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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弧光毫无预兆地从纱窗上滑了过去,紧跟着,喧哗声远远地在围墙外头响起,隐约听出一个人在喊:“走水啦——” 姜沉鱼的心骤然缩紧,身体先意识而起,扑到了窗边。
推开窗子,只见东边的天空已是红彤彤一道,乌烟滚滚,无数嘶喊声此起彼伏,分明是乱成一片的景致,却因为一墙之隔,而硬生生地分成了两个世界。
姜沉鱼颤声道:“公子……” 东院,是姬婴的住处。
她的手在窗沿上猛然握紧,连门都顾不得绕,裙子一撩就要往窗外爬,一双粗壮的大手突然出现,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摔回到了椅子上。
她还待挣扎,那人出指如电,迅速点了她的好几处穴道,身体就顿时不能动弹了。
视线落下,那人是梅姨。
梅姨收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得罪了,三小姐。
” 杜鹃也在一旁淡淡道:“如果不想受伤的话,姜三小姐还是少安毋躁的好。
” “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就敢这样做!你、你……”姜沉鱼气极而喘,眼底净是绝望,“姬婴乃是定海之柱,你杀了他,要置璧国于何地?!” 杜鹃闻言冷冷一笑:“当年大伙儿还都觉得薛怀是国之根本呢。
” “薛怀判国,除之名正。
可姬婴不是!你杀了他,必有无数死士为他报仇,他的那些门生又怎会善罢甘休?你何苦背这忤逆天下的罪名?” 杜鹃哈哈大笑起来:“真奇怪,杀姬婴的明明是别人,我有什么罪名可背?” 姜沉鱼一呆。
杜鹃懒洋洋地挑着眉毛,用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死死地对准她所在的方向,轻轻地、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不是程国的三皇子颐非与淇奥侯密谈不成,恼羞成怒之下顿时翻脸、痛下杀手,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吗?” 姜沉鱼之前觉得自己的心在碎,疼得无法呼吸,而听了这句话后,她的心不疼了,因为——心脏已经完全没有了。
火光蹿起的时候薛采还没有走到主屋,红光映得院落中的夜雨也一瞬缤纷,他立刻转头,就看见熊熊大火从东院的屋子下方冒出来,像一张巨大的嘴巴,把整个屋子都吞了下去。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回跑,但左脚刚迈出一步,就又突然停住,然后,站住了不动,定定地望着那越演越烈的大火,像是痴了一般。
身旁,无数人匆匆跑过,夹杂着某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却原来是卫玉衡亲自出来了。
卫玉衡看着东院的大火,满脸惊讶,一撩衣袍下摆,快步前行道:“命令下去,速速扑火,取水救人!” 薛采没有动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走到围墙旁,拎过下人提过来的水桶,往院内泼。
由于他身长玉立又穿着紫衣的缘故,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薛采忍不住想:真逼真……眼前的一幕,真逼真。
像是演习过无数次的戏码,道具、演员、天时、地利一应俱全。
“城主,这火蹊跷啊!”一下人嘶声道,“照理说这么大的雨,断断不会着火才对,可这火不但不熄,反而越来越大!城主,我看再往里泼多少水都无济于事的……” “闭嘴!”卫玉衡一把将他推开,继续接过其他人手中的水桶,用力往里泼去。
谁料火焰遇水越盛,反倒舔卷而回,差点烧到他自己。
“城主小心!”底下人一片慌乱。
卫玉衡咬了咬牙,索性拎起一桶水往自己头上倒,再用被水浸湿的衣袍捂住口鼻,二话不说就冲入了大火之中。
众人大惊失色喊:“城主!城主——” 薛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还是一声不哼,手缩入袖,掏出那封姬婴让他转交给卫玉衡的信笺,缓缓打开—— 大雨哗啦啦地下,很快就把纸张打湿。
摊开的双手,素白如雪,没有污渍,没有墨痕—— 那是一张白纸。
清冽的水注入已经被火烧得通红通红的水壶中,刺地泛起一股白烟。
梅姨将壶中的水倒入杯中,最后将杯子捧到姜沉鱼面前:“三小姐,喝茶。
” 姜沉鱼抿紧唇角不开口。
杜鹃在一旁道:“我劝你多少还是喝一口,大雨滂沱,花香逼人,你多少会吸入一些不该吸的东西。
我可不想伤了你。
” “你给我们下了毒?”姜沉鱼听到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如此说,尔后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杜鹃摇了摇头:“江晚衣是医之大家,我怎敢在他面前动手脚。
不过有些东西,却是连大夫也是防无可防的。
” “你做了些什么?” “你喝了这杯水,我就告诉你。
” 梅姨将水再次捧到姜沉鱼唇边,姜沉鱼红着眼眶,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
梅姨顺势一倾,将整杯水都倒入了她口中。
“对了,这才乖嘛。
”杜鹃倒也没卖关子,很痛快地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原本是没有毒的,但是聚在一起,就会变得不那么安全。
