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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乱起 第十八回　软红(1/3)

姬婴沉默着，薛采看看姜沉鱼又看看他，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姬婴朝他摇了摇头，于是他又退了回去。

姬婴这才抬起眼睛，回视着姜沉鱼，声音轻柔：&ldquo沉鱼。

&rdquo 这是他第二次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而不再如以前一样，一直只是&ldquo小姐&rdquo。

姜沉鱼忍不住悲伤地想，公子好狡猾，明明知道她对这样的称呼没有抵抗力，所以，偏偏要用在如此关键的时刻&mdash&mdash好让她发不出脾气，不能暴怒，不能怨恨。

真狡猾，公子，好狡猾&hellip&hellip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如此狡猾的公子，但只要听到他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如同冰融了，烟消了，再也坚持不下去？ 爱得如此卑微，真让自尊心难以承受。

可是&mdash&mdash即使这般难受，都不舍得放弃。

姜沉鱼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再幽幽吐出去，然后望着姬婴，低声说：&ldquo我在听。

&rdquo 姬婴起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在了呼吸间。

他就保持着那样近的距离，微低下头，回望着她，说了两个字：&ldquo五年。

&rdquo 姜沉鱼呆了一下。

&ldquo给我五年时间，给颐殊五年时间，也给自己五年时间。

如果你真的愤怒，并且怨恨的话，那么，就用五年的时间来筹谋你的反击吧。

&rdquo 姜沉鱼睁大了眼睛，这下子，是彻彻底底地被震到了。

姬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上一暖的同时，一颗心好像也跟着暖和了起来，姜沉鱼忍不住问道：&ldquo公子的意思是？&rdquo &ldquo颐殊此人，虽然缘悭命蹇，遭遇了常人所无法想像的不幸，从某方面来说，她确实可怜，但另一方面，她城府极深，阴险纵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不顾忌任何律法道德。

她之于我，并无亏欠，所以站在璧国的利益上，扶植她称帝，是我最好的选择；但她之于你，确有深仇大恨，你要复仇，无可厚非。

&rdquo 姜沉鱼依然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姬婴见她这个样子，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ldquo这么说吧，我之所以选择让她成为下一任程王，除却昨夜所说的三大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理由&mdash&mdash她是女人。

&rdquo 姜沉鱼轻侧了下头。

&ldquo女人称帝，所要背负的责任更重，相对的，难度也就更大，若能太太平平无事发生，那是万幸，但是，一旦出了点差错，就足以千夫所指万夫唾弃。

程国虽是隔海孤岛，土地贫瘠物质匮乏，可他们拥有第一流的技术，而那些在战乱时足以决定胜败，在太平时亦可造就无穷利润的瑰宝，才是圣上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所以，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五年，再过五年，待得璧国一切准备就绪，圣上必定会向其开刀，而对于到时候的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借口会比&mdash&mdash女子执政，更好？&rdquo姬婴说到这里，笑了笑，笑容很复杂，很难说清他究竟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待和处理这件事情，唯一明确的是，那绝非高兴，&ldquo并且，这个女人可以被指责和唾弃的地方，又实在是太多太多了&hellip&hellip&rdquo 姜沉鱼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因为无法沉下去，也无法脱离上岸，所以变得很浮躁。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炼，她不会还单纯地认为政治可以纯粹，任何&ldquo锄强扶弱&rdquo的光辉旗帜下面，藏污纳垢的行径都罄竹难书。

可是，隐隐猜到，和真正听到，却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在得知派杀手刺杀自己的人，害师走那么惨的人就是颐殊时，她很愤怒，但现在听到姬婴帮助颐殊的真实原因时，却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郁闷，也许是颐殊，也许是姬婴，更也许，是自己。

为什么人生不可以活得单纯一些？ 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对谁都没有真心？ 就像姬婴此刻，握着她的手，无比诚恳地向她解释这一切时，也许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怜惜她，而是&mdash&mdash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那么，是不是一旦有一天，当她和他不再在同一阵线时，公子，就会用他全部的智慧，那些让她崇拜却又同时感到害怕的智慧，来对付她呢？ 姜沉鱼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去面对。

&ldquo沉鱼。

&rdquo姬婴第三次，唤了她的名字，&ldquo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所以，你完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不是吗？&rdquo &ldquo我是个傻瓜&hellip&hellip&rdquo姜沉鱼低低道。

