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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交代完,如意去了大厨房饭堂,今天活多,洒扫,烧地炕,可把她饿坏了! 现在如意、胭脂、红霞、还有帚儿四人已经很混熟了,只要她们同时在饭堂出现,必定坐一桌,热热闹闹的吃。
今天的菜是干豆角烧肉和炒白菜。
菜是不错的,但今天每个人干活都多,又是长身体的年龄,都很饿,把饭菜都吃完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四个人,端着四个空碗,面面相觑,都没吃饱。
如意笑道:“去我那里喝油茶吧,那东西顶饱。
” 正说着话,蝉妈妈来了,看着一桌子空碗盘,以及四个少女没舍得放下来的筷子,说道:“你们四个,跟我来。
” 蝉妈妈把她们带到灶房,起锅烧油,用葱花爆锅,烧了半锅开水,往里头下挂面。
蝉妈妈说道:“我们晚上上夜,要吃些夜宵垫肚子,灶上的女人做了晚饭就走了,夜宵都是我们自己动手。
” 面煮上了,蝉妈妈还嗑了四个鸡蛋,不一会,四碗香喷喷的鸡蛋面端上桌。
如意四人忙谢过了,埋头吃加餐。
如意吃着面,说道:“我今儿拜托了一个朋友,去找牙行的薛四姑打听蝉妈妈家人的消息,还是有希望的,妈妈且等等信。
” 人活着,就是一点心气,留些念想,日子就有了盼头。
蝉妈妈把芋头埋在炭里,这是晚上的夜宵,说道:“你真是人小主意多,还真真替我找去了,别太破费,我以前也找过多次,都没成。
” 如意笑道:“不费钱,就是有点费腿,横竖他从小就坐不住,没笼头的野马似的喜欢往外头跑,就让他多跑跑。
” 四人吃了面,分工洗碗刷锅,各自都回去了。
帚儿跟着如意到了承恩阁,如意说道:“你快回去吧,不用送了,明天老祖宗就要搬进来了,有的忙。
” 帚儿有些尴尬的用脚踩着地砖,“我……我还是没吃饱,能不能去你那里喝杯油茶溜溜缝?” 如意笑道:“你早说呀,这有什么的,跟我来。
” 后罩房里,如意捅开炉子烧水,把两勺油茶面放在碗里,用滚水冲。
帚儿说道:“为什么只冲一碗?你不喝么?” 如意说道:“我吃饱了,再也吃不进去其他东西,撑得肚子晚上睡不好。
” 帚儿吃完油茶,如意来还把剩下的油茶面全部送给帚儿,“你拿回去,饿了就冲着吃。
” 帚儿慌忙道:“怎么能连吃带拿呢,多不好,再说你都送给我,你自己喝什么?。
” 如意说道:“明天我的朋友就会把娘抄好的新油茶送到东门——我娘这个人,我是了解的,只要听说我要的东西,她就是晚上不睡觉,也会连夜把东西做好送来,就怕饿了我、馋了我。
” “有娘真好,多谢了。
”帚儿叠声谢了,捧着油茶回去,如意要送,帚儿把她推进房里,“晚上冷,别出门了,歇着吧。
” 如意把开水灌进锡瓶里,塞进棉套,又塞进炕上的被窝里保温,晚上睡炕口喝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喝一口,到天明都是温的。
如意按照如意娘的嘱咐,一丝不苟的泡脚、检查门窗,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摆在枕边——这都是王嬷嬷说过的,红袄、蓝裙子,明天还要梳双环,扎红发带。
因明天要穿红袄嘛,所以如意把钥匙提前放进红袄左襟的暗兜里。
准备好明天的衣服,如意吹灯,抱着木头娃娃,很快入眠。
哭声,女人呜咽的哭声,是从上面传来的。
如意抬头瞧去,看见房梁上悬着一排排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她们披散着头发,长发垂到脚踝,几乎和人一样长。
接着,她们的舌头也垂下来了,红红的,长长的,一条条悬挂在嘴里,就像如意娘腊月里腌制的香肠,晾在屋檐下晒着。
吉祥拿着一把斧头,站在“香肠”之间,问如意:“你要吃那根香肠?我割下来。
” 如意吓得大叫:“快走!这不是香肠!这是舌头!” 吉祥消失不见,舌头们却像是长了手,纷纷向如意伸过来! 啊! 如意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就在后罩房的炕上,身边是佛郎机木头娃娃。
原来做噩梦了。
如意复又躺了回去,但刚才的梦太刺激了,这个觉接不起来。
如意现在满脑子都是“香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就是太操心明天老祖宗要进园子的事了。
如意自我安慰着,心想,五层楼都打扫干净了、用松柏籽熏过了、地炕也提前烧暖了……不对,地炕! 如意又猛地坐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有所疏漏:地炕不像她睡的火坑,火炕小,且点火口在屋里,和烧水的炉灶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用的柴火少,只需在睡前往炉膛里添一个大煤块就行了。
但是地炕不一样,地炕大啊,整整一层楼呢,且点火口在外头,比较费柴火,她吃晚饭之前烧的红罗炭怕是不够,应该在睡前再添一些的。
烧到半夜,地炕的火要是熄了,明天承恩阁冷冰冰的,再烧怕是来不及。
想到这里,如意穿衣起床,去给地炕添柴。
