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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娘鼻子灵,一下便闻见了沈家院子里飘出来一股难以忽视的香味,咸香浓郁不说,怎么好似还有点儿鸡骨汤的味儿? “大姐儿,一早便熬汤煮饭呢?还是你们年轻人精神头好,婶娘好容易起来烙个饼,这天就亮了。
”李婶娘虽害怕不敢靠近,但好奇心竟险些战胜了她的恐惧,使得她隔着一辆土车子,还要扒拉着车辕,探究地往沈家屋子里一瞧。
被烧毁的沈家如今可变样了,三间大瓦房拔地而起,柱子都立好了,墙也砌起来了,现在就差上梁覆瓦了。
她家院子里还挖了个小小的水池、修了鸡窝狗窝、垦了两块菜园子……李婶娘匆匆一瞥便心头泛酸,新屋子瞧着可好看呐,新墙新瓦,真漂亮。
尤其这沈大姐儿还不惜银钱,这屋子还带斗拱呢,做了单层的飞翘前檐廊,这样雨水不会进屋,能直接排进水沟里。
瞧着可真自在。
发了笔横财便造这样好的屋子,岂不是要将积蓄全填了进去?总归是岁数小,不会过日子。
李婶娘想起自家住了近三十年的老宅子,虽然也翻新粉刷了数次了,但还是酸得满肚子冒泡。
“李婶娘、李叔你们也早啊。
我也没早起,都是昨晚提前做好的,早上起锅一热就好了。
”沈渺一边回身关门一边笑着问好,却没说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李叔,李婶大安。
”济哥儿和湘姐儿跟在她身边,清脆脆地喊了人。
“都早。
”李挑子笑着应了,他平日甚少留在巷子里,因此对李婶娘那点攀比的小心思以及街坊之间的家长里短都知之甚少。
而他孩子又夭折得多,故而对巷子里的孩子都满脸笑容,很愿意与他们说话,这时看到沈渺只背了个箩筐,济哥儿手里提着简单的书篮,湘姐儿又抓着个巨大的炊饼,便温和道:“也是出门送济哥儿去应考吧?怎么没推车,要不要让济哥儿跟狗儿同坐,我一气拉他们去……” 李狗儿看到湘姐儿也忙对她挥手。
他身体不好,性子也有些文弱,同龄的男孩儿不爱与他玩耍,他反而与湘姐儿更要好。
湘姐儿嘴里还塞着炊饼,腮帮子鼓起来一块儿,仰头冲他笑:“狗儿,狗儿,也祝你逢考必胜!” 这词儿自然是从沈渺嘴里听来的,她有样学样,听阿姊与阿兄说完,便也学来祝贺李狗儿。
“湘姐儿,狗儿和你阿兄济哥儿岁数差不多大,你得唤他李大哥儿,怎能狗儿狗儿地叫唤,实在是无礼了。
”李婶娘抱着胳膊教训道,面色也不好。
方才李挑子要邀济哥儿同坐车,她闻言眉毛都挑了起来,她本便是颧骨高的人,这样一横眉,让李挑子后背发凉,还剩下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湘姐儿倒不害怕李婶娘,她歪了歪头道:“可是……是狗儿说了怎么叫都行的。
” 李狗儿还点头应和:“嗯,是我说的,湘姐儿怎么叫都成。
” 给李婶娘气得翻白眼,但是她自个儿子说的,她也没话了,只好催着李挑子赶紧走。
李挑子还转头看沈渺:“真不用李叔捎你们一路?” 沈渺在旁边笑着摆手:“多谢了李叔,我们打算去马行坐长车,便不搭车了。
咱们也不能这样不懂事儿呢,让济哥儿坐车,您要推两个人,太辛苦了。
” 李婶娘听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沈大姐儿虽不会过日子,但好歹有点眼力见的。
于是她把目光重新放在了沈大姐儿身上,她今儿也算好生打扮了一番,梳了个如今正时新的花形包髻,布巾折叠后与彩色的丝线一同将发髻装饰出了简单的花瓣形状,身上则穿了件绣海棠花纹样的淡青对襟窄袖衫襦,底下一条粉白裙裤[注1],一双刷洗得十分干净的素面粗布鞋。
她背后背了个大箩筐,那箩筐用一块儿粗布盖住了口子,因此瞧不见里头装了什么,但看着沈大姐儿微微弯着背的姿势便知晓里头东西不轻,于是李婶娘心里有了个猜想,讶异地问道:“大姐儿,你不会打算去辟雍书院门口摆摊儿吧?”她不怕伤了济哥儿的脸面么? 沈渺坦诚地点头道:“是啊。
” 她送济哥儿出城考试,便不打算来来回回了,因此今日便没法子去金梁桥上摆摊了,但沈渺是个闲不下来的,空出一日闲不挣钱简直都睡不着,于是昨个便用院子里的土窑炉提前烤了一百个桑葚花生软欧包。
她准备趁济哥儿进去考试,便在国子学门口卖卖新鲜面包。
为了节约成本,沈渺做得还是全麦低油无糖配方,美名曰让汴京人民吃得健康。
早上她与济哥儿、湘姐儿也是吃这个。
就算放了一晚上,这欧包早上搁进窑炉里稍热热又十分绵软了,炒香的花生碎带着浓郁的坚果味儿,也提供了一些油脂,使得吃起来不会太干燥;桑葚如今已快要过季,果贩卖得极为便宜,她全买了来,将新鲜桑葚切碎,汁水活在面团里增添上淡淡的紫色,那清新的酸甜味还能提高面包的口感和层次。
而且做这个不需要将面团揉出手膜,也不用什么整理的手法,麦粉也特意只筛了五六遍,粗面里刻意保留些许颗粒感,让这个面包吃起来还不那么无趣。
她没有刻意放在温度高的地方醒面,反而用隔夜发酵的法子,便能让残存麦麸的老面口感松软得几乎入口即化。
虽说成本低廉、做工简单,但沈渺却打算卖出十二文一个的价码。
一则国子学门口今儿必然热闹非凡,能为自家孩子出资两百文考学的,家私不说阔绰也是不愁吃喝的,太便宜了人家还看不上呢;二则她特意用桑葚将欧包染成了紫色,并在中间撒上一整圈花生碎[注],烤出来紫中带着金黄,她便为其取名为“紫袍金带”大馒头。
紫袍金带,这可是官位显赫的象征,又在考试的时候卖,多吉利、寓意多好啊! 三则,她的手艺也值十二文。
昨个她可是烤欧包烤到了深夜呢! 当然这些她不打算多言,她也看出李婶娘的未尽之意了,莫说大宋是个对商贾宽容并不过多鄙夷的时代,便是在现代,沈渺也不会觉着丢脸。
若是济哥儿因此而觉着丢脸,他也不是她的兄弟了。
因此只应了一声便与李家三口道别。
回过头,与院子里背上站了三只鸡的小狗嘱咐了一声:“好好看家,我们走了哦!”小狗已经长大了好些,站在院子里嘹亮地汪了声,尾巴都快摇成了螺旋桨。
沈渺又把视线放在了雷霆身上,伸手摸了摸它:“也辛苦你好好看着它们了。
” 雷霆没有摇尾巴,只是歪了歪大脑袋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伸出两个前爪,抻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似乎在说,这点儿小事何须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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