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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结局(3/3)

院子里,祭拜一下她那个兄弟。

那个凤夫人生下就死去的亲生孩子,生产当日,是顾衡亲自接生,孩子的尸体埋在后院桃树下,凤夫人后来带着凤知微姐弟上帝京,自然不可能把亲生子的骨骸带着,她念着这孩子孤苦伶仃,希望凤知微有机会去看看他。

前不久凤知微视察陇北,在顾南衣陪伴下,去了那里一趟,院子早已烧毁,桃树树桩却还在,她在树下掘地三尺,掘到一个包裹。

小小的包裹,染着血和泥,是凤夫人当初亲手缝的小衣裳。

凤知微难掩酸楚的将包裹抱起,想将这苦命孩子尸骨带着,将来移葬凤夫人身边,不想包裹入手,重得她一惊。

初生婴儿的尸骨,怎么会重成这样?沉甸甸石头似的! 她将包裹解开,倒抽一口凉气。

婴儿衣包裹的,真是一块石头! 凤知微手一软,石头掉落,险些砸到她的脚。

石头&hellip&hellip为什么会是石头? 当日娘亲生下孩子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尸体在哪里? 凤知微呆呆坐在那个小小的坑前,脑中瞬间空白,半晌发疯般跳起,将周围几丈方圆之地统统掘了个遍。

会不会娘亲记错了?会不会没埋在桃树下? 虽然心里知道既然有那小衣服包裹那就肯定是,但心中此刻却绝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当日婴儿没有死,那他应该在哪里? 顾南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言不发陪她挖,直到将那片山头都挖遍一无所获,凤知微才颓然睡倒,倒在那片狼藉的泥土上。

她痴痴望着天空,眼神空无一物。

不用猜了,又是一起换婴。

不同的是,庆妃是将别人的孩子换了自己的孩子,而顾衡,却将自己的孩子,冒充养子,养在凤夫人身边。

他大概害怕凤夫人生下的孩子托付给别人总有一天会被查到,会给凤知微带来隐患,所以假称孩子夭折,抱出去几天再抱回来,抱回来的时候,亲生子便成了养子。

他把亲生子以养子的名目养在凤夫人身边,至死不告诉她真相,就是为了将来,她能狠心做完该做的事。

所以凤夫人到死,也不知道,她等了十六年等他去死的那个孩子,是她的亲生子。

代代血浮屠首领,是不是便是因为这种隐忍狠绝心志专一,极度的专一带来极度的无情,才能成为铁血密卫的第一人? 凤知微沉在黑暗里,想着那包裹着婴儿小衣服的石头,想着千里外凤夫人和凤皓的孤坟,想着娘临死前都不知道她爱的人骗了她,不知道皓儿原来是她的亲生子,想着如果她知道,那么一切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 她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信笺的封面,良久,落下泪来。

黑暗里,一声细若游丝的呢喃,慢慢飘散。

&ldquo&hellip&hellip这算什么&hellip&hellip&rdquo == 三个月后。

战局突然发生变化,前去陇北边界增援的华琼火凤军,在长宁诈败之后,突然遭到朝廷大军偷袭围困,被困在陇北边境翔山。

与此同时,南海将军突然对西凉出兵,新任南海将军姚扬宇,一战将西凉边境守军打退数十里,顾南衣因此被凤知微催促着回到西凉。

一直在压缩退让的天盛大军,此刻似乎终于按捺不住,终于在大成军队面前,展现了第一大国百万雄军的气概,频频出击,不断进攻骚扰大成诸境,诸路军接连败退,杭铭被擒,除了来去如风的顺义铁骑之外,大成诸军形势一片危急。

新立的大成政权,眼看便要风雨飘摇,女帝十分焦灼,为此召开朝会,表示要御驾亲征救出杭铭和被困的华琼,这个想法立即遭到所有将领的反对,女帝却一意孤行,表示擒贼擒王,与其四面救火,不如直捣黄龙,当即带领精兵甲于天下的十万顺义铁骑,穿恒江直扑帝京。

