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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娘子怎么了? 他听沈娘子支支吾吾解释道:“炉火太旺,烘昏头了。
”便信了。
嗯?阿桃却眯了眯眼,她虽然年纪小,却是在勾栏里长大的,见多了男男女女为情所困的模样,很快便狐疑起来——方才没仔细看,如今一看,沈娘子这神色分明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福兴你来备菜吧,我出去看看几个孩子玩得如何,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当心着凉了。
”沈渺把菜刀往福兴怀里一塞,急匆匆出去了。
“娘子快去吧。
”福兴憨憨应了,“今儿鸭子都烤完了,我来预备便是。
” 阿桃则望着沈娘子莫名有些狼狈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沈娘子真的有些奇怪。
好丢脸。
沈渺快步走出巷子,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懊恼不已。
她打三岁起就不会弄错盐和糖了,今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怪九哥儿。
九哥儿今天抽风了!他怎么忽然说了那么多让人不知所措的话! 如今好了,只要一想到他,便难免又想起九哥儿温润的眼眸,还有他牵着她衣角的手。
他的指节被冻得泛红,却反而衬得手背的皮肤愈发冷白,或许是因为练武的关系,他没有与其他文人一般,会留长拇指与尾指的指甲,他每一个手指都是贴肉剪短,修剪得与他这个人一般干干净净。
沈渺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
直到听见他说,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好吗? 沈渺那时候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好似耳膜覆盖了全世界,所有的声响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她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好似鼓点,跳得她胸口都好似发疼了。
她想,她完了。
衣袖被拽动,来回晃了晃,她那半边肩膀与手臂一动不动,都快僵了。
最后她好像回答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好”,便头也不抬地冲进了灶房里,不敢回头看。
她甚至都不知道九哥儿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沈渺逃进灶房后,便在瞎忙活。
做鸡公煲的鸡是唐二出门前便剁好洗尽血水的,沈渺进去后便抓了些葱姜蒜切片,之后又切些配菜,忙了一圈,看到那沥干水分的鸡肉,莫名又拿了来,倒上酱料腌制上了。
明明应该先起油锅翻炒的,等她回过神来,稀里糊涂连糖都倒进去了。
可怜那公鸡了,还是阿桃出门去挑的,生得十分健壮,那鸡脚上的距都可长了。
沈渺一路对自己嫌弃,城门外却来了一辆被风雪吹拂成冰雕一般的马车。
崔宛娘披着厚实的狼皮坎肩,身穿胡服男装,连头发都编成了圆顶髻,上面戴着貂皮毛胡帽,原本病弱清秀的脸已经长出了丰满的血肉,又被边关的风沙吹得粗糙干涩,晒得黑了不少。
即便是亲近的人,恐怕都很难第一眼认出她来了。
但她丝毫没有在意容貌,相反,她很喜欢自己如今的样子。
她用“汤宛”的公验顺利进了城,马车慢慢地行驶在大雪中的汴京城。
她捧着铜南瓜手炉,掀开车帘子一角,她望着雪,也望着这座城, 对她而言,真是如隔世一般了。
这次冒着风雪回来,自然是为了汤饼作坊,其次,她还想偷偷地见见母亲吧。
因为“崔元娘”已经在那遥远的女道观中病逝了,从此崔家没有崔元娘这个人了,爹爹不必害怕她会败坏门风了,姊妹不用怕被她连累了,她也不必再为愚蠢的过去而得不到救赎。
她如今姓汤,出身亳州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家,只在夏日时来过汴京一次,这个来历,也与谢家、崔家、郗家都全无干系。
至于她名下的汤饼作坊,也只是机缘巧合下买了沈记汤饼铺的方子,才得以开办起来的。
崔宛娘很愿意做汤宛。
如今作坊在幽州城已经站稳脚跟了,每日滚雪球般利润越来越高。
这让崔宛娘已经有些不满足现状了,她想开第二家汤饼作坊了。
她还想与姨母、沈娘子商议,再推出两种速食汤饼口味,还要像樊楼一般,取一个作坊的名字。
总是汤饼作坊、汤饼作坊地叫着,实在有些糊涂。
正好幽州寒冷,上个月起她便给作坊里的奴仆放了假,许他们留在作坊里过新年,还给发了双倍工钱、裁做新衣鞋帽、分发棉被米粮,之后便飞快地带上几个人出发往汴京赶。
幸好她启程时运河还未封冻,坐车坐船,紧赶慢赶,总算在过年前赶到了。
但她没想到刚回汴京便碰了钉子——谢家竟然搬回陈州了!车马与书信太慢,她都不知汴京城里早已风云变幻,发生了不少大事。
原本是后族的郭家彻底败落了,薛家也没了,幸好冯谢大体保全了…… 崔宛娘神色严肃地坐在马车上,听背着大刀的亲随弯腰在车边对她说打听来的消息,心里一瞬有些迷茫,姨母和母亲都在陈州,她若是要赶过去也来得及,只是……陈州认识她的人太多了。
算了,先去沈记汤饼铺吧。
崔宛娘下定了决心,先去与沈娘子互通有无,正好把这半年的账册和她半年得了多少利钱告诉她。
虽然只与沈娘子见过一面,还是在谢家办宴会时匆匆一瞥,但崔宛娘在边关的每一天都在心里感谢沈娘子。
因她的汤饼,她有了新的人生。
崔宛娘乘坐的马车又辘辘地压过地面上的积雪往前驶去了,身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雪静静地飘着,大内福宁宫中,郗飞景正在旁边看官家和岳腾下棋。
殿中烧着龙涎香,暖和的地龙将宫殿烘得暖如春日,他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他为了给外甥送驴,从陈州到汴京是骑驴来的。
快把他冻死了! 一边下棋,赵伯昀便一边提起那汤饼作坊的事,问道:“那方子是谁家的?朕有意在其他州府也开办作坊,以供军需。
” 郗飞景清醒了,道:“官家不知么?听闻便是那沈娘子家的。
”顿了顿又转向岳腾,“哎呀我这记性不好,岳将军应当也是在沈记吃到的速食汤饼吧?” “没错。
”岳腾点点头,落下一子。
“沈娘子?”赵伯昀捻起一枚棋子,很讶异地问梁迁,“那沈娘子不是开鸭店的么?怎么改行做汤饼了?” 梁迁耐心地笑道:“奴婢忘了跟官家说了,沈记一直是汤饼铺,入秋时才开始捎卖炙鸭的。
” “还有这份渊源。
”赵伯昀反倒更放心了,落下一子,笑道,“朕与沈娘子虽素未蒙面,但也算老相识了!梁大珰,一会儿你亲自出宫与沈娘子商议商议,朕都折价典卖了田地与她,她那汤饼方子既然能卖给旁人,倒不如也折价卖一份给朕,朕才好派人去兖州、莫州等地办作坊,不也皆大欢喜嘛。
” 梁迁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 郗飞景依旧置身事外地笑着,继续看官家与岳腾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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