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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是开会了,她在那里又怎么样。
”梅丽开始维护朋友。
“什么啊,那是晚上十点,十点啊!她才去。
” “真的啊!”梅丽还来不及回答,周围的人就已经沸腾了。
“不会吧,就她那个样子,公司里哪个秘书不比她漂亮,袁总会看上她?” “你懂什么,人家有手段。
” “你们不要胡说,知微不是那样的人。
”梅丽开口打断她们,猜测是一回事,听到自己的朋友被人这样议论又是另一回事,她板起脸,“就算袁总喜欢知微,那也没什么,他们都是单身,知微有什么不好?” 几个正说得兴起的女人便一同露出轻蔑的眼神来,“董知微有什么好啊?就她那样的,不耍手段能拿下老板?” “就是,我看,弄不好还是自动送上门去的,越是表面道貌岸然的人啊,里面就越是龌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你们胡说!”旁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一桌的人同时转头,桌子边上站着手拿餐盘的何伟文,面孔因为愤怒和激动已经涨红了,两只眼睛还狠狠地盯着之前说话的那两个人。
被喝叱的人已经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反问,“干吗?董知微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替她讲话。
” 还有一个更是刻薄,“哟,你不是也看上她了吧?劝你别做梦了啊,人家现在不一样了,你想跟老板抢女人?” 何伟文听到这里,一张脸顿时涨得如同要滴出血来,声音都结巴了,“不许侮辱知微,你,你们,要不是你们是女人……” 梅丽见事态不妙,立刻站起来拉他,第一下还拉不动,嘴里劝,“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说的,走,你跟我到那里去吃饭,走,走啊!” 董知微没有听到这些对话,她这时正在往袁景瑞家去的路上,开车的是老陈,就在公司门口等着她,她加快脚步上车,坐定之后轻轻说,“我跟袁先生说过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 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了,老陈也不止一次地作出同样的回答,“他没跟我说过。
” 她就不语了,平静的外表下是隐隐的不安。
她觉得自己被折磨了,被那些来自于自己内心的,难以言说的矛盾折磨了,但这一切的源头都出于她自己,她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诉说。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董知微提着包下车,朴素的灰色皮包因为装了太多的文件而变得沉重,细长的皮质把手被拉扯出一个不太漂亮的弧度,她索性将手穿过去,将它拉到肩膀上。
大门边站着这栋楼的门童,她最近来得次数多了,就认识了,不等她开口就为她打开了门,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过惯了普通日子,总是很难适应这样的周到,进了门还回身,说了声谢谢。
电梯里没有人,她独自上去,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发现袁景瑞家的门是开着的,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暖暖地一直铺到她的脚前。
她就是一愣,站在门前长久迟疑,怕是有别人在,比如说他的母亲。
她倒不是怕他的母亲,只是老太太带给她的吃惊太多了,而且也让她觉得难以招架。
她上次见到老太太也是在这里,那时袁景瑞刚回来不久,关于受伤这件事情,他原本是瞒着母亲的,可消息到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了,她立刻就赶了过来,袁景瑞在上海的产业,钥匙在他母亲手里都是有备份的,是以她就自己打开门笔直冲了进来。
医生和特护是都在的,就连熊三也在,还是尹峰给他们的消息,袁景瑞下飞机的时候他就与老木就在机场出口等着了,后来就轮流跑到他家来,一人一天。
这一举动还被袁景瑞骂了,说他们两个大男人来这一套,他又没残废,不过是骨折了,是卧床不起了还是半夜不能撒尿了,谁他妈要他们陪。
老木就说,是咱俩见不着你半夜撒不出尿,这总行了吧? 熊三立刻在旁边附和,说对,就是这样。
说得袁景瑞哭笑不得,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就这样,袁母冲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全是人,那天是熊三在,看到她就知道不好,一步冲上去叫阿姨,还说好久没见您老了,最近身体好不好? 熊三是袁母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太太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指指外头,“得了,别阿姨阿姨叫得那么亲热,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你就跟着他们一起瞒我呗。
去,出去待一会儿。