大军日夜疾行,在必经之地洛县附近和虎威军相遇,经过试探性接触,不分胜败,随即各自扎营,隔洛水对峙。

今年冬天特别冷,十二月江淮的冬更是阴冷入骨,凤知微披着大氅钻出帐外,隔着烟雨濛濛的黎湖,看着对岸若隐若现的洛县行宫。

&ldquo对方阵营里应该有地位极高人物。

&rdquo凤知微对跟着出来的顺义铁骑首领兀哈道,&ldquo阵法很是不错。

&rdquo 她抿着唇,有句话没说出来,阵法不仅不错,风格还有些熟悉。

&ldquo怕什么。

&rdquo兀哈满不在乎的操着不熟练的汉话道,&ldquo将来兵挡土来水淹!&rdquo 凤知微笑笑,也不纠正他的语误,道:&ldquo兀哈,记得我一句话,不要逞匹夫之勇,要以士兵性命为念,若是我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不要死扛,撤走就是。

&rdquo &ldquo陛下为什么这么说?&rdquo兀哈硬邦邦的问,&ldquo为什么还没开打就说这样的丧气话?&rdquo &ldquo战场无情,瞬息万变,我不过是说一个可能而已。

&rdquo凤知微淡淡道,&ldquo不过这也是命令,兀哈,我刚才的话,记住了。

&rdquo 兀哈想了半天,半晌才道:&ldquo是!&rdquo 凤知微满意的点点头,眼神突然一凝&mdash&mdash对岸黑光一闪,飞来一支响箭,夺的一声钉在帐篷顶端。

士兵赶来护驾,将那响箭取下,箭上附着一封书信,凤知微取下看了,笑了笑道:&ldquo劝降书。

&rdquo仔细研究了阵子,点头道,&ldquo嗯,文采不错,&lsquo假以窃伪之国体,可堪天军之一摧?&rsquo语气也很大。

&rdquo &ldquo放他个狗屁!&rdquo兀哈跳脚大骂,&ldquo揍死你个软脚羊羔子!&rdquo 凤知微将信叠好,沉思一阵,挥手道:&ldquo回信。

&rdquo 书记官赶来,凤知微眯着眼望着对岸,缓缓道:&ldquo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rdquo 书记官提着笔等了半天,她却不说话了。

&ldquo&hellip&hellip陛下,就这一句?&rdquo &ldquo就这一句。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信附在响箭上射了过去,隐约可见雾气里对岸一阵骚动,过了阵子,又是一支响箭射了过来。

这回信似乎很长,最起码凤知微看了半天,然后没要书记官,亲自提笔写了回信。

她写得也很长很认真,眉宇间有淡淡的苍凉和解脱,不像在阵前和敌方主帅飞箭谈判,倒像在泼墨临屏,精心写人生绝笔。

又过了阵子,响箭射来,这回的信非常简单,只有四个字,字迹明显和前面两封不同,龙飞凤舞,墨迹淋漓。

&ldquo你来见我!&rdquo 众人瞥见这几个字,都露出怒色&mdash&mdash什么人敢对陛下呼来喝去! 眼尖的书记官却发现,女帝捧着信笺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发颤。

和众人的愤怒喧噪不同,女帝一直是沉默冷静的,她若隐若现在冬日寒雾中的身影,让人觉得寂寥和孤凉。

随即她笑笑,道:&ldquo备船。

&rdquo &ldquo陛下!&rdquo &ldquo我要和对方谈谈。

&rdquo凤知微一笑回眸,&ldquo兀哈,别拦我,人不能逞匹夫之勇,现在情势,与其蛮打,不如为你们寻一条最好的退路。

&rdquo &ldquo陛下&mdash&mdash&rdquo 兀哈不是汉人,汉话不熟,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草原汉子一向最服从命令不懂机变,其余大将都不在此处,竟然无人可以阻拦凤知微,她交了一封信给兀哈,头也不回上了船,船头上油灯悠悠晃晃,淡黄的光在雾气里晕染开一片暗昧的颜色,灯光下女子长发在风中微微掀动,白色的大氅像一抹游移的云,涂在冬夜萧瑟的背景里。

