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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体会到的,却是另一种不同于曾经,不同于仅仅是失了所爱后追悔莫及的苦痛。
不是。
这一刻,他只是看着他,觉得阿寒他……很好。
哪怕戴着面具,哪怕周身是伤。
可仍是俊雅落拓、聪明不羁、无人能及。
一时倒流光阴,仿佛回到初遇。
这人拿着乌恒侯的家传玉佩,笑眯眯在他面前晃荡。
那个时候的他是灿烂的。
明明一张明明破损的脸,却是那样光明正大地笑着戏弄他,很特别、又有趣、很不一样。
回想一起在迷谷的日子里,很多次蝉鸣杏树之下,他其实……也从来没觉得他不好。
直到后来,他带他回了郢都。
旁人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属臣亦明里暗里担忧来劝。
“少主,您,就算喜欢男子,那人也至少要与我侯府门当户对、品貌相衬才是。
” “那般样貌丑陋又来历不明之人,留他为何?早早逐出宫去才是!” 他毕竟是乌恒之主。
也会多少……在意他人的目光。
所以。
渐渐开始有些躲着他,不再天天去看他。
他这一生,在穆寒之前,从未爱过什么人。
以至那时从未认真想过,为何一小段时日不见,就会偷偷想他。
又为何每次见到,目光都会流连。
旁人都说他难看,可他只觉得他身子高挑,宽肩窄腰,偶尔甚至会肖想着,那腰身诱人,会不会非常好抱。
就连看到他的喉结微微颤动,也会偷偷吞咽口水。
可一旦想要碰触,眼前却又是众人异样的眼神,只能生生忍住,直到他的身体变得冰冷,他才第一次抱起他。
那一瞬怀中锥心刺骨的充实,永生难忘。
好像他整个人终于完整了,又永远再不会完整。
直到那时,他终于可以不管不顾,不理众官员入耳的反对声,不看人们异样的眼神。
他碰触了他的毒纹,碰触了曾经不敢承认、无法面对的压抑的真心,他抱着他,感觉他应该一直这么抱着他,尽管怀中的身体已经冰冷。
阿寒…… 曾经,恒城城墙的残垣断壁上。
他看着他一夜没睡为他打退西凉兵略显疲惫的双眼,看着他放血未愈血迹斑驳的手腕,心里羞愧万分。
虽知道他一直在奢望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问他为何要对他那么好。
穆寒一愣,害羞又慌乱:“就只是,想对你好而已。
” 很久以后,李钩铃皱眉不解,问他,“人生在世,若爱一个人,自然就想要对他好。
这不是理所当然么?我觉得你对叶瑾棠更好,我只能认定你更爱叶瑾棠。
” 可是,并不是。
所以,为什么。
他很茫然,至今茫然。
阿铃也没爱过任何人,却知道应该对喜欢的人最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可他为何,反而是对至爱之人苛责至深。
为何。
一步错,步步错,时至今日。
才发觉好像是从一种炼狱,又坠落到了另一种炼狱。
他虽早就知道知道阿寒有多好,可不够,上天要折磨他、让他看清,他的眼睛到底有多瞎。
看清以后,无数次回想起,那个人曾经微笑着,一直在原地安静地等他。
等他去牵他的手,卑微而委屈、小心翼翼地等。
只是后来,实在等不到。
他就失落地走了,从此再也不想。
再见时,他重新意气风发,明亮仿若初遇。
坐在桌上侃侃而谈,有那么多人听他的,那么多人觉得他好。
那日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下。
有人咬着牙说,你活该。
你曾有过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运气。
可你活该,你不配。
你不配。
…… 慕广寒其实早就注意到,他在说话时,乌恒侯在神游。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本来也没指望他听,李钩铃他们认真听了就行。
其实。
这几日,他倒是也看得到,卫留夷的模样很是……狼狈不堪。
只可惜,确实时过境迁,如今看见他那样的表情,他心里既没难过也没有任何痛快,单纯的空荡荡没有感觉。
其实以前吧,他也长情过。
失去一个喜欢的人后,会偷偷难过很久很久。
还曾因为实在忘不掉,难过到去喝“浮光”强迫自己遗忘。
以前的他,不是个看到美人画像就变心的人。
也做不到可以快速将一个人从心里不见血地连根挖去。
如今的洒脱,都是一次又一次真心被蹂躏的疼换来的。
他很喜欢这份洒脱。
可有时,偶尔会想念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个纵然愚蠢、不合时宜、伤痕累累,被荀青尾毫不留情地疯狂摇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却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执着而热情的人。
那个人应该不会回来了。
虽然,那时迷谷杏子树下,有几个迷糊的瞬间,他可以做回曾经的自己。
那个执迷不悟、彻底交付的傻子。
太可惜了。
还是清醒洒脱好。
…… 一个时辰后,部署完毕。
众将领各就各位,去做明日出发前的准备。
而慕广寒亦急着去见一个故人。
这事……说起来吧,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眼下出兵府清迫在眉睫,却还有两个恼人的隐患,一是洛州十万大军到时需分出一部分驻守在秀城,以防城内空虚、到时被西凉王轻骑南下偷袭。
这就不免导致此次能带去府清的兵力,得被迫削减半数。
更不要说,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看守那从随州俘虏的五万多战俘。