” 熊三是了解袁母的脾气的,知道不好,回头看了袁景瑞一眼,袁景瑞还坐在床上呢,卧室门大开着,门口的情况没看到也听到了,这时苦笑着摇摇头,示意他走吧。
熊三就带着屋里其他人都走了,出去时留了个心眼,门只是虚掩着,也不敢走远,就在走廊里待着,董知微正好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他就是一愣。
熊三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推进门去,“进去吧进去吧,我哥在里面。
” 她被推得不明所以,就这么进去了,才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那对母子。
袁景瑞当时半坐在床上,一只手打着石膏,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份文件,一看就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而董知微看到袁母就是一愣,并且立刻有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因为两天前她就接到过老太太的电话,问她袁景瑞到底在忙什么,只有电话回去人都不见,而且电话里声音也怎么听怎么不对头,她当时就在袁景瑞旁边,他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便昧着良心撒了谎。
她是从来都不说谎的,事后还后悔了好久,现在被当场撞破,脸立刻就红了,不但如此,看到袁景瑞母子同时出现也让她感到窘迫。
她还没有忘记这位老太太曾经误会过些什么,并且这误会是她一直都没有能力解释清楚的。
董知微本能地想要退后,但还没来得及退出一步去,随即发生的一切便让她呆在原地,并且终身难忘。
看到自己儿子伤成这样,袁母居然没有表露出一点悲伤或者哭哭啼啼的反应来,只瞪起眼睛重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袁景瑞回答前看了立在卧室门口已经呆滞的董知微一眼,脸上无奈的表情就更重了,“妈,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怕我担心你就别乱来啊,你就别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啊,从小到大你说你都几回了?都几回了?小时候是不懂事,现在都三十多了你还……” 袁母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随手把儿子手里的那叠文件抄过来往他头上拍了两下,袁景瑞“哎哟”了一声,一只手伸上来挡,大概是扯到伤口了,一脸的痛苦兼哭笑不得。
董知微被那声“哎哟”惊醒,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跑过去拉住袁母,不让她再继续殴打自己的儿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重复,“阿姨,阿姨。
” 袁母转头看到她,脸上生气的表情倒是没了,态度居然还很好,扔掉手里的那叠纸拉住她的手,还说,“知微啊,你别介意,他从小就这样,做事一点轻重没有,你得对他狠点,别什么都听他的,该管的时候就得管。
” 一番话说得董知微张口结舌,又苦于两只手都被老太太抓着,退无可退,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不,不是,阿姨,其实我是……” 旁边一阵咳嗽声,让她们两个一起回过头去,袁景瑞一边咳嗽一边还把散在床上的那份合同拿了起来,对董知微说话,“你先回去吧,记得把这个交给法务。
” 她便走了,落荒而逃。
有了这样一次前车之鉴,她又怎么敢随随便便走进这间屋子里去,每次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再撞见自己不该撞见的情景。
尤其是面对袁母,在她面前,董知微从未找到过自己应该有的表情与反应。
她也没办法找到。
为了维持在袁景瑞面前的平静表面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董知微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更多的压力了。
4 门口一片安静,书房在二楼,门是开着的,袁景瑞所坐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进门处的一切动静,他知道董知微已经出了电梯,也知道她一定立在门外,但她没有进来。
袁景瑞尝试将面前合同上的文字看下去,可看了很久还停留在第一行,完全无法继续。
门是他开的,他在等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每天董知微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感到坐立难安。
就在刚才,他还立在窗边,看着车子在楼前停下,看着她走出车门,并且把沉重的皮包背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胸口便热了起来,为了不让这种感觉继续,他移开目光,自己走过去开了门。
阿姨听到声音走出来,他示意没有事,她便又回到厨房里去了。
屋子里还有阿姨在,其实他恢复得很快,就连老木与熊三都不再坚持轮流报到了,阿姨是从山边的房子那儿叫过来的,也就是负责买菜煮饭,做做清洁,这些事情钟点工也能做,他要她来,只是因为他曾说过的,不会有董知微与他单独面对的情况出现。