兀哈看着那抹云般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mdash&mdash仿佛这么一去,他们的温和而又尊贵的女帝,便永不再回。

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兀哈怔怔一抹眼,不知何时掌心里一抹潮湿。

== 凤知微下了船,早已有士兵等候在岸边,看她只带了几个护卫竟然真的就亲身过来了,都露出惊异神色,却训练有素的不多说话,躬身相迎,态度恭敬,看守严密。

一骑驰来,马上来迎她的人,却是淳于猛。

故人相见,却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两人都百感交集,淳于猛怔怔看着凤知微,他是宁弈亲信,在南海之后便清楚凤知微的身份,此时想着当年青溟旧事,树下拼酒,陇南共难,兜兜转转,到得今日昔日故交竟做了敌国君主,这人生事,真是从何说起? 凤知微竖起衣领,雪白的大氅掩着巴掌大的雪白脸,衬得一双眸子如这冬日浓雾般深不见底,她迎着淳于猛似陌生似疑问的目光笑笑,淳于猛蓦然便湿了眼眶&mdash&mdash那一笑,恍然便是当年初进青溟的魏知,从容,温和,带着对这尘世微凉而又博大的了解。

&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他有点不自然的说出这个称呼,&ldquo请跟我来。

&rdquo &ldquo叫我知微。

&rdquo凤知微笑一笑,觉得此刻见到故人真是很安慰的事。

弃舟上岸,一路前行,前方的宫殿渐现轮廓,凤知微眯眼看着那巍峨精致依旧的宫殿,轻轻一笑。

果然是在这里。

在前殿,凤知微在自己卫兵愤怒的目光中,平静的接受了重重搜捡,随即跟着淳于猛向后走,在那座双层密殿之前,淳于猛停下,道:&ldquo我只能到这里。

&rdquo 凤知微点头,正要走,淳于猛突然叫住她。

凤知微回首,淳于猛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澄澈而诚恳,&ldquo&hellip&hellip好好谈,不要意气用事&hellip&hellip请&hellip&hellip眷顾彼此。

&rdquo 凤知微望进他的眼睛,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抿抿唇,慎重的点点头。

她轻轻迈上台阶。

距离上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四年。

她记得那段看似平静实则惊风密雨的日子,老皇驾崩之日,她偷盗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远飏而去,从此国土分裂天涯远隔,一回首,四年。

距离第一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八年。

那日殿前落花如霜,她绕行阶前,轻笑声恍惚间似依旧响在耳侧,仿佛前一刻还躺在密殿之下和他同观星月神话,一回首,八年。

她曾以为自己永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然而当有一日终于重回,却也不悔。

裙裾轻轻拂过廊柱,十八廊柱,十八相遇,最后一副刻着错过,当时不过是纪念,如今却知那是命运的谶言。

殿门缓缓开启。

长阔数十丈的宏伟殿堂,并没有灯火通明,只在长长的地毯尽头,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

烛光下,他轻衣薄裘,斜靠九龙夺珠巨大屏风,手提酒壶,正缓缓斟酒。

烛光斜斜照着他的脸,长眉下眸色极黑而脸色极白,鲜明潋滟,如画眉目。

时光催老的是人心,不是容颜。

听见推门声,他没有抬头,手指稳定的将酒斟满,只淡淡道:&ldquo来了?&rdquo 她&ldquo嗯&rdquo了一声,鼻音有点重,他手指突然轻轻一颤,一滴酒液落上指尖。

酒液冰凉,这是没有热过的酒,他等她等得心绪烦乱,起身从密殿之下拿了酒来,那酒是密殿造成之前便放在那里,今日终于记得品尝。

她轻轻上前来,烛光一暗,他抬头看她,眼光很静,很有力,像带了刀子,看一眼便要勒下永远不可更改的轮廓。

&ldquo你走得真远。

&rdquo他低低道,&ldquo我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回来了。

&rdquo &ldquo本来是这样的。

&rdquo她一笑,&ldquo不过&hellip&hellip&rdquo 她没有说下去,宁弈也似乎没认真听,他出神的看着灯火,从她进殿他看完那一遍,他便没有再多看一眼,像是怕多看了也会折福,以后便再也看不着了一般。