晚宴之上,除了你和江晚衣那桌的菜肴里没有放入一种名叫‘玉露’的香料,其他人多少都尝了些,而其中,尤以淇奥侯为甚。
” 姜沉鱼素白着脸,吐字艰难:“有玉露,就有金风,对不对?” “真聪明。
而所谓的金风,其实就是从睡火莲根部散发出来的香味。
”杜鹃扬着眉毛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淇奥侯吃了玉露,又闻了金风,恐怕就要胜却人间去喽……” 金风玉露一相逢。
有时候悲哀到了极致时,就会反而想笑。
姜沉鱼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但眼泪却随着这个微笑再次涌出眼眶,悄无声息地滑落。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句与姬婴相关的话,第一次是在程国,颐姝色诱姬婴之时。
公子和这句话真有缘……真有缘……真有缘…… 大脑已经完全失去平日里的机敏,只能翻来覆去地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判断重复一次又一次。
她坐在这里,望着火光,听着人声,遥想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再细看这个近在咫尺笑的妩媚的女人,只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不真实。
这么这么的不真实。
“杀了我吧。
”姜沉鱼轻轻地说,用一种死亡般平静的口吻。
杜鹃脸上的笑容淡去,表情复杂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答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 “杀了我吧。
”姜沉鱼深吸口气,再幽幽地吐出去,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姐姐。
” 白纸。
薛采久久不动。
大雨哗啦啦,纸张被水打透,不再脆挺,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薛采低声喃喃。
明明之前一直在写字,最后却给他一张白纸,果然,要论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当世再无人可及姬婴。
趁着四下一片紊乱,薛采将纸揉成一团放入袖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钻入雨帘,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与此同一时刻,西院中对峙的两个人彼此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直到一人急急拍门而入,慌张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杜鹃微微拧眉:“什么事?” “东院着火,城主为了救人,亲自冲进火海了!” 杜鹃“哼”了一声:“就知道他会这样。
梅姨,你去,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梅姨随同那人匆飞速离去。
如此一来,房间里就只剩下姜沉鱼和杜鹃两个人。
杜鹃挽了把头发,朝姜沉鱼盈盈一笑:“你是什么时候起知道我的存在的?” “十岁。
” “怎么知道的?”杜鹃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嘲讽,“这么大的丑闻,令尊是不可能直接说给你听的,尤其是,里面还夹杂了……那位姜画月。
” 姜沉鱼眼底泛起些许迷离——是啊,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其实,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吧? 虽然那些蛛丝马迹散落在记忆的细节之中,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整理和分析过。
只是依稀知道,父亲有秘密,而那个秘密,他不仅瞒着她们三兄妹,瞒着母亲,还瞒着所有人…… 十岁那年的新年,大年初一。
管家送来了一盆兰花,说是不知道谁放在大门外头的,瞅着好看,又想起夫人爱花,所以就捧了进来献宝。
大年初一的,母亲自然很是欢喜,觉得天降奇珍,是好兆头。
但当夜给花移盆时,却从土壤里挖出一物,那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上面画了两只眼睛。
母亲看到了啧啧称奇,拿给父亲看时,父亲顿时变了表情。
那一夜书房的灯通宵达旦,有好多暗卫出出进进,父亲的身影拖拉在窗纸上,走来走去。
直觉告诉姜沉鱼,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介于父亲一直如此神秘,因此也没多想。
此后每年的大年初一,门外都会出现一盆兰花,而那个送花之人,迟迟没有露面。
母亲说起此事,自然是当做了一段佳话,可父亲的表情,每每那时就会不太自然。
他肯定知道那个送花之人是谁。
并且,他不准备告诉母亲答案。
就此姜画月还戏谑地打趣说,没准儿是父亲在外有情人,每年初一那小妾就眼巴巴地送礼给大娘。
对此结论姜孝成表示无比同意。
但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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