姬婴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ldquo你只是还太善良。

很多事，你其实知道怎么做，但是，你不忍心。

&rdquo 姜沉鱼抬起眼睛：&ldquo所以，这样的我，是不是在这个圈子里注定了无法生存？&rdquo 姬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ldquo不会。

&rdquo 姜沉鱼凄然一笑：&ldquo公子直到此刻还要安慰我吗？&rdquo &ldquo我说的是事实。

&rdquo姬婴凝视着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ldquo沉鱼，你心软，容易被一些事情感动，又很乐于助人，这些都是你的优点。

而这些优点，虽然很柔软，但绝不软弱。

&rdquo 姜沉鱼静静地听着。

&ldquo你的聪明并不在于比别人看待事物更深，理解事物更透，而在于你非常善于把握尺度。

你具备这方面与生俱来的惊人直觉，能不争时就绝不争，但一旦争了，可上九重天。

所以，我相信，只要你下定决心了要对付谁，一定能找到最面面俱到的方法，不牵连无辜，不伤及根本，不放弃原则；而你一旦决心要帮谁，也同样强大与可靠。

沉鱼，这是你的优点。

&rdquo姬婴说到这里，凝眸一笑，&ldquo这优点是独一无二的，是令我，也为之艳羡的&mdash&mdash因为，我要学很多年才能掌握的尺度，你却天生就能拥有。

&rdquo 姜沉鱼的声音开始发颤：&ldquo公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告诫你的，只有两个字&mdash&mdash等待。

&rdquo 白雾在他身后依稀萦绕，姬婴的眼睛那般明亮，像琉璃下的灯光，泓然一点，便可照亮人间。

于是姜沉鱼的心，就融化得彻彻底底，再无顾虑，再无保留，她流下泪来：&ldquo我发过誓&hellip&hellip&rdquo 姬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ldquo我发过誓的&hellip&hellip在那些杀手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折磨师走时，我对自己发过誓&mdash&mdash我要记住那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画面，我要记住师走那惨烈屈辱悲痛绝望的声音，我要记得那一切的一切，然后，如果我侥幸不死，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rdquo姜沉鱼吸了口气，斩钉截铁道，&ldquo我不能原谅颐殊，哪怕她曾经有多可怜，现在对天下来说又有多重要！我更不能原谅，她仅仅是出于那么可笑又荒唐的理由就要杀我！所以，我绝对不原谅！&rdquo 姬婴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说道：&ldquo那么，就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如何才能最有效最快捷且最不牵连无辜地报仇吧。

&rdquo 姜沉鱼抬起湿漉漉的睫毛，哽咽道：&ldquo我是不是很任性？&rdquo &ldquo你有权任性&mdash&mdash在你的性命受到那样的威胁之后。

&rdquo姬婴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划开了，让他变得更温柔的同时，也莫名地忧伤了起来，&ldquo其实，我有点羡慕。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因为，等你到了我这地步时，就会发现&mdash&mdash&rdquo姬婴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淡淡道，&ldquo任性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奢侈了，奢侈得根本拥有不起，也不被允许。

&rdquo 晨间的风吹拂着他的白袍，他的黑发一直往后飘啊飘，落到姜沉鱼眼中，化成了寂寥，仿佛他随时都会融化进雾色当中，不复存在。

她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欲望从脚底升起来&mdash&mdash这样的公子，好想抓住，紧紧地抓住，确实他真实存在，不会消失，确实他属于自己，彻彻底底。

就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水一样，拼命地，紧迫地，浮躁地，难以控制地想得到！ 于是，姜沉鱼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胳膊。

姬婴微微惊讶地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刹那间，他仿佛就知道了她想说些什么：&ldquo等&hellip&hellip&rdquo 但是，那渴望是那么的猛烈，以至于尽管姬婴想要拦阻，她还是不计后果地说了：&ldquo我仰慕公子！&rdquo 姬婴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非常古怪，因为融合了太多情绪，反而难以解读。

一旁的薛采，难得一见地露出了尴尬之色，默默地转身，似乎想离开，但蹑手蹑脚地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住，回头继续观望。

姜沉鱼根本无视旁人的存在，鼓起勇气把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去：&ldquo我，仰慕着公子。

像畏惧黑暗的孩子，仰慕第一道晨光；像学武的剑客，仰慕一把绝世名剑；像守候三季的农夫，仰慕果实累累的秋收；像初长成的少女，仰慕人生中的第一盒胭脂；像经历风霜的花匠，仰慕一朵花开；像寂寞的主人，仰慕有故人归来&hellip&hellip我啊，用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温暖的、憧憬的心情，在仰慕公子。