他有点漫不经心的问:&ldquo你说的那句&lsquo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rsquo,什么意思?&rdquo &ldquo当年我在这密殿里,拿出了两件东西。

&rdquo凤知微淡淡道,&ldquo一件是令箭,还你了,一件是密旨,你父皇留下的。

&rdquo &ldquo哦?&rdquo 凤知微唇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ldquo你应该猜得出,他的密旨是留给三位老臣的,如果新帝有任何背天逆命倒行逆施之行,可废而杀之,另立宗室子弟为帝。

&rdquo 宁弈不出意料的笑笑,道:&ldquo他到死都不放心我。

&rdquo沉默半晌,他道,&ldquo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没将这密旨随便拿出来。

&rdquo &ldquo不必了。

&rdquo凤知微笑得浅浅,&ldquo真要谢,我不是也该谢你很多。

&rdquo 宁弈默然不语,两人对望一眼,随即转开。

&ldquo你既然来了,又提出这密旨,心中想必已有成算&hellip&hellip&rdquo半晌宁弈轻轻问,&ldquo你要什么?&rdquo &ldquo那些跟随我的人。

&rdquo凤知微道,&ldquo一直以来并无大肆杀戮之事,也无扰民之举,你不要为难他们。

&rdquo &ldquo都是良将。

&rdquo宁弈道,&ldquo我有心接纳已久,自然不会为难。

&rdquo他扬起眼眸,眼神里有尘埃落定的欣喜,温柔而又热烈。

&ldquo知微,你誓言已成,心愿终了,你自己呢?&rdquo 凤知微默然不语,宁弈一笑,神情舒展。

&ldquo知微&hellip&hellip我很高兴你终于回来&hellip&hellip还记得那一年古寺听夜雨,残灯淡雾间有人一首箫音《江山梦》,这些年我常常梦见这首曲子,梦中江山,江山如梦&hellip&hellip这一番乱哄哄你争我杀,到头来换了什么?不过是半樽薄酒,满鬓风霜,如今你誓言终成,正好就此收手,我的位换了你的国,将这凰图霸业,两族恩怨,丢给别人操心去。

&rdquo 他满怀希望的,对她伸出手。

&ldquo知微。

&rdquo &ldquo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hellip&hellip&rdquo 凤知微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ldquo陛下说话实在太过一厢情愿,&rdquo她漠然道,&ldquo你我是仇人,从来都是。

便是三岁孩童,也知我凤知微大逆寇首,和你势不两立。

你宁氏夺我大成国土,杀我父皇母妃,灭我血浮屠义士,你宁弈,更曾亲自对我下手,若不是我命大,早已丧生你手,我夺你国,掠你地,不过我和你之间一报还一报,成王败寇两无怨尤,如今情势不利,我为属下谋求生路,却没说自愿放手,更没说想在你手下乞得一命。

&rdquo 宁弈手一顿,抬头看她,一瞬间眼眸黝黑。

&ldquo知微,你明明只是为了那个复国誓&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是你以为。

&rdquo凤知微打断他的话,笑得讥诮,&ldquo如果不是让你那么以为,你怎肯步步退让,让出国土,好让我不费太大力气,便大成建国?&rdquo 她轻快的摊开手,笑吟吟道:&ldquo陛下,说实在的,从一开始你对我就太知根知底,在你眼皮底下想要积蓄势力复国大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好在我是女人,女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令男人动情,动了情的男人总是要心软些的,比如包庇退让,比如保我性命,甚至&hellip&hellip让出疆土。

