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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乱起 第十八回　软红(3/3)

待。

公子说，她可以任性。

她实力不够，报不了仇，好，她等。

但是，等待，并不代表就是淡化，并不意味就是妥协，一盒鸦玉换不到师走今后的全部人生。

她不接受这样的和解。

也不接受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母亲曾说，不要轻易地去讨厌别人，因为，让对方受伤的同时，自己也会变得狭隘。

母亲说，做人要宽容。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讨厌？为什么就一定要原谅？她不是出家人也不是菩萨，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选择讨厌颐殊，绝不原谅！ 姜沉鱼抱着琴回到燕王门前，如意正好推门出来，看见她，惊喜道：&ldquo虞姑娘？你来求见我家圣上么？我这就去通传&mdash&mdash&rdquo 姜沉鱼阻止道：&ldquo不必了。

我站在外面说话就好。

&rdquo 如意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到雷我琴上：&ldquo虞姑娘你为什么抱着琴来？啊！难道是特地来弹琴跟我们告别的？&rdquo 姜沉鱼微微一笑：&ldquo是。

&rdquo &ldquo太好了！我去给你搬凳子！&rdquo如意说着匆匆跑进去，不一会儿，联同吉祥一起，搬了桌凳出来。

姜沉鱼将琴摆好，坐下，想了想，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指摇、弦提、声流。

山之庄严，水之清凉，风之轻柔，情之萌动，都在她指下一一拨来。

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云雾之缭绕，韵律之悠悠。

境由琴生，相自乐起，一曲毕，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如意微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动弹，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琴声怎么没有了时，就发现面前的桌凳已空，哪还有姜沉鱼的身影？只有那把雷我琴，依旧摆在案上。

&ldquo啊？虞姑娘呢？虞姑娘！虞姑娘！&rdquo他正待追上前，彰华已在屋内道：&ldquo别喊了，她已经走了。

&rdquo &ldquo可是，她忘了把琴也带走啊！&rdquo &ldquo她没有忘。

&rdquo &ldquo啊？&rdquo 彰华长叹一声，低低道：&ldquo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还我这把琴而已&hellip&hellip&rdquo 如意睁大了眼睛，想不明白。

而这时姜沉鱼已回到了璧国的驿所。

才刚一进院，就听到一句话：&ldquo真狡猾。

&rdquo 转头，见薛采蹲在一株曼珠沙华前面，旁边再无第二个人。

她不禁扬眉：&ldquo你在跟我说话？&rdquo &ldquo除了你，还会有谁？&rdquo薛采扯唇冷笑，又说了一遍，&ldquo真狡猾。

&rdquo &ldquo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rdquo 薛采丢下花，站了起来，直视着她：&ldquo你为什么要把琴送还给燕王？&rdquo &ldquo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身为璧国的王妃，我私下接受燕王的琴，传扬出去，会遭人非议。

&rdquo &ldquo恐怕不止如此吧？&rdquo薛采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深邃。

&ldquo那你以为我是何用意？&rdquo &ldquo以退为进。

今日你还他一把琴，明日你若再问他求取其他东西，他就无法拒绝。

&rdquo薛采眨了眨眼睛，&ldquo这一步绝妙好棋，我不相信你想不到。

&rdquo 姜沉鱼转了下眼珠，也笑了：&ldquo随你怎么说都好。

&rdquo &ldquo所以我才说你狡猾嘛！&rdquo &ldquo彼此彼此。

&rdquo两人说着，并肩前行。

姜沉鱼想了想，问道：&ldquo那日你到底送给燕王的是什么礼物？为什么他看了礼物那么震撼？&rdquo 薛采挑起眉毛：&ldquo你想知道？&rdquo &ldquo嗯。

&rdquo眼看他又要眨眼睛，姜沉鱼忙道，&ldquo你可别再叫我猜！你若不告诉我，我就直接去问公子。

我想，公子一定肯告诉我的。

&rdquo 薛采眼中的亮光湮灭了，&ldquo哼&rdquo了一声，低声道：&ldquo红颜祸水。

&rdquo 姜沉鱼假装没听见。

于是薛采只好回答了：&ldquo我送给他的，是一种蝴蝶，名叫&lsquo舞水蝶&rsquo。

&rdquo &ldquo蝴蝶？&rdquo不得不说，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

&ldquo燕王喜欢蝴蝶，各种各样的蝴蝶。

而舞水蝶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稀少也最美丽的一种蝴蝶，顾名思义，它生长在水旁，喜欢潮湿，因此，只在程国境内有，而一旦离了生长地，就会死亡。

