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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手心微紧,不觉抿住了嘴角。
夫妻十载,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也看得清楚,那深沉的眼底含着的是对她浓浓的失望。
皇后忽然想笑,她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瞒不过这位,想来也是,有什么能瞒得过当今皇帝,丽妃那般折腾,却还是把自己折腾到今日地步了,不是吗?不必她推波助澜,丽妃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今日就是要丽妃看着,要让丽妃知晓,她在皇上心中不过尔尔。
她这么做,也只是想给丽妃最后锥心一刀。
犹记得当面她以正室入府,丽妃不过为侧妃,却处处得这位纵容,可笑如今还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后宫进来一波又一波的新人。
孟静瑶进宫,已是耗尽了皇上待丽妃的所有耐性,油尽灯枯,不过是或早或晚。
皇上看清了她所为,却仍旧冷眼旁观。
她分明该觉痛快,但为何现在,并无半分欢愉。
皇后张了张唇,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她抬起眼眸,望着那位冷淡深沉的帝王,却哑住了声,喉中干涩道:“臣妾知错。
” 圣驾在坤宁宫停留到晌午,丽妃病重,去看望的,只有孟静瑶一人。
皇上到现在都未去过重元宫,后宫嫔妃也不是蠢的,慢慢察觉到怪异,气氛透出一丝微妙的古怪。
孟静瑶从重元宫回来,眼圈通红,关闭了殿门,翌日直接称病告了假。
…… 杨贵嫔如今是彻底不去理会宫里纷争,生下小公主后,她将所有心思都花费到了女儿身上。
小公主长了两日,模样渐渐长开,由刚开始皱巴巴的脸蛋变得通红可人,杨贵嫔愉悦地逗弄两下女儿的小脸,到了吃奶水的时辰,便交给了乳母。
主子心绪佳,伺候的宫人也松了口气。
主子诞下公主后,反而较有孕时看开了许多,云秀颇感欣慰,主子总算是想通了,皇上重视皇嗣,主子如今有了小公主,怎愁不得圣心。
宫人送进太医开出的药,一同送进来的,还有杨府的家书。
杨贵嫔先看了家书,她倚着引枕,本是舒快的心情因这封家书荡然无存。
父亲在信中提及,皇上自从擢升了虞世行,他明升暗贬,行事便屡番不顺受阻,虞世行甚至上折子讽谏,工部结党营私,虚报公支,收受贿赂……种种罪名罗列下来,若非宋文进一力保全,父亲如今怕是要阖府下狱。
信中末尾,父亲得知她诞下公主极为失望,要她在月后争宠再育,盼能诞下皇子,光耀门楣。
光是这些,前朝的官员有几人是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父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谨慎些。
旁人羡她家世羡她门第,可如今看来,听得还不都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想要抬举一个人,有的是法子,想要打压一个人,亦然。
杨贵嫔攥紧了信纸,忽然觉得满身疲惫,她胎未做足,早产三月,已是身子大损,父亲往宫中递信,不问她身子如何,不问她女儿可乖巧,却只说那些官场争斗,竟还催促她得承雨露,再育皇嗣。
她忽然想笑,忽然觉得,以前作为嫡女的宠爱,名门的荣光,不过是父亲为用她上位而做的砝码跳板。
可真是好笑啊。
杨贵嫔手背覆过眼眸,泪水从眼尾流了出来,一颗一颗划过了整张脸庞,身子随着泪水轻轻颤抖。
云秀本是调着汤勺,正要提醒主子吃药,却见主子看过那家书,竟是在哭。
她心口猛地一跳,吓得立即拿了帕子拭泪,惊慌着急,“主子月子里,万万不能哭的啊。
” “主子身子本就有损,再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杨贵嫔拿开手臂,累得什么都不愿去想,她气息无力道:“你下去吧。
” “主子!”云秀放不下心,主子这般,分明是杨家又出了事,叫她如何放心下主子一个人。
杨贵嫔转过身子,缓缓合上眼,不想再多说,“出去。
” 月挂梅梢,有人一直在盯着主殿的动向。
陈宝林坐在宫灯下绣着手里的荷包,她用的是双面绣,绣样是一片竹叶。
世人画竹画其神骨,却从未有人画其叶。
翠苏认出主子的绣样,不禁好奇去问,陈宝林描花的指尖微微一顿,眼底的浅色稍纵即逝,摇头道:“只是觉得竹叶好看罢了。
” 鲜少有人去绣竹叶,陈宝林独独挑了这个绣样,并非她觉得竹叶好看,而是入宫的一年,她以此打发深宫孤寂,绣遍了梅兰竹菊,提起针线,竟不知再绣些什么。
银白的针穿过绣帕,陈宝林一时失神,指肚针扎的刺疼了下,一滴鲜红的血珠殷染了洁白的绢面。