&rdquo 她轻轻笑着,一眨不眨的盯着脸色慢慢变了的宁弈,满意而欣慰的道:&ldquo所以刚才我说,多谢你,但是陛下,如果你以为我完成了对娘的复国誓言,便会主动还回你让出的国土;如果你以为我只要大成复国便算完成誓言,不介意大成再次消失;如果你以为你成全了我我便会成全你的话,那你就错了,我吃下去的,绝不甘心再吐出来,要不是你隐藏实力太强,我确实不是对手,不得不为手下打算未来的话,我今日,还是不会站在这里,只会在对岸&hellip&hellip&rdquo她一笑,嫣然从容,一字字道,&ldquo对你举起刀。

&rdquo 宁弈盯着她,脸色渐渐微白。

这些年江山博弈,不惜国土二分,从来不过是他成全她一场誓言。

他用尽全力夺了这皇位,也不过是为了拥有绝对权力,好让她能自由的从誓言中解脱,如果是别的兄弟坐了这帝位,她这大逆之行,谁能容她活下去? 当她困于誓言要继续走下去,他便奉陪,他不惜出借江山将这天下奉上去完她的誓,他不择手段把自己垫成她的后路,他做这一切,为自己,更为她一个心安。

然而走到最后,当真一切过往情意,都只是她为自己复国所设的情爱陷阱? &ldquo不。

&rdquo半晌他突然收回眼光,有点恍惚的将一直没喝的那杯酒一口饮尽,&ldquo知微,你在撒谎。

&rdquo 他低而有力的重复,&ldquo你在撒谎,你若真有骗我之心,根本不会说出来。

&rdquo 凤知微看着他饮尽那酒,笑意一闪,道:&ldquo陛下似乎自认为对我很了解?不过&hellip&hellip&rdquo她悠悠道,&ldquo陛下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撒没撒谎。

&rdquo 宁弈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ldquo便纵然放过从逆者,元凶首恶,也万万没有可恕之理,我可否问问,陛下打算给我什么样的死法?&rdquo凤知微含笑上前一步,双手撑桌,将一张笑意嫣然如迎风蔷薇的脸,直直凑到他面前。

&ldquo鸩酒?白绫?背土袋?赐刀?&rdquo 她淡淡的香气传来,他突然有点失神,印象里她的香气幽雅高贵,芳若芷兰,今日的香气却有些不同,似有若无,忽浓忽淡,有妖魅之味,让人想起凌波微步蹑行于夜色云雾里的幽灵。

&ldquo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rdquo宁弈又自斟一杯,动作稳定,清冽酒微微倾斜,倒映那女子迷蒙眼神&hellip&hellip多少年她活得云遮雾罩,到死都不愿被他看清。

&ldquo怎么痛快怎么来,我是说对你。

&rdquo她笑,温柔挽起袖子,向他摊开手掌,&ldquo让贱妾最后伺候您一回吧&rdquo 他笑一笑,薄唇一抹讥嘲弧度,漫不经心将酒壶酒杯给她。

酒色碧如玉,皓腕凝霜雪,一线深翠自纤纤指间泻落,落在白玉琉璃盏中琳琅有声,四周很安静,锦帐绣幔沉沉垂落,隔绝了世间一切喧嚣。

包括宫阙玉阶之外,隔河传来的叛军的呼啸和厮杀。

属于她的叛军,顺义铁骑和火凤步兵,在今夜她入营后,按照她的命令,对天盛军再次展开了攻击。

那些硝烟和血气,仿佛被阻拦在很远的地方,不入那两人之耳,寂静中他们仔细寻找聆听彼此的呼吸&hellip&hellip沉静、安详、几乎相同的频率,在金鼎香炉袅袅轻烟里,历历分明,而又抵死缠绵。

将酒杯在手中轻轻转着,她低问:&ldquo不怕我下毒?&rdquo &ldquo这座暗殿多年来从无人进入。

&rdquo他淡淡答,&ldquo而这壶酒,陈放在暗格之内,也从无人动过。

&rdquo &ldquo至于你&hellip&hellip&rdquo他平静的抿一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清凌凌的眼神冰刀一般划过,那笑意是刀尖上的寒芒,不动声色。

