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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又想出了什么阴谋要算计我?我告诉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姜沉鱼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姜画月呆了一下,然后便想推她,但她抱得实在太紧,根本推不开,顿时慌了:“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发、发、发什么疯?” 姜沉鱼抱住她,喃喃道:“姐姐,你抱抱我,只要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了……好吗?” 姜画月的表情由慌乱转为迷离,呆呆地坐着,任凭她抱住自己,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别以为撒娇我就会原谅你……” 姜沉鱼将脑袋埋在她胸口上,感应到从里面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急促,紊乱,却又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她想,她要记住这个声音,深深地记住,然后带着这个声音去程国。
这样,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而姜画月咬了咬嘴唇,抬起一只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但最终还是停住了,没有摸下去,眸底涌起很复杂的神色,有点柔软,又有点沧桑。
两姐妹维持着那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
姜沉鱼深吸口气,慢慢地松开手,终于放开她,抬头朝她微微一笑:“谢谢。
” 姜画月定定地望着她。
她转身离开。
姜画月心中一紧,不由得唤道:“你……你怎么了?沉鱼?” 她回头朝她再次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在撒娇而已。
” 姜画月的目光转为狐疑,低声说了句:“莫名其妙。
” 她第三次微笑,柔声道:“安寝,姐姐。
”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月光如纱,薄纱拢上她的脸庞,点点晶莹,丝丝涟漪。
那是,水晶一般的剔透泪光。
姐姐啊,若我身死异国此生再不得相见,请你不要难过。
因为,起码,在我们最后分离时,没有再吵架,而是拥抱。
就像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
维图璧辛卯四载,五月乙朔五日辛子,左将军潘方、东璧侯江晚衣,携文士药师乐者农技共计二百八十人出使程国,声势浩大,万众瞩目。
越日,帝携二妃同赴襄山狩猎,此二妃者:一曦禾、一沉鱼也。
途中淑妃不慎染疾,一病不起,奉帝命往迁京郊碧水山庄静养。
水浪轻拍,鸥鸟翻飞,姜沉鱼站在船头,凝望着帝都的方向,眼眸沉沉。
出了这条弥江,就入青海。
过了青海就是程国。
也就是说,一出海的话,就真的等同于离开了图璧的疆土。
临行前,许多人都抓了把脚下的土壤放入香囊中贴身保藏,看来,眷恋故乡的人并不单只有她。
然而,大部分人对于此趟出行都兴高采烈、满怀好奇,要真细数不怎么开心的,估计就只有她,以及—— 姜沉鱼回身,抬头看向船舱二层,一人躺在桅杆上,叠着腿,手里拿着壶酒,沉默地望着天空——那是潘方。
自打他上船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终日躺在桅杆上喝酒,胡子邋遢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麻木呆滞的表情。
若非知道他的身份,真是难以想像,此人就是号称继薛怀之后的璧国第一名将。
看来,他还没有从秦娘之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而皇帝却又授意他迎娶程国公主,难怪他会显得如此郁郁寡欢。
姜沉鱼在心底叹息。
也许是因为自己亲眼见证了当时潘方向秦娘求婚的一幕,因此,她对这个看似粗犷实则深情的男子,有着自然而然的好感。
如今见他黯然情伤,令她不由得好生后悔:若非她对皇帝提议让他去程国,他此刻应该能在秦娘墓前守节。
一己之私,拖了无辜之人下水,怎不心有戚戚然。
姜沉鱼不敢再看,连忙将视线转回岸上。
远处依稀有粉色延绵成线,随着船只的驰近,逐渐变得鲜明—— 一簇簇,一枝枝,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仿若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更有老树冠大枝茂,垂在岸边,两相倒影,各显芳姿。
不是别物,正是杏花。
姜沉鱼眉心一悸,眼眶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幽幽地想:杏花,开了啊…… “杏花,开了啊。
” 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
姜沉鱼一怔,侧头望去,只见青衫翩然、面如冠玉的男子将手臂搁在栏杆之上,凝望着同一片杏林,微微而笑。
他们身旁再没有第三个人,可见,他是在对她说话。
此人在两个月前,尚默默无闻,但两个月后,却名动天下,一跃成为帝都第一新贵。
太医院提点江淮的独子。
淇奥侯的门客。
民间的神医。
以及,曦禾夫人的表哥。
四种无比闪亮的光环最后在他身上凝成一束,那就是——东璧侯江晚衣。
离宫前,昭尹曾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只说她叫阿虞,名义上是医师,实际是名暗使,让江晚衣多加照顾与配合。
她当时就在想,他,究竟认不认得自己?在宝华宫里曦禾吐血那天,他第一次进宫为曦禾看病,而她当时也在场。
但几日相处下来,江晚衣对她的身份只字不提,态度言行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地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是城府太深故作不知? 如今,他主动找她搭话,又偏偏提及对她来说已成忌讳的杏花,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试探? 姜沉鱼的眼眸逐渐转深,但唇角却扬了起来,朝他嫣然一笑:“是啊,今年的花期比往年都晚,却开放得最是灿烂呢。
”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在吟念这句诗时,江晚衣眉间有着淡淡的萧索,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但等他的目光转到她脸上时,便化成了暖暖笑意,“其实,兰芯草并不是万能的。
” 姜沉鱼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右脸颊,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隐藏真实仪容,她不但穿了件非常宽大的黑袍,从头兜罩到脚,而且更用兰芯草的药汁在脸上画了半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胎记,如此一来,就破了相。