&rdquo 姬婴静静地听完，久久地凝望，最后开口缓缓道：&ldquo谢谢。

&rdquo 姜沉鱼垂下眼睛，感到自己的勇气和激情随着那番表白的倾诉完毕而逐渐冷却与消退，人一旦冷静下来，后悔就会开始冒头。

尤其是，姬婴的那句谢谢，无疑是一道圣旨，温柔却又彻底地宣告了这场告白的失败。

刚才为什么就那么冲动地、不计较任何后果地把这番话说出口了呢？ 明明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任何可能的。

一句&ldquo谢谢&rdquo已经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回应。

可是，还是说了。

那么，既然说了，就不许后悔。

要抱着明天我就会死掉，所以今天就不允许留下任何遗憾，不允许顾虑任何忌讳这样的觉悟，然后，绝对不后悔。

姜沉鱼强忍下难过，逼自己抬起头来，注视着姬婴，扬唇一笑：&ldquo所以，因为公子拥有了这么美好的、温暖的仰慕，就请，不要觉得孤独。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最美好，最美好，最，美好。

&rdquo她一连说了三遍最美好，一声比一声轻，但一声比一声坚定。

姬婴一向平静的鲜少变化的脸，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敲碎了，露出悲伤、感动、自责等情绪来，正在动容，身体突然一震，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弯下腰去。

姜沉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连忙伸手去扶：&ldquo公子？你怎么了？&rdquo 姬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如雨出，呼吸急促，似乎喘不过气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姜沉鱼惊恐道：&ldquo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难道！难道那羹汤有毒？&rdquo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颐殊给公子下毒了！正要转身去找颐殊，薛采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伸手从姬婴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拔掉瓶塞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他嘴里倒。

姬婴吞下药后，微微舒缓，但依旧面如死灰，痛苦得说不出话，只能疲软地看了薛采一眼。

薛采会意点头道：&ldquo我这就去找侯爷！&rdquo说罢，匆匆跑掉。

过不多会儿，江晚衣飞快出现，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姜沉鱼尚未来得及问他任何问题，他就已先命令侍卫将姬婴抬入房中，然后屏退了所有人，将门由内关紧。

姜沉鱼抓住薛采问道：&ldquo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子怎么了？&rdquo 薛采的回答无比简练：&ldquo生病。

&rdquo 姜沉鱼的心为之一沉：&ldquo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样病了很久吗？&rdquo 薛采沉默片刻，摇头道：&ldquo我不知道。

&rdquo &ldquo你成天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rdquo 也许是她的语气过于着急，薛采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将她的手摔开，冷冷道：&ldquo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而且，他这个病，自我跟着他之前，就已经有了。

不过是一直藏着瞒着，不让任何人知道罢了&hellip&hellip&rdquo 他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姜沉鱼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进，看不见，只有一件事情，漂浮在脑海里，无比鲜明&mdash&mdash 公子&hellip&hellip 一直一直在生病。

而她，一直一直不知道。

姜沉鱼不知道自己在屋外站了多久，浓雾迟迟不散，期待中的阳光没有出现，今日，竟是一个大阴天。

风有点凉，之前没想到会出来那么久，因此临时披上的衣衫很单薄，她揪紧了外套，感觉双腿麻木，手脚冰冷。

一旁的薛采看了她一眼后，进另一间屋取了件披风出来，丢到她身上。

当姜沉鱼为此愕然时，他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ldquo这是公子的披风，便宜你了。

&rdquo 披风里，果然带着熟悉的佛手柑香，姜沉鱼捧着它，想起它的主人正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不知遭受着怎样的折磨，就一阵心酸。

很茫然，很焦虑，很担忧，很悲伤&hellip&hellip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重重叠叠地压在了她身上，痛苦得几乎麻木。

而就在那时，房门&ldquo吱呀&rdquo一声开了，江晚衣走出来，对那两名侍卫吩咐了几句，刚待转身回去，姜沉鱼再也按捺不住，上前追问道：&ldquo公子怎么了？他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rdquo 江晚衣犹豫了一会儿，谨慎道：&ldquo他好点了，你别太担心&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那个样子？他这样病多久了？严重吗？那小瓶子里的是药吗？为什么吃了药还不见好呢？&rdquo她越说越焦急，最后几乎词不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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