她顺手拿过枕边的红袄穿着,晚上来不及梳头,就戴上一顶羊皮里子、外层是黑绒布的观音兜,把头脸大部分都包起来,只露出眉眼口鼻和嘴巴。
穿好了衣服,如意打着气死风羊角灯笼,开门去承恩阁。
但在碰到门栓的一瞬间,如意愣住了。
门栓歪斜在一边,根本没有拴住门把! 平日她都会检查一遍门窗再睡觉,门栓是规规矩矩拴在最中间的,但这时候的门栓是歪的,门根本没有关严,外面用力一推就开了。
有人从里头移开门栓,开了门,可这里只住着我一个人,谁会动门栓? 难道是鬼? 不,这世上没有鬼,如意摇摇头,难道……有人乘她在关门之前就偷偷溜进来藏在屋里? 这个可怕的念头涌进脑子里,如意颤抖的手摸向红袄左襟里的暗兜,这里藏着承恩阁的钥匙。
钥匙不见了! 如意如遭雷击。
是谁? 在睡觉之前我才把钥匙换到红袄的暗兜里,那时候钥匙明明还在。
不可能是鬼,鬼要开门,如何用得上钥匙? 是人干的! 如意脑子里闪现王嬷嬷那句话,“你全家的性命都赔不起”。
是什么人要害死我全家? 我跟你拼了! 气愤之下,如意回头将一把剪刀揣在红袄的暗兜里,顺手拿起一根烧火用的烧火棍,就往前头承恩阁跑去! 也不管什么来不来得及,此时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怒火压制了恐惧、焦虑,连灯笼都没有拿,她只想快点跑到承恩阁,看到底丢失了什么、如何弥补挽回。
黑暗中,如意看到承恩阁南边亮起了一束火苗。
有人!一定是偷我钥匙的贼! 一切还来得及! 山下湖畔的十里画廊,有几点光,这正是上夜的女人们在打着灯笼巡逻。
如意大声尖叫道:“有贼!承恩阁有贼!妈妈们来捉贼啊!” 如意一边尖叫,一边往承恩阁南边跑,刚才的那束火苗就像一条火蛇,往承恩阁大门冲过去。
有人放火! 如意狂奔过去,承恩阁是个木制塔楼,为了防火,每一层的四角都有个大水缸,用来救火的。
她搬进承恩阁的第一天,因要打水擦桌子,就在水缸里舀了一桶水。
因最近天冷,水缸的水结冰了,但是她今天烧了地炕,地暖把水缸里的冰又融化了! 手边没有桶,如意就推水缸,想把缸推倒,但她的力气不够,水缸纹丝不动。
如意于是用力挥动着手里的铁制烧火棍,狠狠的砸向水缸! 呯! 一声巨响,古有司马光砸缸,今有如意砸水缸,陶制的水缸破裂,哗啦啦的冷水倾斜而出,瞬间就把火蛇绞灭了! 承恩阁保住了。
如意转头看向刚才火苗燃起的地方,只见一个远黑影掠过。
“别跑!”情急之下,如意把手里的烧火棍扔向黑影。
黑影很是灵活,感觉到后面的风声,黑影侧身避过烧火棍的攻击,但是此时水缸里的冷水已经流到脚边了,这里又是个石板铺就的大坡,黑影往坡下跑动的时候,脚下踩了流水,就像踩着西瓜皮似的,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顿时腾空,重重的摔在地上! 等黑影挣扎着起来时,如意已经追过来了,她就像一只愤怒的野猫,朝着黑影伸手乱抓。
这一抓,把黑影蒙在脸上的黑布给抓掉了。
借着朦胧的月色,如意看到了黑影的脸,她难以置信,“帚儿?” 正是她新认识的朋友,粗使丫鬟帚儿。
帚儿穿着一身黑,头发也用一块黑布包住,肩上背着一个黑布大包袱,一副盗贼的打扮。
帚儿冷冷道:“你是个好人,本想留你性命,但你看见了我的脸。
” 言罢,如饿狼扑食般,帚儿朝着如意扑来,将她直直扑倒在地,伸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刺向如意胸膛! 可是,蓦地,帚儿觉得胸口剧痛,她低头一看,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如意双手握着剪刀柄,愣愣的看着她。
原来如意在看着帚儿扑过来时,抽出了藏在左襟里的剪刀送了过去。
帚儿居然是自己扑向了那把剪刀! 剧痛之下,手一松,短刀落地,帚儿痛苦的按压住流血的胸口。
这时,上夜的女人们听到如意的尖叫声,已经沿着大坡跑过来了,奔跑的同时,还敲着一门铜锣,吵得震天响。
女人们尖叫道:“走水了!承恩阁走水了!” 由于距离太远,北风咆哮,如意的“捉贼”声她们听的不真切,她们没有看见黑影,但是她们远远的看见了火蛇蔓延,还听到了水缸破裂的声音,以及满地的流水啊! 所以,上夜的女人们以为是失火,敲响捅破大喊“走水”。
帚儿捂着喷血的胸膛,看着上夜的女人们越来越近,又看着远处的星星点点也在往承恩阁方向聚拢。
四面楚歌,绝望涌上帚儿的心头。
乘着帚儿发愣,如意乘机一把抓起帚儿肩背上的黑布包袱,狠狠一扯,将包袱抢回来了。
此时帚儿已经没有力气和如意争抢,她捂着肚子往下跑,和上夜的女人们擦肩而过。
如意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指着帚儿叫道:“蝉妈妈!有贼!快追!” 上夜的蝉妈妈等人赶紧转头回去追,这个帚儿一边跑,一边流血,越跑越慢,等到蝉妈妈等人将她围堵在十里画廊时,帚儿轰然倒地! 帚儿倒地的瞬间,如意解开了黑布包袱,里头是二十个画轴。
如意打开一个画轴,心道:果然是米市(芾)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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