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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渴求不过是天堂(1/3)

我愿以七船痛苦，换半茶匙幸乐。

猛记起少年时熟诵的诗，诗中的童僧叫道 让我尝一滴蜜，我便死去。

&mdash&mdash木心

拾叁渴求不过是天堂

雅乐对什么都很看得开，况且她不也很讨厌德庆坊鸡肠子一样肮脏狭小的巷道，厌烦这脏乱差的景象嘛。

上次她发脾气时，还满脸通红、眼中噙泪对他喊：&ldquo我要离开德庆坊，离开滨海，离开这些迷宫一样曲折逼仄的巷子！我不想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rdquo对啊，只要雅乐对动拆迁没意见，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ldquo小雄，你在家照看巴黎，我去一下茅伯家，大家约在那里商量如何抱团抗拆。

&rdquo &ldquo抱团&mdash&mdash抗拆？！&rdquo罗小雄愕然瞪大眼，&ldquo雅乐，德庆坊有什么好呢？拆迁后能住新房了啊。

难道你不想居住在带电梯的、墙壁雪白、有抽水马桶和独立浴室的楼房里吗？新房子里煤气管道、电线光缆全都串在工程塑料套管里，埋设在墙壁里面，不会像被开膛破肚的肠子一样赤裸裸地挂在你餐桌边床头上。

新房子会有花园和健身中心，不会像现在的德庆坊一样，绿化都是各家房顶上的青苔和蒲公英，健身运动就是邻里之间挥着菜刀锅铲斗殴打架。

新房子可能还会有游泳池，以后夏天就不用翻墙去什么老干部康复中心蹭泳池了。

你还记得去年夏天台风过境吧，暴雨如注，下水道全部堵死，德庆坊简直成了一口泥潭，好多人不得不坐在洗澡用的木桶里划船到街上去&hellip&hellip&rdquo 雅乐挑起眉梢看着罗小雄笑：&ldquo原来你这么讨厌德庆坊？那时你可一直在说有趣死了。

&rdquo &ldquo没有啦，你&hellip&hellip你们住在这里，我怎么会讨厌它？偶尔为之是很有趣，但时间久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怎么能忍受得下去&mdash&mdash&rdquo &ldquo难以忍受？你不是说你家住在集装箱一样的铁皮房子里，周围不是垃圾场就是排放废水的化工厂，臭气扶摇而上、直通云霄，一到夏天，蚊子成群结对好像神风敢死队轰炸珍珠港，苍蝇长得比费列罗巧克力还大&mdash&mdash你不是说德庆坊对你来说堪比天堂？&rdquo 妈蛋，我以前怎么胡扯的废话那么多，当时说的时候唯恐细节不足够不能令人信服，现在可把自己害惨了。

罗小雄一面默默鄙视之前的自己，一面拼命想方设法把话圆回来：&ldquo&hellip&hellip对啊！就是苦日子过得太多，我现在才觉得，如果有机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千万不要错失良机啊，雅乐。

你不是也想离开德庆坊吗？拆迁难道不正是个大好机会？&rdquo &ldquo德庆坊是很糟糕，但我更不喜欢被人暗中盘算。

&rdquo &ldquo暗中盘算？什么意思？&rdquo罗小雄觉得莫名其妙。

雅乐正蹲在修车铺门边给白色匡威跑鞋系鞋带，此时抬起头来看了罗小雄一眼：&ldquo还记得去年八月末，小虹遇到手持水枪拿辣椒水喷人的变态吧，后来我们半夜出击，终于抓住作案人是市六高中里的一个神经病化学课代表。

那天晚上，你和炮仗、小甜甜不是误打误撞逮到两个扛着古怪仪器的家伙吗？&rdquo &ldquo嗯，对啊。

&rdquo罗小雄皱着眉头，眼前浮现起当晚的情形，&ldquo他们身材壮硕，扛着像三角架一样的东西。

后来有人报警，警车来了，我们纷纷四散撤退，那两个怪人也就在混乱中逃走了。

&rdquo &ldquo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也和你们说过，那是一种用来测量建筑物三维定标的仪器，叫全像仪。

只是当时不懂那两个人半夜扛着全像仪来德庆坊干什么，现在可明白了&mdash&mdash原来他们早就在为动拆迁测量地形了啊。

&rdquo雅乐站起身来，&ldquo我讨厌鬼鬼祟祟的做法，有什么事情不能正大光明地讲出来？&rdquo &ldquo&hellip&hellip现在不是正大光明地讲出来了嘛&hellip&hellip&rdquo虽然雅乐指的是动拆迁的事情，但罗小雄不由联想到自己伪造的身份，很心虚，却又想努力想争辩几句。

