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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赴程 第六回 耳珠(2/3)

脸道:“那又如何?你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样。

从小你就最是聪明,表面上看似无欲无求,但看准的东西从来逃不出你的手。

大家都夸你性子好,也因此都最喜欢你,明里暗里,都不知给了你多少好处。

” 姜沉鱼倒退三步,满脸震惊地颤声道:“姐姐……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记得有一年的中秋,爹爹考我们三个,谁能将羽毛扔得最远,就把水晶月饼赏给谁。

结果你借用小鸟,一举夺魁,爹爹给你月饼,你却说要与我和大哥分享。

我当时只觉你是那般善良无私,但此事后来被师爷知晓,自那以后,他最喜欢你,对你倾囊相授,甚至远游前,把他的琴都送给了你。

”姜画月说到这里,眼圈红了,五官开始扭曲,哽咽道,“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喜欢毕师爷……” 姜沉鱼倒吸口冷气,只觉手脚冰凉。

那一字一字砸下来,比冰雹更痛绝。

原来芥蒂在很早以前便已种下,只是她懵懂天真,一直不知而已。

“你从小什么都不抢,独独喜欢跟人抢感情。

哪个人要说了声喜欢我,你必然要费了十二分的心思令得他更喜欢你,如今,你又要进宫来抢皇上吗?” “姐姐……”姐姐,你为何要这样伤我?姜沉鱼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一遍遍地想:姐姐,你这样伤我,你就快乐吗?你不疼吗?姐姐,你不痛吗? 她一直以为只要好好解释,十几年姐妹情深,终能融化一切误解。

她以为姐姐是知道她对公子抱着怎样一种柔软情怀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用冰冷的刀一样的句子,慢慢地、异常残忍地凌迟着她的心脏的人,是谁? 是谁啊? 偏偏,语音依旧没有停止,继续幽幽地传入耳际:“不过这回你没戏的。

你不会有机会的,沉鱼。

因为,你争不过曦禾的。

并不是因为曦禾比你美,而是因为她和皇上拥有同样的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你没有。

所以,沉鱼,你没有任何机会……” 姜沉鱼如具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最后,抬起头,深深地望了姜画月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开。

“长相守”在她肩上回荡,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颗珠子,心想,真好,这下子都齐了。

公子穿的耳洞,姐姐送的耳珠,齐了。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没有东西可以伤到她了。

因为,最伤她的,全都集在了她的左耳上。

只要她左耳的孔还在,只要这环上的珠还在,她就会永远永远记住这痛,记住这苦,记住这恨。

记住这一切是拜谁赐予。

重重琉璃瓦,森森金銮殿,这一切苦难委屈负疚绝望的源起者坐在那里,他有着世间最显赫的身份,最无上的权威,他的名字叫—— 昭尹。

夜凉如水。

更鼓声远远地传来,听不真切,远离正殿的暖阁中,少年天子身着便服,斜卧在锦榻之上,榻前摆放着一长条小几,几上奏折,堆得跟山一般高,而他手里也拿了一份,神色微倦。

一旁罗横察言观色地送上参茶道:“皇上,歇会儿吧。

” 昭尹接过茶盏却不喝,目光依旧胶凝在奏折之上,从罗横的角度望去,可见那份奏折最是与众不同,别的奏折全是浅蓝封面,唯独这份,是无比华贵的金紫色,右下角还绘着一个蛇图腾。

看见这个图腾,他顿时明白过来,那哪是奏折,分明是程国送来的国书。

四国中,璧占其广,图腾为龙;燕占其强,图腾为燕;宜占其富,图腾为鹤;唯独程国,四面临海,乃一小小岛国,形状如蛇,故以蛇为圣。

虽然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但国中人人嗜斗好武,吃苦耐劳,又广招贤人异士、能工巧匠,致力钻研兵器,人口一共不过区区八百万,却囤有二百万精兵,其图谋何事,路人皆知。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程王铭弓准备一鼓作气跨海攻打最是富有的宜国之时,一天起床时突然中了风,导致半身不遂,至今不能走路。

他四十九岁,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颇为有趣的是铭弓对三位皇子俱不待见,专宠公主颐殊。

故而有传闻说哪位皇子若得颐殊相助,必能成为下任程王。

如今他写信来,不知是何要事,竟让皇上如此凝重。

昭尹将茶盏搁到一旁,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满朝文武,难道就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迎娶颐殊的了么?” 罗横吓一跳,原来程王要嫁公主? 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昭尹轻瞥他一眼道:“下下个月的廿九,程王五十大寿,想趁机为颐殊公主选婿,罗横,你说,朕派谁去好?” 以皇上之尊,必定是不能亲自前往了,而满朝文武能配得上那位高贵公主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可听皇上刚才的意思,摆明了不想让那位去,那么,还有谁呢……罗横一边心中盘算,一边谨慎地答道:“皇上若是为难,不如另挑个拔尖人选出来,封个爵位,遣他过去?” “这话说得轻巧,这种没有根基的浮萍,程国公主会要才怪。

” “其实也不算没有根基啊,比如那位江……”说到这里,含蓄地止住。

而昭尹果然眼睛一亮,扬眉唤道:“田九!” 下一瞬,田九便跪在了殿前。

“交待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田九道:“叶氏素来人丁稀少,至叶染时,已只剩他这么一条血脉。