她无声笑笑,出神端详自己的手指,从进入这座密殿开始,她已经经过了天下最懂毒的药师、最擅暗器的巧匠、最懂暗杀的杀手的重重搜检,别说一颗毒药,便是一根汗毛,如果不属于她自己,也早已被捡了出去。

确实此刻,没人可以对他下毒,以翻转这不利于她的局势。

不过&hellip&hellip 她浅浅笑起,眉梢眼角盈盈一弯,竟然是俏皮可爱的弧度。

&ldquo有没有觉得胸闷?&rdquo天生带着水汽的迷蒙眼眸望定他,雾气后看不清她眼底真实神情,&ldquo有没有觉得丹田刺痛?有没有觉得逆血上涌,正在倒冲着你的气海?&rdquo 他也望定她,脸色渐渐泛了微青。

&ldquo这密殿自从落成后,重重护卫,确实没有人进来过。

&rdquo她负手踱开几步,回眸笑看他,&ldquo但是落成之前呢?&rdquo 他震了震。

那一年密殿初建,从图纸设计到宫殿落成,他都未曾让她插手,只是在完工后,带她进去看了一眼。

犹记当时,殿前梨花落如轻霜,她银色裙裾轻快的拂过月辉皎洁的地面,旋一朵流丽灿烂的花,月色花影里,她扶着廊柱含笑回首,他瞬间被那恬然笑意击中。

彼时情意正浓。

便是在那样飘散梨花清香的脉脉夜晚里,便是在那样双目相视的微笑眼神中,她纤纤十指拂过酒壶下的暗格,布下多年后的暗杀之毒? 那一笑温婉,那眼波嫣然,那梨花落尽里携手的温暖,原来都只是幻梦里一场空花? 他捧出珍重心意,意图和她分享秘密的喜悦,她却已不动声色为将来的生死对立留下伏笔。

还是那句话&mdash&mdash她从来都是他的敌人。

对面凤知微笑吟吟看着他,&ldquo陛下,你现在还觉得,我刚才是在撒谎吗?&rdquo 宁弈定定看着她,似乎想在她秋水濛濛的眼眸里找到一些虚幻柔软的东西,然而凤知微的眸光,恒定不变。

&ldquo谁说胜负已定,谁说我甘于拱手河山?&rdquo她手一指殿外,笑道,&ldquo我不亲身前来,如何能令你心乱喝酒?你一死,天盛军必然大乱,将来这大好河山到底是天盛的,还是我大成的,我看也难说得很。

&rdquo她笑得畅快,一拂袖,&ldquo便纵我身死此地,有你宁氏皇帝陪葬,也已足够!&rdquo 宁弈望着灯光里她秀致而又漠然的剪影,手肘轻轻抵在心口,不知哪里在痛,又或者哪里都没有痛,只是有些什么东西琉璃般的脆裂,似乎都能清晰的听见,&ldquo咔嚓&rdquo一声。

恍惚间,似是那年南海码头,她抱着婴儿神情温软掀帘而入,引他遐想十年之后,她答:&ldquo十年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也许陌路相对,也许点头之交,也许依旧是如今这样,我在阶下拜你,你远在阶上,也许&hellip&hellip也许相逢成仇。

&rdquo 十年后,一语终成谶。

缓缓抬起衣袖,捂住唇,一点鲜红殷然染上衣袖,他目光沉冷无声抹去,而她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背影挺直而纤秀,他注视那背影,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现在不问,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ldquo你&hellip&hellip可有爱过我?&rdquo短短几字,问得艰难。

她顿了顿。

半晌回首,巧笑嫣然,吐字清晰。

&ldquo没有。

&rdquo 深殿内一阵窒息的空寂,长窗外一朵开得正艳的秋海棠,突然无声无息萎落。

&ldquo好&rdquo。

良久之后他终于也笑了笑,传闻中的容颜绝世,此刻笑起来竟也不比那萎落的花好看多少。

他不再看她,眼神却已渐渐沉敛,突然轻轻拍掌。

只是那么清脆而淡定的一声,大殿内余音犹自袅袅。

远处突然呼应般响起排山倒海般呼啸,像是海浪在飓风卷掠下猛然竖起厚重如巨墙,横亘于金殿之前,刹那压下步步逼近的杀戮之声。

他微微笑着,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纵横道路,那些宫阙角落,都会在那掌声落下后,涌出无数黑色暗流,那是他暗伏下的精英军队,会用闪耀寒光的百炼兵刃,迎上那些妄图践踏皇权将血污军靴踏上玉阶的叛军。

