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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日心期千劫在(3/3)

子常年不和，但刘秘书知道，卓总对这个叛逆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上星航的机长还是颇为自豪的，想必聂卓扬本人亦然。

如今正值捷航风雨飘摇之时，生死存亡之际，刘秘书看着聂卓扬的背影，目光犹疑不定。

这个桀骜的年轻人，是否能成为挽救捷航的希望？医生办公室里，聂卓扬神色一紧：&ldquo晚期？他一向身体强健，怎么会&hellip&hellip&rdquo记忆中山一样的父亲，怎么会一下子就倒下，又怎么会一病就这么严重？聂卓扬心头一阵抽搐，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扯住，又痛又酸。

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只有恨，乍闻噩耗，才知道，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

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能容忍他有任何污点；因为太在乎，所以才想站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是如何超越他的。

可现在，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聂卓扬实在无心再听医生的一大堆术语，干脆直接地问道：&ldquo大夫，如果做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rdquo&ldquo术后五年存活率，百分之二十。

&rdquo医生往上推了推眼镜，&ldquo当然，还需要进行系统的化疗和放疗。

&rdquo&ldquo百分之二十？&rdquo聂卓扬的手瞬间紧握成拳，&ldquo而且只是五年？&rdquo&ldquo存活率&rdquo这三个字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他怎样也说不出口。

&ldquo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令尊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rdquo医生把手术风险告知书推过去，平静地看着他。

白纸黑字，那一条条手术意外，一个个并发症，让聂卓扬第一次感到无法决断有些犹豫。

突然，护士推门进来：&ldquo病人醒了，要求见家属。

&rdquo 聂卓扬迈进病房，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卓其远，&ldquo爸爸&rdquo两个字在喉头滚了几滚，终于还是没有叫出声。

&ldquo卓扬，你能来，我很高兴。

&rdquo卓其远虚弱地笑了笑，&ldquo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只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自认一辈子坦坦荡荡，以前有些事瞒着你，也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也到了该让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rdquo &ldquo您说，我听着。

&rdquo聂卓扬拉过一张凳子，在床前坐下。

&ldquo我给你讲个故事，有点长。

&rdquo卓其远的目光变得悠远，&ldquo你母亲舒岚曾经说过，她这辈子最爱的是舞蹈，然后就是我。

为了跳舞，她不顾家里反对，放弃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为了嫁给我，她又一次和家中反目。

&ldquo那时候她在芭蕾舞团，已经是颇有名气的青年舞蹈家了，经常四处演出，一次机缘巧合在飞机上认识了我。

她是个真诚热烈的女子，喜欢上了，就主动追求。

即便我坦言家乡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也毫不退缩。

&ldquo可我爱的是小婕，又是小婕供我上的大学，还留在家乡照顾我生病的母亲。

于是我断然拒绝了舒岚，她伤心而去，有好一阵没有再出现。

直到她生日那天，她请我去吃蛋糕，说是准备跟我告个别，以后再也不会纠缠我了。

&ldquo我想着做个了断，让她彻底死心也好。

谁知那一晚，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她就躺在身边。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她也说让我们都忘了那一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虽然心怀内疚，但我还是离开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更加不能辜负小婕。

&ldquo之后平静地过了两个月，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告诉我舒岚刚刚做完手术。

她在演出时意外流产，宫外孕大出血，最后命是保住了，但切除了一边卵巢，医生说很可能以后她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ldquo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舒岚，又看了她腹部的伤口，我真的绝望了。

因为我的一次失误，两个爱我的女人，我注定要辜负其中一个。

&ldquo不久后我母亲病重，我赶回老家。

母亲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我和小婕结婚，可惜病来得突然，我只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在看到小婕的那一刻，我又犹豫了。

我爱她，我什么也不敢说。

&ldquo舒岚提议让小婕出来继续读书，将来能有更好的发展。

她帮着联系了南京一家成教学院，我把小婕带离了家乡，侥幸地想走一步看一步。

当时我在星航深圳分公司，小婕去了南京后不久，我被公司派遣到法国参加飞行员培训。

&ldquo谁知等我半年后回国，小婕竟然已经嫁了人，并且都已经怀孕了！她的丈夫是个雷达站的机务员，其貌不扬，看起来憨厚老实，对小婕十分呵护疼爱。

我万念俱灰，终于在小婕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和舒岚结婚登记了。

&ldquo婚后头两年，虽然我们一个忙着飞行，一个忙着演出，但过得还算不错，舒岚对我很好，我也在努力让自己爱上舒岚。

第三年，我从深圳调回舒岚的家乡，也就是滨海，意外地发现小婕也随丈夫调来了滨海，并且已经是星航的乘务员了。

&ldquo我本已平静的心再掀波澜，但两人已有各自的家庭，我什么都不能做，那些念头，甚至想想都觉得是罪恶的。

小婕刻意避开我，我也只把自己当成她的一个普通同乡和同事。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舒岚当年做的那次手术，竟然只是阑尾炎手术！我和她大吵一架，最后她失口说出她生日那晚是有意把我灌醉的，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宫外孕、流产、切除卵巢，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设计骗我的！ &ldquo当时我愤怒得几乎想杀了她！因为她的谎言，因为她想得到我的执念，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卓扬，如果不是你当时从卧室里跑出来，我可能真的已经失手把她掐死在掌下了！看着你溢满泪水的惊恐眼神，我知道，即使我再后悔、再恨，时光也已经不能倒流了。