所以,真正的叶系人,除却夫人以外都死绝了,虽然江太医细究起来,勉强可算夫人表了七代的表舅,但终归是牵强。

” 罗横笑道:“皇上想让他算,当然就算。

” 昭尹拧眉。

罗横趁机道:“江太医身为太医院提点,已经不能再升了,可是他的儿子江晚衣,却是一介白衣,尚无功名在身,品貌出众,又加上医术通神,那文采想必也是不差的。

皇上让夫人跟江家认了亲后,他就是夫人的表兄,虽非王侯,但前途无量。

若是他娶了颐殊公主,于夫人将来也大有帮助啊。

” 昭尹眸光微转,忽地一笑:“将来?我将来要怎么安置曦禾,难道罗横已经知晓?” 罗横心头一颤,知道犯了忌讳,连忙下跪道:“老奴失言,请皇上恕罪。

” 昭尹笑眯眯道:“起吧,看在你想出了这么个绝佳人选的分上,就饶你这次。

你素来极有分寸,不必我再提醒第二次了。

” 罗横连忙应是,擦擦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他看着这位皇帝长大,不得不说,昭尹实在是他见过的皇族子弟中性格最复杂的一个,有狼之坚忍、狐之狡黠、兔之机警,表面看总是笑眯眯,显得很好脾气,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绝:所有人都没想过他会和薛家翻脸,尤其是曦禾大闹景阳殿那次,他还全力维护了皇后,谁料转眼间罢黜皇后擒拿国舅逼将谋反砍其头颅,雷厉风行的两个月时间,就把四大世家之一的薛家给连根拔掉了;他看似恩宠曦禾,但为达目的不惜让她以身试毒一病数月,至于那个所谓的流掉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这宫里头的有些事,少知道一件都是福;还有他突然纳姜沉鱼为妃,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要抢淇奥侯的妻子,真是捉摸不透的一个人啊。

在这位新帝手下当差,需万分小心才是,否则一个不留神没准儿就得罪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边还在心有余悸,那边昭尹轻抚眉心,若有所思道:“田九,薛采到侯府后,情况如何?” 田九答道:“侯爷去哪儿都带着他,差遣使唤,一如其他下人,并无特殊之处。

” “可有教他读书习武?” 田九想了想:“没有。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人以为,跟在淇奥侯身边,看他为人处世,便已是最好的师表。

” 昭尹沉默了,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点拍着桌面,一下一下,不急不缓。

屋里的其他两人,田九跪着,罗横弯腰站着,都不敢出声。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昭尹终于停下敲桌的手,开口道:“依你们看,淇奥的用意何在?是泯却恩仇将他栽培成材,还是就此埋没,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田九想了很久,答道:“如果是小人,必定是不放心身边留这么一只幼虎的,绝对要将之扼杀在摇篮中,以防将来万一。

” “哦?” “但是,淇奥侯不是小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 “哦?” “臣听闻驯兽者皆要从幼兽开始,喂其食,练其功,增其技而收其心。

其中又以收心最为艰难。

但是一旦成功,小兽长成大兽后,便会对驯兽师忠心不二、言听计从。

”田七说到这里,笑了笑,“在小人看来,淇奥侯无疑是此中高手,他有门客三千,各个对他死心塌地。

所以这区区小薛采,到他手里,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 昭尹的眼睛眯了起来,罗横察言观色,连忙补充道:“不过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薛也好,姬也罢,只有皇上愿意让他们风光时,他们才能够风光,皇上不高兴,大厦覆倒,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罢了。

” 昭尹“哼”了一声,却有了点笑意:“就属你嘴最甜。

”停一停,又道,“不过,如果是朕,朕也是要扶植的。

” 罗横立刻露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昭尹果然解释道:“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为大。

淇奥生性温绵,敏于事而慎于言,用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谓是跟朕迥乎不同,但唯独一点相像,那就是——自信。

” 说到这里,豪情顿起,昭尹负手走到窗前,凝望着空中的圆月道:“朕既然能留下他,就有将他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自信。

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愧当一国之主,璧国之君!” 窗外清风拂动,花枝轻摇间,一人转出灌丛,遥遥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昭尹一怔,而那人已屈膝跪下,恭声道:“沉鱼参见陛下,有事相求,但请传见。

” 水银一样的淡淡月色,披笼在她身上,令她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流动着不属于尘世般的玉洁冰清。

而在那无限绮丽的光晕中,身穿蓝纱的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清澈的水晶,水晶之下,依稀有花朵在悄然绽放。

朦胧而深邃。

昭尹望着她,许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喊了她:“淑妃。

” 这个称呼,是一种权力的宣誓。

姜沉鱼几乎可以感觉到,那迎面扑来的威慑气息。

多么奇怪,明明是丈夫称呼妻子的词语,却因为身份的缘故,竟可以丝毫感觉不到旖旎,只剩下冰冷的阶层划分。

她叩首,然后穿过侍卫们惊奇的目光,一步步,走进暖阁。

四月的夜,最是舒适。

暖阁两壁的窗户全都大开着,丝丝凉风吹进来,吹拂着重重纱帘层层拂动。

比之正殿和书房,这里给人的感觉少了三分庄严,多了七分旖旎。

昭尹含笑而立,视线在她的耳珠上停驻了一下,称赞道:“淑妃的妆很别致。

” 姜沉鱼嫣然一笑,再次叩拜于地,将一卷捆得很仔细的卷轴呈过头顶。

“这是什么?” “自荐书。

” 昭尹好奇地扬了扬眉,一旁罗横正要接过,他摆摆手,亲自接了过去,打开绳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写得工工整整的魏碑楷书,笔力苍劲,气象浑穆,精神飞动,结构天成。

真是未阅其文,便已先醉了。

“好字,这是谁的自荐书?”滚至最左侧,看见最后的署名,微微一惊,“你的?” “是。

” 一阵风来,“长相守”摇摇荡荡。

昭尹眼底泛起几丝异色,将卷轴看也不看就搁在一边,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机会。

” “什么机会?” 姜沉鱼抬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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