事到如今,深情蜜意抵不过你死我活,而他十二年珍贵心意,再不能用来浇灌这朵带毒的罂粟。

容得她翻覆到今日也够了。

&ldquo哎,我还是输了。

&rdquo她探头向殿外看了看,语气轻松,&ldquo真可惜。

&rdquo &ldquo是啊,可惜。

&rdquo他轻轻咳嗽,咳出血丝,&ldquo你看,即使你多年前,就留下了这着杀招,即使你要了我的命,可是你的大成帝国还是注定要崩塌于今日。

&rdquo &ldquo没关系,&rdquo她笑,&ldquo能和您共死,就是我的荣幸。

&rdquo 他看定她,她笑容婉约,一如初见。

总以为这半生艰难经营,是为了日后的风雨彩虹,如此便支撑他极有耐心的等过那些年,却原来,他的以为只是以为。

他缓缓掉开眼,五指一紧,掌间玉杯砰然碎裂。

鲜血涔涔里,他漠然对着空气吩咐,&ldquo来人。

&rdquo 大殿四角,立即鬼魅般闪现数条人影。

她抬眼一瞥,平静转身,密密长睫垂下,遮住晦暗变幻眼神。

那些难以出口的心思,便随这一身长埋吧&hellip&hellip 听得身后,他语声清凉,字字斩金断玉。

&ldquo带她下去,押入暗牢。

三天后&hellip&hellip&rdquo 他闭上眼。

&ldquo凌迟。

&rdquo == 凤翔四年冬,大成铁骑在洛县遭遇天盛军队,交战中亲征的女帝被俘,成军被驱退,随即大成各大将都接到女帝手书,没人知道手书中说什么,只是当夜各军帐都灯火未熄,隐约听见唏嘘之声,随后成军各处军队全线收缩,大成国隐约有传闻,说是女帝已经向天盛皇帝称臣,但事实到底如何,也没人清楚,只隐约有传言,火凤女帅华琼接到女帝手书后,先是长叹一声,道:&ldquo都是命&hellip&hellip&rdquo随即又道,&ldquo你看开也好&hellip&hellip&rdquo却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随即,这位女帅又做出令世人惊骇的事情来,她当先带领大军向天盛朝廷归降,天下纷议万民惊诧,更有无数酸儒夫子写诗作文以嘲,将多年来对第一女将的赞美都化作了如今的口舌之伐,然而这位向来随心而行的女帅,不过大笑嗤之以鼻,道:&ldquo她要战,我便战,她要降,我便降,管那么多干嘛?&rdquo 女帅这边风云变幻牵动天下人心,帝京却陷入一番小小的混乱,一个最隐秘的消息流传于朝廷高官之口,带着难以揣度的惶恐和不安。

&ldquo&hellip&hellip听说陛下圣体欠安&hellip&hellip&rdquo &ldquo说是拿了大成女帝那夜中了毒&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是说明日便凌迟那女帝吗?那种大逆该当株连九族的,不过人家九族确实没了&hellip&hellip早给宁氏杀完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管什么大成女帝不女帝了,陛下几日没上朝了,要是那消息是真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呀&hellip&hellip&rdquo 官儿们惊疑的眼光越过高墙,传说里,女帝就关押在皇宫暗牢之内,当初关押过凤氏母子的地方。

极少有人发现,在高墙之后,两座屋舍造成的夹角阴影里,有一道影子,紧紧的贴着墙壁不动。

他贴得极紧,像是原本就生在墙壁之上,冬日寒风凛冽,墙壁冰冷,又是穿堂风,寒冷彻骨,那人露在紧身衣外的手指,指节发青,竟然起了层薄薄的霜花,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贴了多久。