他一向一言九鼎,如果做不到,那就不会说。
可是董知微对他的态度持续地影响着他,她的拒绝令他错愕,他无法理解并且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她竟然会拒绝他! 他对她的好感已经表现得那样明显,他甚至在生死关头用行动证明了他对她的在意。
而她应该也很明白,如果与他在一起,她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因此而不同。
他从不是个吝啬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女人。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拒绝他?难道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在小路上不经意撞见的情景,她说何伟文也是公司里的职员,他对那样的一张脸是没有丝毫印象的,但那不妨碍他从那上面看到他对董知微的痴迷。
又或者是其他人,她从来不在公司里谈论自己的私事,但他知道是有许多人对她有兴趣的,他还想到了温白凉,他几乎可以确定他对董知微仍是有企图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个女人伤脑筋过,除了多年前的陈雯雯,但现在看来,那更像是一次年少时的错误。
女人对于他,都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甚至连程慧梅,都是用恳求才让他点了头。
董知微是唯一的一个例外,而现在,这个意外让他几乎无法自控。
他不该受她的影响,他甚至不该再见她,可他一边这样反复地劝告着自己,一边却更加渴望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
与此同时,他竟然频繁地梦见程慧梅,梦见他唯一的一次短暂而戛然而止的婚姻。
在某种意义上,是程慧梅成就了他,没有这次婚姻,他不可能这样顺利地成为成方名正言顺的拥有者。
结婚是程慧梅提出来的,她有她最好的理由,与他谈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是一本正经的,说景瑞,你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用一个更好更安全的办法来保护我们手里的股权。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是笑了,还与她讨论了几句,说保护股权有很多种办法,也没有到非要用这个手段的地步。
他对程慧梅一直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建立在当年对她倾尽全力将工厂保住的基础上,无关于她的眼光或者能力,这个女人能够为了丈夫的遗愿顶住那么大的压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值得尊重。
而且在后来的岁月里,她又选择了对他的全盘信任,没有她的支持,他也不可能这样顺利地执掌成方直到今天。
现在公司已经扩大到一定的范围,但还没有上市,光靠国内融资是很难支持持续扩张的,海外投资商闻风而动,开始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他所在意的是不可避免的股权的再分配,而程慧梅,他觉得她在意的多半是张家两兄弟的不甘心迟早会闹出事情来。
从成方将重心转移到上海之后,她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参与公司管理了,对大部分的事情不闻不问,他还知道她有了一个年轻的小情人,是另几个富太介绍给她的。
这件事非常隐蔽,袁景瑞虽然知道,但从来都不予置评,他觉得以程慧梅年龄与经历来说,寂寞那么久了,想要找个人安慰情有可原,只要双方是你情我愿的,花点钱买快乐也未尝不可。
程慧梅是个能干的女人,这种能干在一个家庭当中必定是突出的,成方还是一个类似于小手工作坊的小厂的时候,她的勤勉与忠诚所作出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可当成方脱离一个传统小企业的范畴,逐渐迈向她穷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庞大与复杂的时候,她便开始无措了。
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参与对公司的实际管理,而是靠着手头的股份,每年分红,过着半退休的闲散生活,后来有了年轻英俊的男伴,更是深居简出,董事会都很少参加。
关于她有了男伴的事情他还曾与她谈过,只要她还能保持基本的清醒,不要把这种金钱关系太当真就好,不过她真要糊涂了,他也会出手看着点,免得出事。
但他的笑答在程慧梅的突然崩溃下嘎然而止,然后袁景瑞所听到的一切让他在一种猝不及防的巨大震惊中立了起来。
程慧梅极力维持的镇定在哭泣中荡然无存,她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地渗出来,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极度痛苦与恐惧扭曲的姿态来。