&ldquo一开始就不诚恳，后来再说什么也都白搭啦，已经丧失信任度了。

&rdquo雅乐说着，耸耸肩走出修车铺去。

罗小雄大张着嘴，额角缓缓淌下一滴冷汗。

茅伯家的房子临着街，前面破墙开店，和两个儿子一起经营一家海鲜大排档，每天晚上灯火通明、油烟四起地招待八方来客；后院也破了墙，占据公用过道搭建了小屋睡觉。

按理说这样的布局放在德庆坊，足够被人砍死几百回了，但茅伯很会做人，对街坊邻居向来大方，凡德庆坊居民去他店里吃饭的一律六折，左右住得近、被噪声油烟骚扰得厉害的更是全部免费，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不怎么计较了。

邻里间摆得平，居委街道、公安城管、卫生监督之类的官方机构也都打点得到位，如此违章占道经营不仅没被取缔，居然还经常被评为社区模范居民。

&ldquo昨天下午拆迁办有人上门来沟通了，解释了一下政策，叫我们几家平时关系尚可的居民先带头去登记家庭户口簿信息。

&rdquo茅伯指挥儿子给众邻里端上茶水，&ldquo我说知道了。

&rdquo &ldquo价钱呢？人头费用怎么算？&rdquo挤得满满的小餐厅里十几个声音迫切地响起，钱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ldquo说得含含糊糊的，就说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

这是第一轮意见征询，一般不会给出明确的价位，要大家登记好户口簿信息确定意向后再详细告知拆迁费用浮动范围，似乎有几种不同计算方案。

按人头算是一种，按砖头算也是一种。

全部拿现钱可以，拿房子也可以，拿一部分钱拿小一点差一点房子也可以。

&rdquo茅伯吸了口烟，轻轻巧巧地说完，眯眼看着大家精光四射、饿狼般的脸。

&ldquo哼！他们门槛倒精！我反正和拆迁办的人撂下话了，除非先公布费用和方案，也得看老娘满意不满意，不然我家才不会去登记信息！&rdquo李家姆妈年过五十，一张胖脸上满是横肉，一生气就果冻般波浪状颤抖。

&ldquo那也要大家都是一般心思，咬好一个心理价位不松动才行。

&rdquo角落里一个阴冷冷的声音蹿出来，是精瘦精瘦的祁家老三，&ldquo就怕有人家急着要住新房、三六九抓现钞，开了一个口子，大水决堤啊。

&rdquo &ldquo哼，哪家这么着急？眼皮子这么浅！&rdquo李家姆妈像发怒的母鸡般耸起全身羽毛。

&ldquo是吗？那你今天上午偷偷跑去拆迁办干什么？听说走得早还有额外奖励哦。

&rdquo祁老三冷冷地道。

&ldquo你说什么？！谁偷偷去拆迁办了！&rdquo李家姆妈腾地站起身来，张牙舞爪仿佛要伸手去抓花祁老三的脸。

&ldquo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这种时候还内斗什么。

&rdquo众人出手按住李家姆妈和祁老三，其时已有好几个人用怀疑的目光瞥向李家姆妈，祁老三向来与她不和，但可能说的是实情也未可知，这是一场复杂的博弈战，内外皆是敌手，&ldquo好了好了，既然都坐在这里就要好好说，要统一战线才对。

&rdquo 茅伯弹了弹烟灰，悠然道：&ldquo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打算，要问我老头子个人意见，原本是不打算搬的。

不谈我家祖祖辈辈在这里，老土地感情深，就论现实情况，经营这家店也花了很多心血，基础都打牢靠了，一拆迁跑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下地方去，就算房子住得宽敞了，但我们家的营生要断了。

就算再给补偿款，也不够我和两个儿子吃用下半辈子的。

&rdquo &ldquo茅伯，拿了补偿款可以再做别的生意呀。

&rdquo赵大头晃着脑袋提议，&ldquo当然，和拆迁办谈判的时候，这些理由可都要咬紧了，我们可以多要点住房面积多拿点钱。

&rdquo 张帅屏在日本人公司里做财会，为人精怪，平时大家都喊他张算盘：&ldquo去年年初我远方亲戚也拆迁，他家就在十八里铺码头边上，一听到风声说可能要拆迁了，就赶在冻结前把自家两个兄弟姊妹的户口都迁进去，原本以为得了天大的便宜，一个半亭子间换了四套甘泉地区两室两厅房子，每个人头还补偿了几万元，等今年人家地块上造起商品房来，他就傻眼了&mdash&mdash世茂滨江锦绣豪庭，楼盘里十幢几十层楼的电梯公寓，每一户都看得到无敌江景，每平方米预售均价三万元，标价最高的楼王每平方米六万元！人家一个厕所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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