对镜自揽,自认为画得非常逼真,几天下来,同行的其他人也都被蒙蔽了过去,如今却被江晚衣一眼识穿,看来神医之名,果非虚传。
她轻吁口气,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 “你不妨试试这个。
”江晚衣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递了过来。
她伸手接过,拨开瓶盖,里面的液体无色无味,像水一样清澄。
越好的奇药往往越没有特征,姜沉鱼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
”停一停,问道,“你不问我原因么?” “人生美好,我还想活得久一点。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走了。
姜沉鱼看见远远的有几个美丽的乐娘围住他,叽叽喳喳地说话,而他周旋于她们之间,举止温存却不轻浮,文雅而不疏离,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看来,这倒是个风流人物啊…… 再看一眼桅杆上的潘方,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沉鱼一边感慨着,一边转身回舱,舱内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前厅,穿过厅门后进内室,由楼梯往下走入舱底,是条细长的通道,两旁各有十二间房,通道尽头的右手边那间,就是她和怀瑾的。
室内布置精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用帘子隔出了里间,怀瑾正在桌旁整理物什,见她进来,笑道:“小姐你来得正好,刚去厨房,厨娘说船上剩余了些鲜果,送小姐一篮,空出仓库来好等到了下个埠头多补购些。
” 姜沉鱼一眼看见桌上的果篮,提手处还系了条黄色丝带。
她略做沉吟,道:“替我谢谢她,顺便跟她说,我想洗澡,请她烧桶热水来。
” 怀瑾睁大眼睛:“洗、洗澡?”在船上洗澡,可是很奢侈的事情啊。
小姐向来行事低调,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尽量不添,怎得这会儿突然提出这么娇纵的要求? “放心吧,你跟她们去说,她们是不敢不应的。
”说到这里,姜沉鱼眨眨眼睛,自嘲地笑,“谁叫我是东璧侯的师妹呢。
” 东璧侯可是当今图璧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但船只所到之处各地百官争相讨好,这船队里,对他献殷勤的更是比比皆是,连带她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不得不说,昭尹给她安排的这个身份绝妙,江晚衣本就来自民间,有个师妹毫不奇怪,而且,这个师妹可以在低调的同时又享受一些身份上的便利之处,比如有个小丫环,再比如,可以奢侈地在船上洗热水澡。
怀瑾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多时,两个身强力壮的厨娘便抬着一大桶热水哼哧哼哧地来了,倒好水,准备好洗漱物品后,再利索地离开。
怀瑾关上门,拉上帘子,正要挽袖子伺候,沉鱼道:“你也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 怀瑾虽然有点惊讶,但她素来不是个多嘴的丫头,立刻也退了出去。
姜沉鱼走到木桶前,望着蒸腾的水汽低声道:“我现在要沐浴,接下去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她满意一笑,将那篮苹果拎到桶旁,解开衣衫跨入水中,靠着桶壁舒服地叹了口气。
皇上派给她的那两名暗卫应该已经离开了吧?虽然从来感应不到他们的气息,但是,他们也应该知道此时如果偷看妃子洗澡会有什么后果,料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敢继续藏匿在这个房间里。
姜沉鱼想到这里,将篮子里的苹果一个个拿出来,拿到第九个时,上面有道黄线,她用牙咬开,然后顺着那条黄线轻轻抽拉,从里面抽出一条卷得很小的绢帕,展开来后,里面写了一句话:“至程后,往云翔街蔡家铺子买迷迭香三斤。
” 字体一板一眼,似初学者,但每一点都向右斜飞,这是父亲用左手写字时的特有习惯。
在接到出使程国的任务当夜,她便派握瑜将此事知会了父亲,请他先派人赶赴程国做准备。
“我要程国内部势力分布的资料,五品以上的官员和燕国、宜国这次派出来赴宴的使者,每个人的生活习性和喜好通通都要知道。
最后,是颐殊此人从小到大所经历的每件事情,所接触的每一个人。
越详尽,越好。
” 这是当日她对父亲所提出的要求。
如今他送来这字条,显见一切已经布置妥当。
接下去,只需要等到了那边与他们接头便可。
姜沉鱼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又仔细想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什么疏漏后,丢掉苹果,将那绢帕浸入水中,墨色顿时化了,等再取出来时,就变成了很普通的一条手帕,任凭谁都无法从上面找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后,她决定专心享受这个难得的热水浴,谁料,才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咚”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桶里的水也顿时泼出小半。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姜沉鱼没有慌乱,耐心地在热水中等待,果然,一震过后,船只就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再过一会儿,怀瑾来敲门,喊道:“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 怀瑾匆匆进来,将门合上,道:“小姐,刚才没吓着你吧?” “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辆船在咱们前头触礁沉了,掀起好大的浪,连累咱们也跟着颠了一阵。
”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领航的是个老手吗?” “不是咱们的船啦!是别人的,这会儿,咱们的船夫正在打捞,忙着救他们呢。
” 咦?弥江之上,竟然有别家的船在航行?难道对方不知道,皇家使船出航,其他所有船只通通都得避开让道么? 姜沉鱼立刻起身穿衣,怀瑾道:“小姐,做、做什么?” “看看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那么大胆,竟敢触犯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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