“不是的,景瑞,那个男孩,他,他是有病的,他已经死了,太可怕了,我不敢告诉你,可现在我也染上了,我查了三次,我也被他染上了,怎么办?我也会死的!” 袁景瑞立在这个陡然苍老了十几岁的女人面前沉默,程慧梅这一年已经四十五了,可优裕的生活让她一直都保持着相对年轻的姿态,但现在她在他面前哭诉,身体扭曲成一团,脸上没有被双手掩盖到的地方露出深深的皱纹来,一眼看去竟像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
她还在哭,并像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那只手上还有泪水,一个凄凉的祈求姿势。
他深呼吸,慢慢伸手过去,按了一下她的手背,接着又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别害怕,总有解决的办法。
” 男人有力的手掌有效地减轻了程慧梅的歇斯底里,这些年来,她一直都靠着一种女性的直觉,信赖与依从着袁景瑞的每一个决定,这个比她年轻许多岁的男人,智慧、坚强、有手段,成方是因为他才有今天的,而他也从不让她失望,在恐惧来临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但这一次的恐惧已经不是他可以解决的了,她的情人,她所喜爱的那个男孩,那么年轻,可爱,英俊,像一只小鸽子那样温顺,每一次看着她的笑容又是那么甜蜜,她怎能想到,他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浑身腐烂,像是一只被压烂的橘子,所有的美与好都成了可怕的诅咒,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更令她绝望的是,她也已经被传染了。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仰望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她不喜欢袁景瑞吗?不,她曾经一度非常渴望自己能够得到他,谁不爱那样年轻英俊的男人,更何况他还如此强大,但这种爱是令她感到羞愧的,她很早就发现自己并不能用一个女人的魅力吸引他,袁景瑞是不排斥女人的,但他对她没有兴趣。
而她又是如此寂寞,成方的成功带来财富,而她甚至不用殚精竭力,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这样的生活空虚得可怕,她终于抵抗不了年轻身体的诱惑,而这具身体,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成方的源头是什么?是她死去的丈夫留下来的遗产,这份遗产的三分之二,又是由她从两个继子手中得到的,她的那两个继子,就像是两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她已经没有了父母,也没有子女,孤身一人,如果她死了,她希望这一切都能得到万无一失的处理,但她又不知道如何保证这一切能够万无一失,她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来照顾一步步走向绝望深渊的自己——除了袁景瑞。
袁景瑞从这一刻开始,认真地考虑了程慧梅的提议。
他开始意识到,以程慧梅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可能在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继续生活,他当然没有时间亲自看顾她的衣食住行,但就算是延请专业人员,也必须在他的全程监督之下,因为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会导致公司的巨大异变,成方已经在筹划上市的过程中,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更何况以现在外资的投入来看,对方必定会要求在董事会占一席之地,而他和程慧梅手中的股份比例也会被响应地摊薄,如果他与程慧梅有了婚姻关系,将来在持股量的问题上他们毫无疑问会占有绝对优势。
至于将来…… 袁景瑞第一次对考虑关于将来的问题感到排斥,程慧梅的遭遇让他心寒,他不愿想到那么远。
结婚前夜他与几个老朋友一起喝酒,也算是知会他们一声,老木与熊三当时就愣了,熊三一直都没结婚,老木倒是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两个人一起盯着他看了许久,确定他不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之后又问他,“你确定要跟她结婚?” 他奇怪,“不行吗?” “当然不是,可……”老木讷言惯了,开了口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熊三就跟着说,“可你要是又遇上你想要的呢?就是对别的女人有了那种感觉,不,有了爱情!” “你他妈都几岁了,还跟我谈爱情?我谈过恋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这婚为什么结的我跟她心里都清楚。
” 他当然不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而老木与熊三想到的全都是当年,立时感慨万千。
老木照惯例地摸香烟,一边递给他一边嘟哝,“那事儿算个屁。
” “就是,哥,咱那时候都是人不轻狂枉少年,现在你可是大公司的大老板了,结婚这事情可得慎重。
”熊三也跟着说。