翠苏先是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立即去拿干净的帕子包裹住陈宝林的伤口,着急拧眉,“主子绣了一个时辰了,快歇歇吧!” “无事……”陈宝林牵笑安抚,不等她说完,殿外传话的宫人急匆匆跑进来,“主子,御前的全公公朝咱们知画斋来了!” 不知为何,陈宝林心神一慌,胸口的心脏砰砰骤跳,她压住心头惊惧,起身时,无意打翻了案头凉透了的茶水,瓷盏砰地碎到地上,也惊惧了她的心神。
翠苏尚未看得清明主子神色,听闻是御前大公公全福海过来,正狐疑为何来人不是皇上,又不解为何在这个时辰过来,她七想八想,下意识想成好事,正要给主子报喜说几句吉祥话,回头见主子霎时失了血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年宴那夜,主子离席去御花园中醒酒,久久才回,当夜杨贵嫔便在御花园中险些小产。
她眼眸缩紧,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莫名不安起来。
殿外,全福海进了知画斋,四下无意扫了一眼,心底咂摸惊讶,陈宝林自打入宫就没侍奉过皇上,他伺候在御前,自然清楚六宫主子们的名册,但皇上政务缠身,若非主子们拔尖儿,是极难入皇上的眼,陈宝林在其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若非出了那挡子事,皇上大抵是都不知道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人。
陈宝林不得宠,伺候的宫人也不尽心,全福海一路过来,除了殿门传话的小太监,再没瞧见别的奴才。
这般的地位,又与杨贵嫔同住一宫,怕是叫人欺负得死死的了。
陈宝林整饰好仪容,由着宫人扶着出了内殿。
见到人出来,全福海立即福了礼,恭敬道:“原是奴才进去见主子,但今儿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得罪宝林主子了。
” 御前伺候的人八面玲珑,即使是面对获罪之人,全福海态度也是十分的恭敬。
皇上要传什么口谕,陈宝林含不敢深想,她呼吸收紧,面上挂着牵强的笑,点了点头,两手提起裙摆缓缓跪下身。
全福海挺直了脊背,清清嗓子,传道:“宝林陈氏,妄听妄为,德行疏浅,是为陈工教导之过……责于普行山修野,宣示朕旨。
加恩赐令缓一岁,赐自尽。
” 还是头一回,全福海传了这般长的口谕,以往换作旁的嫔妃妄为生事,或是一道圣旨打入冷宫,或是直接赐酒自尽,陈宝林在后宫默默无闻,能得皇上下这道圣旨,也是她的本事了。
倘若不是这回查了陈宝林,也牵扯不出前朝与胡部勾结的党羽,误打误撞,陈宝林大抵还不知晓自己的父亲已经获罪入狱,是要判去合族死罪。
全福海心底唏嘘,颇有同情陈宝林的境遇,同为六宫嫔妃,宓才人讨喜,父亲又得力,深得圣心,陈宝林却恰恰相反,时也命也。
陈宝林蓦地抬眼,她动动唇角,努力维持着镇定,然袖中发抖的双手终究泄出了一丝惊慌。
“嫔妾不明,皇上何意?嫔妾安安分分住在知画斋,循规蹈矩守着宫规,不敢有半分逾矩!”陈宝林尚有一丝希冀,她做的事那般隐秘,就是贴身侍候的翠苏都不曾发现,皇上怎会查到! “全公公,我想见见皇上,全公公可否通融一二,让我去见见皇上!” 全福海叹息地摇了摇头,“宝林主子做过什么事,主子心中清楚,皇上口谕,已是开了圣恩。
非奴才不给宝林主子传话,只是宝林主子这时候去见皇上,也是火上浇油,奴才劝宝林主子一句,什么都别想别问,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吧。
” “皇后娘娘……”陈宝林眼珠慌乱,口中喃喃,攥紧了衣袖,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暗中授意她的,她蓦地抬起头,“全公公……我方才绣一方帕子,还未来得及给皇后娘娘,全公公可否……” “主子!”后面贴身侍奉的玲儿打断了她的话声,哭着扯住她的衣袖,“主子快些认罪吧,皇后娘娘主持六宫,知晓主子做了这些事,定然痛心疾首!” 陈宝林脊背猛地僵住,眼睛盯向那宫女,她不得圣宠,知画斋宫人惫懒,除却翠苏,唯有玲儿最是尽心,原来竟是这样,皇后娘娘知晓会有今日,早就备好了退路!玲儿脖颈一缩,眼神不禁怯懦心虚。
全福海全然当做没听见那句话,即便他猜出些什么,皇上都未发话,哪轮的到他插嘴。
皇后娘娘姑母可是当今太后,皇后娘娘再如何,都会稳坐六宫之主的位子。
过一道殿门,便是承明宫主殿,御前公公到承明宫,头一回直奔了荒僻的知画斋,外面的动静惹了杨贵嫔注意,御前大公公到承明宫时,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要宣主子的晋位圣旨,却见全公公竟然拐去了知画斋,主殿的宫人不免讶然失望,主子诞下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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