燕王花费了多年工夫，但每次好不容易抓到了，送到他手里时，也都死了。

所以他这次就亲自来程国抓。

&rdquo &ldquo简直匪夷所思。

&rdquo &ldquo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身为一个帝王，压力太重，责任过大，如果不找点什么乐子寄托一下和发泄发泄，很容易就崩溃。

所以，对燕王而言，他迷恋上了美丽的蝴蝶；对燕国的臣子而言，他们英明的君王有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

皆大欢喜。

&rdquo &ldquo等等，你说那种蝴蝶一旦离开产地就会死，可是你却送了活生生的给他？&rdquo姜沉鱼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

薛采点头：&ldquo没错。

&rdquo &ldquo怎么做到的？&rdquo &ldquo很简单，连同那水一起送就可以了。

&rdquo薛采说到这里，不屑地扯了扯唇角，&ldquo所以说之前燕王派出的那些人都是笨蛋啊，只知道抓了蝴蝶塞到竹筒里就回去献宝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死掉，找遍了原因，以为是吃的东西不对，气候不能适应等等。

笨死了&hellip&hellip&rdquo 姜沉鱼顿时默然。

本以为薛采遭遇巨变会性情大变的，结果，变是变了，只不过是变得更加刻薄了。

两人正说着话，李庆从花厅的窗户里看见他们，立刻迎出来，压低声音道：&ldquo阿虞姑娘，宜王陛下在里面等你半天了。

&rdquo 姜沉鱼微微一惊，连忙撇下薛采走进花厅，只见赫奕果然坐在厅上一边喝茶，一边与奉茶的侍女说笑，见她到了，放下茶杯，起身一笑。

姜沉鱼示意那名侍女退下。

赫奕的目光在那侍女的背上留恋了半天，才收回来，感慨道：&ldquo小情的茶泡得真好，可惜啊，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喝她泡的茶了。

&rdquo 姜沉鱼笑道：&ldquo陛下如果喜欢，以后可以多来璧国走走。

我一定安排她再为陛下奉茶。

&rdquo &ldquo好啊，如此可就一言为定了。

&rdquo 两人对望而笑，笑着笑着，赫奕却笑不出来了。

他收了笑，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道：&ldquo我为之前的唐突，向淑妃娘娘道歉。

&rdquo 姜沉鱼的睫毛不由得颤了一下：&ldquo陛下终于知道了啊&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啊。

知道了&hellip&hellip&rdquo赫奕的声音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轻软，但听入耳中，就变得很沉很沉，&ldquo知道得好迟。

对不对？&rdquo 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姜沉鱼只好道：&ldquo对不&hellip&hellip&rdquo 赫奕伸出手指，轻轻地摇了摇：&ldquo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根本不欠我什么，一切&hellip&hellip都是我&hellip&hellip一厢情愿，强施于人。

该道歉的人&hellip&hellip是我。

&rdquo 姜沉鱼凝眸而笑，柔声道：&ldquo陛下也不需要道歉。

因为&hellip&hellip陛下，给了贱妾身为一个女子所能收到的最大的赞美，我很感激，真的。

&rdquo 赫奕的眼眸由浅转深。

姜沉鱼继续道：&ldquo其实，我这次出宫，是不得已的。

我经常会想，肯定是因为我不好，所以，才无法像其他嫁了人的女子一样幸福。

而当我做着这一切在别人看来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时，就会难掩悲伤。

但是，幸好我遇到了陛下。

陛下给予我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东西。

一个人，可以被另一个人喜爱，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种肯定啊。

所以我，要谢谢陛下。

&rdquo &ldquo小虞&hellip&hellip&rdquo &ldquo陛下，我叫沉鱼。

姜沉鱼。

&rdquo 赫奕却依旧固执：&ldquo小虞。

&rdquo 姜沉鱼沉吟了一下，没有坚持：&ldquo好，小虞。

&rdquo &ldquo我们之间曾有过一个约定。

&rdquo &ldquo是的，我们有约定。

&rdquo &ldquo现在，该是实现那个约定的时候了。

&rdquo赫奕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打开来，是三枚烟花，手指那么长，做工非常精良。

&ldquo这是今年底下进贡来的极品蓝焰，一共六枚，本是为国庆所用。

我现在，把这三支给你。

一支烟花代表我欠你一个愿望。

哪天，你要是想起来了想要什么，就把它送到任何一家宜国的商铺，我就会知道。

&rdquo 三枚烟火，小小轻轻，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承诺，而变得沉如千斤。

姜沉鱼默默地双手接过，再抬睫时，眼圈就红了：&ldquo我可以现在就用吗？&rdquo 赫奕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姜沉鱼将第一枚，放到他掌心上，轻声道：&ldquo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陛下健康。