袁景瑞失笑,“什么是慎重?慎重就是我没找一个让我昏头的女人结婚。
你们记好,男人遇上爱情是灾难,爱情能干什么?让你得道成仙还是长生不老?爱情能干的,就是让你从一正常人变成傻子,变瞎变聋,除了那一人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神魂颠倒倾家荡产都还是好的,倒霉的把自己都能给赔进去,结婚为了什么?我这样的决定才是慎重的。
” 一番话说得老木与熊三哑口无言,尤其是老木,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间感慨起来,眼眶都红了,一仰脖子就灌下半瓶酒,熊三也喝高了,翻来覆去地说了一会儿谁都听不懂的话,最后吼了一声,“不对,你这都是歪理,迟早要后悔,迟早有个女人出来,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
” 袁景瑞也不生气,第二天照样与程慧梅去领了结婚证,民政局里全是年轻的女孩子,发证书的时候盯着他与程慧梅猛看,看完他们再看身份证上的年龄,再抬起头看他们,一遍又一遍的,看得程慧梅皱紧了眉头,他倒是全没有介意的意思,还笑了,弯下腰来问她们,“有问题吗?”就这样一句话,让那些小姑娘集体红了脸。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他收到熊三的电话,问他领了证没?他说领了,熊三就在那头道歉,他昨天喝醉了,说的全是醉话,让他别放在心上,他笑着挂了电话,转头看到程慧梅。
她已经坐在等候在门口的车里了,正等他,车门是开着的,她对他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是身上无数可怕的压力都已经被转嫁到了他的身上,而她终于可以得到暂时的喘息。
这就是她给他留下的最后印象,当天下午他便飞了香港,与几个海外投资方谈条件,再然后,也就是三天以后,他接到消息,说她在工地意外坠楼,当场身亡。
他将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照片上的程慧梅一直是笑着的,心满意足。
这是她当年在离开成方老厂房前拍的照片,她一直嫌自己老相,也不喜欢多拍照片,他记得她当年是很在意别人的眼光的,谁能想到她后来会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全盘颠覆。
但这个女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成方,甚至连死都死在这个大楼的地基上,用自己的血奠定这一方基石,有人传说这是令成方的一帆风顺的原因之一,她保佑了这个公司,用自己的血,而他尊重她,并且在最后的关头抵抗压力拒绝尸检,很快将她火化落葬,保全了她最后的一点不愿人知的秘密与隐私。
而他,结婚三天便成了一个鳏夫,一个被无数流言包围,被无数人暗里猜疑的鳏夫。
门外持续的静默终于被打破,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来,伴着董知微的声音,“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阿姨又从厨房里走出来,应了一声并且过去拉门,他看到董知微进门,看着她与阿姨说话,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低下头,不知道第几次从手中这一页文件的第一行开始往下看,也仍旧与前几次一样,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
突然出现的另一种可能性打倒了他,他从未想过,在董知微心中,他可能是一个谋杀妻子以谋求今日一切的嫌疑犯,一个有罪的人。
这些年来,他从未为这件事感到过困扰,莫须有的怀疑再汹涌仍是莫须有,他从不申辩,因为没有必要。
但是,如果连她都是那样想的…… 熊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迟早要后悔,迟早有个女人出来,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
” 门口传来对话的声音,董知微已经进来了,正在回答阿姨的问好,而他皱起自己的眉头,前所未有的心情恶劣。
“袁先生。
”董知微走近他,站在自己的老板面前,像往常一样地叫了他。
袁景瑞身体上的恢复能力令人叹为观止,回来才两周,他已经拒绝躺在床上,转为到书房工作了,要不是他的左手仍旧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再加上医生的严词劝告,她觉得他现在已经回到公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正常上班了。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样淡漠的反应背后,多少是带着些狼狈的。
董知微将包里的文件拿出来,开始自己这几日来例行的工作,将近年底,每年一次的公司年会是最要紧的事情,计划与流程都已经出来了,行政部盯着问她袁总是否能够出席,还有许多申请款项的表格需要袁景瑞签字,事务繁杂,袁景瑞对这些流程上的东西一向没有耐性,是以她来之前已经列了详表,尽量保证一次将所有的事情说完,没有遗漏。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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