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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因为——“难道她不知道,宗教在欧罗巴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吗,她可能会引起一场战争!” “是的,她可能会引起一场战争,这就是她不能回去的最根本原因。
”张坚信点了点头,但他并无欢容,而几乎是叹息地看着齐爱理从惊诧而到深思的表情,就仿佛也看到了她的心理活动——战争,这将是绝不被允许的!但,等等…… 那是在万里之外,只要做得隐秘,有谁会知道呢?或许这对当地的百姓来说还是好事,一场战争,将会成为知识教在欧罗巴传教的最好借口,而有什么比知识教更能造福欧罗巴的呢?一样都是帮助他人,让他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为什么‘他人’不能是欧罗巴,不能是齐爱理故乡的同胞? 毕竟,即便齐爱理也认可‘改变本身就是目的’,那她也毫无疑问更想改变和她同样肤色同样长相的人,而不是南洋那十万八千里,只是同属于一种生物的所谓同类。
一场被隐秘煽动的战争,一场对欧罗巴来说将只有好处的战争,一场本来就在发生的,只是规格还不够高的战争——道统支持者,早已经下场了,德札尔格都已经走得很远了。
知识教这里呢? 道统——那是好东西,齐爱理当然永远不会否认这一点,但它也太超前了一些,对大多数人来说,它还不容易够得到。
知识教就不同了,知识教特别适合当下,也特别适合欧罗巴,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能在家乡流传呢—— 齐爱理猛然醒觉了过来,她提醒自己:师父自有答案,师父绝不会无的放矢,否则,他就任由马丽雅得偿所愿了。
她睁着眼睛,转向师父寻求他的答案。
随后却在张坚信的眼神中悚然一颤,她感觉自己脑海中的一切都被看穿了,张坚信看到了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马丽雅过于急切了,所以她不能去。
” 她的师父也正注视着她,缓缓地,仿佛是在提点着什么一般地,他温和地说,“同时,她也缺乏对世界的了解,想要拥有权力,你必须对权力不那么感兴趣,同时又相当地了解它。
” “你了解权力吗,爱理?” 齐爱理恐怕并不了解,她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天真地说,“我对它并不感兴趣——” “但只要你做得足够好,权力会来找你。
所以你还是要学习它,控制它。
爱理,这一次欧罗巴远行,对你来说是最宝贵的学习机会,也是最大的考验。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你将被派到历史里去见证一切,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将是一大震撼,你会有非凡的感悟。
” 张坚信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你是否能成为我的传人,我指定的继承人,那就要看你的选择了。
爱理,你要牢记这一点,在你真正了解权力之前,千万不要试图去拥有它,否则,你毁掉的不是自己,而是知识教的将来。
或许有一天知识教终将消亡,但你的选择或许会大大地缩短了它的将来。
” 大祭司的话,不但深奥而且非常的吓人,哪怕齐爱理对于这个职位的艰难已有一定的准备,但还是被吓得双目圆睁,她几乎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了:我?如果这么难,后果又这么严重的话,为什么是我?您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吗? 或许,不是有信心,而是因为能值得下注的人当真就如此的稀少? 这想法在她脑中飞快地掠过,犹如蝴蝶振翅无踪,齐爱理皱起眉追寻了片刻,便放开了这个念头。
她仿佛坠入了一团迷雾,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些路径,但这些想法还不够成熟。
这么说,大祭司不愿在欧罗巴传教,不愿引发这场战争?并非是他个人的原因,而是……而是知识教之上,拥有更高权力者,并不希望贸然开战,而大祭司一如既往地选择为了最高权力者,忍让了知识教的权柄? 哪怕是在自己的脑海里,齐爱理也不敢把‘六姐’两个字和这样的猜度联系起来。
因为这似乎是在暗示着她也拥有阴暗面,不,她更愿意把这种倾向当成是——当成是六姐身边的某些高官,某些身份和信任都在大祭司之上的汉人官员的意愿,那些汉人,当然不会在意欧罗巴的死活——她们当然不值得齐爱理的好感和尊敬,就算是坏人也没什么稀奇—— 她抬头注视着老师,希望能从老师那里得到一些肯定,一些启示,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而这本身就是不祥的兆头。
大祭司只是轻叹着对她重复着意味深长的暗示。
“有时候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我们只能选择忍耐,而最痛苦的忍耐,不是对恶行的无能为力,而是要克制着自己为善的冲动。
爱理,把眼光放得长远,你要抛开的,只是一种狭隘的,对于同类的理解。
当你拥有高于历史的视野,你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发现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可以选择性地牺牲一部分人?发现自己的故乡就在被牺牲的那部分里?任何东方的百姓都可以享受这样的快乐,齐爱理倒不会去责怪他们什么,她只是觉得,倘若那样的话,她情愿自己也被包含在被牺牲的那部分里,而不是成为一个幸运的,从牺牲中逃离的幸存者。
但这样的想法,是何等的可怕!对神是何等的不敬啊!哪怕神只是一个模拟的概念,这仍包含了对恩人和权力者,对权威的极大冒犯,极大亵渎—— 对于缺乏野心,几乎从未直面切身冲突的齐爱理来说,这是难熬的一夜,这些有毒的念头,在她昏昏沉沉的大脑里犹如火星,此起彼伏,让她一整夜睡睡醒醒,第二天几乎误了前往学校的马车,这让齐爱理心烦意乱:远行在即,好像是下一刻,她的双脚就已经踏上了港口的土地,眼前是忙乱熙攘的行人群体,远处传来了蒸汽拖拉机的轰鸣声,前方的船只群拉响了汽笛。
她的身体马上就要离开港口,而精神却还远远没有做好准备,她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如何选择,她完全陷入了一片混沌,甚至还不如驴子修女马丽雅——至少,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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