一队卫士从他底下夹巷走过,毫无所觉。

这里是暗牢入口处的巷子,很窄,卫士不停相向而行,几乎毫无空隙,只有每隔六个时辰换岗的时候,会有短暂的空隙,武功极高的人可以趁机掠入,但时辰极短,只够做一个动作,这个人很明显是在六个时辰前,趁换岗空隙掠上墙面贴在那里,等着六个时辰后,再次换岗潜入。

这样的天气,六个时辰,为了不显眼只穿单薄的紧身衣,寻常人早已冻死,这人却静默着,连呼吸也控制着淡淡的白气。

底下一阵骚动,时辰到了,趁着那换岗的一瞬间,男子从高墙上落下,轻烟般掠进了夹角巷内的栅栏门后。

一队卫士走了过来,当先的拎着食盒,看来是来送饭的,那人隐在铁栅栏门后的暗影里,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过,无声无息的贴在了他背后。

最后一个人毫无所觉,走了一阵子心里有点不对劲,霍然回首,只看见空空荡荡的来路。

&ldquo小张,怎么了?&rdquo当先一个卫士回头疑惑的问。

&ldquo没什么。

&rdquo那个被附身的小张缩了缩脖子,笑道,&ldquo这穿堂寒风吹得人发噤。

&rdquo &ldquo疑神疑鬼的做啥。

&rdquo前头的人笑了笑,道,&ldquo我看你是被里面的人吓着了。

&rdquo &ldquo那倒是。

&rdquo那个小张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ldquo那个女人惨得很,看着吓人哩&hellip&hellip陛下也是的,天大的恨,一刀杀了便是,何必这样折磨人家&hellip&hellip&rdquo &ldquo闭嘴!这话是你说的?&rdquo领头卫士一声厉叱,那小张吓得赶紧噤声。

贴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脸上戴着僵木的面具,一直轻烟般贴在小张身后,从斜斜的角度看过去,小张的影子略厚些,像有两对手脚,看起来着实诡异。

听见这段对话,男子轻若无物的身子突然顿了顿,一顿间小张又有觉察,再次回头,空荡荡的来路让他颤了颤,不住催促前面的人加快脚步,领头男子一直向下行,对着里面看守的人展示了腰牌,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那一刹,一股猛烈的风突然卷了来,将地面沙石卷起扑进人的眼睛,众人都哎哟一声,揉眼的揉眼,挡风的挡风,全没察觉到那阵风里,有更轻的风越过去。

暗牢铁壁,黝黑阴森,没有天窗,出口就是那一个,里面无人把守,据说早年囚禁过一位高手,被他挟制了守狱官取了钥匙越狱后,皇家暗牢之内就没有再设任何守卫,而以无穷无尽的机关代替。

这座暗牢的设计者曾夸下海口,想要从这座暗牢里什么都不惊动的走到目的地&mdash&mdash除非他没长腿,所以就连送饭,都是打开门后,将食盒放在一处地面凹陷上,重量放上,机关连动,那食盒会被传送到牢房门口,由囚犯自己取。

此刻,这男子飘了进来。

黑暗里就像没长腿的影子。

他看似走在阶梯上,但脚底竟然离地面还留有手指宽的缝隙。

寻常高手一掠而过不沾地面是可以的,但距离有限,也不能慢慢而行,这样闲庭信步的悬空而行,已经不是轻功的范畴,而需要强大的内力来支撑。

那人走得似乎很轻松,仔细看却能看出怪异,他似乎手足有点僵硬,露在袖外的手指指节发青,身子一直微微抖颤着。

他慢慢的一路过来,点尘不惊,转过一个弯,便看见横矗眼前的铁栅栏。

栅栏里,破烂稻草上,伏着奄奄一息的女子,混沌的黑暗里也能感觉出那种衰弱的姿态,耸起的肩膀瘦削得似钢刀,割痛人的眼睛,牢房里四处都是烂棉絮脏稻草,染着已经发黑的碎肉和血迹,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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