本来慕广寒打算的是,假以时日将那五万降军好好劝化,征召为我所用,也好补充洛州不足的兵源。
可谁想战场之上,计划赶不上变化。
本来想的是不急一时,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慢慢来。
如今倒好,出兵攻城在眉睫,弄得这帮战俘成了巨大负担。
直接带去战场,怕他们阵前倒戈。
可放在秀城,又怕他们恩将仇报给西凉做内应。
思来想去,最优的解决方法,竟是就地坑杀。
如今洛州情势自身难保,不先努力消弭自身隐患,就等于送上去让西凉拿捏。
战场之上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杀就完事了。
死人是不会叛变的,省粮还省事。
话虽如此,但杀降毕竟与杀敌不同。
就慕广寒本人来说,他倒是不怕损阴德,只是若有可能还是尽量不想。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去了战俘营外。
在城墙上一直徘徊,徘徊。
从鱼肚白徘徊到天光大亮,想要一个两全之计,想不到。
结果,却忽然听见有随州口音的人,喊他“望舒公子”。
慕广寒:“……” 穆寒、慕容望舒,都是他以前行走江湖用过的假名。
望舒通月,广寒也是月。
说起来,慕广寒当年,是用这名号在随州待过一阵。
不仅待过,还……咳。
慕广寒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果然是熟人。
文隽。
他之前某个旧爱的贴身家仆。
后来旧爱飞黄腾达成了大将军,此人也成了军中高级副将。
文隽:“果真是望舒公子,傅将军他这些年来……一直、一直在到处找您!” “……” 文隽的主子,傅朱嬴。
他当年瞎了眼,很不想提的随州旧爱。
初遇之时,那少年只是个权贵之家外宅私生娘死了爹不爱的穷小子,还瘸了一条腿,可怜兮兮的。
慕广寒当时心疼他,把他捡回家来养,总之就是一个养出了小白眼狼还被反咬一口的故事。
想想都一个头两大了。
文隽一见真是他,就马上开始诉说他家主人如何如何思念望舒公子、如何情真意切,慕广寒实在是半个字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最近不知走的什么背运,突然接连命犯前任? 虽然以前,他也常遇到前任阴魂不散。
但都是一个一个来。
从未如今一般,一股脑的百花齐放,一个卫留夷、一个初恋侍卫还不够,还要来个傅朱赢?更要命的是,深埋在府清的探子前两日好容易送出消息,将拓跋部守城主将的信息带给了他。
很不巧,这个人慕广寒也认得。
谢天谢地,总归不再是他的另一个前任。
然而,此人曾与他和他的白月光有过一面之缘,亲眼看过他们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更别提非要说的话,仔细想想樱祖老贼樱那个姓,也不太常见。
他曾经,也跟某樱家少年郎也有过一段,说不定就是那老贼的儿子或侄子。
“……” 综上所述。
慕广寒痛定思痛,认真决定要听荀青尾的话,还是早日戒了这恋爱脑吧! 真的,要是到时候洛南栀也不肯喜欢他,他就真的消停点算了吧。
放弃了,不干了,再也不追求爱情了。
不然真的是…… 真心没着落,前任遍地爬。
招个护卫,前任。
借个粮,前任。
抓个俘虏,前任家仆。
打个仗到时敌将出城一看到他,嚯,这不是当年那个勾引本该终生不娶的高贵天雍宫大司祭堕落凡尘,与之在大庭广众下亲得不亦乐乎的丑人么? 当年那么爱,后来怎么被甩了呢? 他就真没法在江湖上继续混了,早点回月华城躲到死吧。
…… 然而,话虽如此。
他还是得去和文隽再见一面。
谈一谈他不杀降,同时随州俘虏必须听话,这个非常重要的双赢合作。
正忙着走,衣角被拽了拽。
邵明月:“师父父。
” 慕广寒:“……” 也不知道小小少主跟谁学的,没叫两天的师父,就变成师父父了。
他弯下腰:“乖,师父赶着明日出征的事宜,今日不太得空答你的题了。
你把疑问记好,明日路上问,好么?” 邵明月却只是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大大摇摇头:“不,我只是几日不见师父父了,想要问问师父身体真的好些了吗?不再痛了吗?” 慕广寒愣了愣。
“听说很严重,没有药能治吗?其实安沐城我家宅邸里,有好~多~别人送我爹的各种珍奇灵药,早知就让师父来选一选。
” “……” 慕广寒蹲下身去:“真没事的,我老毛病了。
” “药没用,但也死不了,不必介怀。
” 前几日,这孩子一直吵着要来探病,他都没让见,是觉得他年纪小、怕吓着他。
却没想到,这孩子反而是所有人中看他伤痕最无异样眼神之人,此刻不仅拿过来认真看了着,还摸了摸。
邵明月:“真不疼了吗?” “嗯,不疼。
” “那就好。
”小小少松开他,忽然又伸出双手,“那,师父父抱一抱。
” 慕广寒:“……” 他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会有谁主动说想要抱抱他。
他半跪下来,小小少主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很软,像是一大团安沐城西市里甜甜的棉花糖糕。
柔软又可爱。
小小少主怎么那么可爱啊。
长大以后……能不能也不变呢。
慕广寒微微笑着,努力忽略那一丝泛起来的酸楚。
都怪他以前总喜欢不值得的人,还养过的白眼狼一样的小孩子,后来虽然天天还在做梦,却又其实已经不会再做梦了。
但这世上,总还是时不时地,有一些温暖可爱的存在。
一点微光,将他拉回去,让他又开始构筑一些美梦。
真好。
邵霄凌:“……” “我也要我也要!” 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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