&rdquo因为，健康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的东西了。

而她的公子，已经没有了健康。

姜沉鱼将第二枚，放到他掌心上，轻声道：&ldquo我的第二个愿望，希望陛下不要难过，起码，不要因为小虞而难过。

如果，当陛下遇到了什么事情，有点难过时，想起万水千山之外，有一个人，希望你能快乐，那么，就尝试着笑一笑。

您是悦帝，而要悦民，首先，得悦己。

&rdquo她这一生，终归是要负这个人了。

赫奕来得太迟了&hellip&hellip就像她对于公子而言，出现得太迟。

将心比心，她不忍心伤害赫奕，就像不忍心伤害自己一样。

赫奕望着她，望定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这凝视的时光都是有限制的，而每一次眨眼，就会令这时光变得短暂。

最伤情是离别时。

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姜沉鱼用他所给予的三个承诺，索求的竟然都是他的幸福。

&ldquo我的第三个愿望&hellip&hellip&rdquo眼看她要把最后一枚往自己手上送，赫奕连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ldquo这最后一个&hellip&hellip留给你自己吧。

&rdquo 姜沉鱼抿嘴笑道：&ldquo我还没说你就阻止，又安知这愿望不是为我而求？&rdquo 赫奕一怔，松开了手。

&ldquo我的第三个愿望啊&hellip&hellip就是希望陛下能现在就陪我把这三枚烟花放掉。

因为，宜国庆典之时，我肯定无法去现场看了，所以，就让我在这里，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蓝焰吧。

&rdquo姜沉鱼抬起头，冲他盈盈一笑，&ldquo这个要求，可以吗？&rdquo 赫奕的眼睛湿润了，久久后，回了她一记微笑：&ldquo好。

&rdquo 蓝焰绽放。

白昼中亦显光华。

而在满天的烟花下，璧国的使车整顿完毕，车轮碾过青石，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港口。

姜沉鱼透过帘子看向窗外的天空，天空青蓝如斯，烟花美如云。

一旁的薛采凑过脑袋来看了看，然后又盯了她半天，表情奇怪。

姜沉鱼忍不住问：&ldquo你干吗这样看着我？&rdquo &ldquo你知不知道宜王的三个承诺意味着什么？&rdquo &ldquo意味着什么？&rdquo &ldquo意味着只要你喜欢，你可以随时得到百万金钱；只要你喜欢，你可以用金子砸人砸到手酸；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天天龙肝凤肚享尽这世间所能用金钱享受到的一切&hellip&hellip&rdquo 姜沉鱼听到这里，&ldquo扑哧&rdquo一声笑了起来：&ldquo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就只剩下了钱。

&rdquo &ldquo本来就是钱。

放着那么一个大财神不好好把握，笨蛋。

&rdquo 姜沉鱼笑着笑着，垂下了眼睛，然后轻声道：&ldquo我不是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我也不会清高地说我肯定不会需要钱，只不过&hellip&hellip&rdquo 薛采倾耳聆听。

&ldquo这个人喜欢我。

小采。

&rdquo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神放得很柔很柔，用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情道，&ldquo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得失纯粹只是因为我是我，而这样地喜欢我。

所以，面对这样的喜欢时，我没办法去思考别的关于后路啊利益啊之类的问题。

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维持它的纯粹。

&rdquo 薛采的眼睛深黑深黑。

姜沉鱼的脸微微红了起来：&ldquo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能被人喜欢，是多么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hellip&hellip&rdquo 薛采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车行半个时辰后，抵达海港。

远远的，蔚蓝色的海水和碧蓝的天空两相辉映，旭日东升，海平线上红霞一片，近一些，有海鸥清鸣，船员们扬起风帆，一时风动，锦旗飘飘。

夏日如此美好。

又是一个崭新的、明艳的好天气。

然而，公子的寿命也随之又少了一天。

沉鱼注视着被阳光照得五彩斑斓的水面，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我的喜欢，能让公子好起来的话，那么，我要更喜欢更喜欢他；如果，如果我不喜欢公子了，就能令他的病情好转，那么，我宁愿放弃这段喜欢。

神啊，原谅我这一刻如此软弱。

软弱到要用这么虚无缥缈的衡量去盼求一个结果。

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无助。

也真的真的真的，为此悲伤。

无论如何，请一定、一定要保佑公子，让他好起来，好起来&hellip&hellip 樱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尽芳华亦不过冠绝一夕。

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数忠贞最难得缘结三季。

船头，号角声响&mdash&mdash 船只离开港口，驰向了璧国的方向。

【第三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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