起刚刚醒来的那阵迷茫,些许残余的恍惚漫上心头,“但我当时坠崖的地方,明明是大慈恩寺的后山。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或许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我没有再去纠结。
我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起这些事,说起以后,就很好了。
” 她的语气轻松,但谢纵微却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想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又惊又怕,忍饥挨饿的样子,那把磨着他心口的刀锋倏地锋利了许多,雪白刀光擦过,有令他难以忍受的痛。
“你受伤了吗?疼不疼?现在你还会时不时头晕目眩吗?可找大夫看过了?” 当年她坠崖之后,谢纵微带着人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却只找到了马车的残骸。
他不愿接受她就这么玉陨香消,连一点尸身都没有留于世间,再后来,天跟破了一个口子似的,大雨倾盆而下,谢纵微眼睁睁地看着暴雨将崖底冲刷得一片泥泞,好像要借由这场雨抹去她最后一点痕迹。
他那时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恍惚之下,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就要随她而去。
但他听到,身后传来老迈的母亲的呼唤声,还有两个孩子稚嫩尖细的哭声。
他们哭得那么响、那么惨,像是知道,他们的阿娘再也不能回到他们身边。
谢纵微及时收住那些平时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从崖边到崖底,那么高,马车都跌得粉碎?她呢? 谢纵微越想越心焦,忍不住越了轨,握住她一截纤细柔软的手腕。
指腹下,是跳跃的脉搏。
平稳、有力,像春日开得葳蕤的花。
他一连串的疑问落下,施令窈有些怔愣,一时间没顾得上抽出手,视线落在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上,眨了眨眼,摇头:“都还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 自然,前几日因为知道他要和人相看的事气到生病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他了。
徒生事端。
虽然施令窈相信,现在谢纵微对她的紧张、担忧,都是发自真心,但也并不阻碍他相看新人,准备去一个没有她的未来。
施令窈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在世人眼中,在他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已经离世的人。
正如大宝所说,这十年里,他没有成婚,常年独居书房,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年,孩子们长大了些,他能腾出手了,有了续娶新妇的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所以她连怨怼、嫉妒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人家已经为你守身如玉了十年,你还要怎样?现在你回来了,他不是也主动表示了要与你再续前缘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真矫情。
施令窈这么评价自己。
从前她想与谢纵微白头偕老,面对冷淡又不好相处的夫君,她忍,把自己的小脾气统统藏好,做他希望看到的,或许会喜欢的,妻子。
一场变故,她一睁眼,十年转瞬即逝,她深爱过的夫君就坐在她面前,将她从前想要的一切都捧到面前,希望她收下。
她却觉得他此时对她的好来得太过莫名其妙,像是一阵飘渺蓬松的云将她包裹,她是高兴的,又是惶恐的。
风一吹、雨一淋,云就会消失。
她和谢纵微,就会回到从前那样相敬如宾的状态。
“……对不住。
”施令窈没有再逃避地垂下眼,选择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瞳。
她将在桃红嫂子家里做香粉的事与他说了,谢纵微看着她不自觉间绽放出灼灼光彩的眉眼。
那是说起真正喜欢的事情时,才会有的神态。
听到‘桃花靥’三个字,他略有些意外:“那是你做的?” 施令窈见他那样,想起那位与他相看的女郎还特地买了桃花靥打扮自己,漂漂亮亮地去和他相看,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对,是我。
” 看着妻子昂起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凤凰,谢纵微此时心中仍然沉郁,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很好。
”他颔首,继而又道,“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很支持你做这些让你觉得开心的事。
阿窈,这并不是阻碍我们的理由。
” 施令窈沉默了一会儿。
从前看到他眼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施令窈都能悄悄开心好久。
现在,他仍有着让她芳心乱动的本事,但她心里那股想要拥有他、与他恩爱白头的念头却像是灰烬里熄灭的火种,悄无声息地收尽了最后一点焰光,只留下一点余温。
难道要她把埋得最深的心结说出来吗? 心心念念的夫君宁愿长居书房,十天半月才与她同寝一次,夫妻之间少有亲密之举——施令窈也有她的骄傲与自尊。
她问不出口。
谢纵微仍攥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指无意识收拢,劲儿有些大,施令窈低低溢出一声痛呼,他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手。
那截细白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像是脂玉堆里开出了一片靡丽的花。
谢纵微眸色深浓,问她:“一定要这样吗?” 不等施令窈回答,他抬起头:“倘若我说——” “不要说!” 施令窈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纵微便又沉默下去,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像是有潮湿的雾将她包裹。
施令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讨厌下雨天,讨厌湿漉漉的水痕,讨厌谢纵微。
……讨厌在她准备高高兴兴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又要扰乱她心的谢纵微。
她一张娇媚动人的脸紧紧绷着,像是十分抗拒他接下来说的话。
谢纵微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妻子,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对他说下了那些话。
她不想要他了。
她聪明、独立、年轻,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但那上面不会有他立足的轨道。
谢纵微的视线轻飘飘掠过她绷得发紧的手,落在膝上,用力得来上面的青筋迸起,像是受到惊吓,嘶嘶吐着蛇信的小蛇。
这是一个不信任的、防御的姿态。
他眼神晦涩,告诫自己,能看到她再度活生生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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