&ldquo我无法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但我有权利离开我不爱甚至是憎恶的人。

我提出离婚，可舒岚苦苦哀求，说她会做那一切都是因为她爱我，你又还那么小。

于是我心软了，当初我曾发誓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让你健康快乐地成长。

卓扬，对不起，我没做到，我对你关爱不够，甚至没有去学校开过一次家长会。

&ldquo但我和舒岚勉强维系的感情已经破裂，我们从吵架发展到冷战，我连续半个多月没有回家。

你记得吗？就在你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暑假，舒岚终于发现了小婕在星航工作，我们同在一个郊区度假村培训，她却以为我是和小婕私会，冒着大雨开车去找我，在山路上出了事故，撞到了人。

她心慌意乱地逃走，车子没出开多远，就失控撞上了护栏。

&ldquo车子爆炸起火，幸亏下着雨，她的命是捡回来了，可半张脸却毁了，身体多处大面积烧伤，她再也上不了舞台了。

无论如何，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舒岚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再提离婚的事。

&ldquo而她撞倒的正是林宇凡的父亲。

她是不该驾车逃逸，可她自己也成了那个样子，还能负得起什么责任？我即便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应该承担起来。

我照顾宇凡他们孤儿寡母，也完全是出自真心。

宇凡母亲重病去世前，我答应过把宇凡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也是真心这么做的，没想到却被舒岚利用，让你们兄弟两个误会了！&rdquo &ldquo等等！&rdquo聂卓扬打断了卓其远，那个可怕的念头在缓缓升起，像冰凉的毒蛇一般缠绕着他。

他不敢想，却还是没忍住，&ldquo你说谎！你说你心爱之人的孩子满月的时候，你和母亲结的婚，可是，我明明&hellip&hellip&rdquo聂卓扬吸了口气：&ldquo我明明比唐潇潇大一岁！还有，你说奶奶在你结婚前就去世了，那么&hellip&hellip&rdquo 那么那个童年遥远的记忆里，轻轻哼唱着歌哄他睡觉的人又是谁？ 他多希望是父亲记错了，或是在说谎，虽然知道那种可能极其渺茫，可他是那么期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卓其远，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卓其远则平静地看着他：&ldquo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舒岚是个优秀的舞蹈家，她无比热爱她的舞蹈，或许为了圆谎，或许为了舞台，虽然那时她爱我，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打算为我生一个孩子。

婚后不久她和我一起回了趟老家，你父母因一场意外双双去世，留下襁褓中的你，家里只剩下你奶奶。

我们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不到两岁，长得很漂亮，乖巧可爱，她一见之下就决定收养你，因为，你的眼睛和她的很像。

之后你继续留在老家奶奶身边，直到四岁你奶奶去世，我们才把你接回滨海。

&rdquo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坍塌，聂卓扬犹如被惊涛巨浪席卷，童年时在大海中溺水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不由得闭上眼睛，晃了晃。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双手紧攥拳，涩声问道：&ldquo我的亲生父亲，他姓什么？&rdquo &ldquo很巧，他姓聂。

也正因为如此，你奶奶才同意我们收养你。

而你的亲生母亲，姓杨。

&rdquo 原来如此，他的名字，竟然是三个姓氏的组合。

聂卓扬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果然，他还是被命运玩弄了。

这么多年的怨恨，竟是一场笑话，他只是一种用来报复的工具&hellip&hellip 卓其远说了那么一长段话，脸色更白了几分，喘了几口气，注视着聂卓扬，吃力地道：&ldquo我卓其远奋斗一生，却什么都没能留住，心爱的女人离开我，婚姻名存实亡，我甚至都没有能够继承我血脉的孩子。

但你和宇凡，你们就是我的儿子！民营航空生存不易，捷航能走到今天，融入了太多人的心血，捷航是我唯一的梦想和所有的爱！我现在把捷航交给你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不能让它倒下，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rdquo 聂卓扬心中一酸，颇不是滋味。

卓其远大概还不知道，林宇凡在他背后做了些什么。

他们，都被命运玩弄了。

当然，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手术，是生存。

&ldquo卓扬&hellip&hellip&rdquo卓其远满眼期冀。

聂卓扬五内俱焚，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他可以做一个叛逆的儿子，抛下一切去追寻自己的真爱和自由，但他却无法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养子。

养子，是的，病床上的这个男人，也许算不上非常称职的父亲，可也曾经把小小的他扛到肩头，嬉戏欢笑；也曾用厚实的大手，牵着他小小的手往前走；他也不知多少次依偎在那个宽广温暖的胸膛上安然入睡。

儿时的他，把父亲看成可以依靠的大山，后来他长到与父亲比肩，却立志要超越这座山。

卓其远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却为了一句承诺，一直想努力挽回和他这个叛逆儿子的关系。

聂卓扬站了起来，如今，是轮到他扛起山一般责任的时刻了。

&ldquo准备做手术吧，我去签同意书。

&rdquo聂卓扬伸出手，按在卓其远的肩头，隔着病服，竟触手嶙峋，不由得心底一酸，&ldquo爸，你会好起来的。

&rdquo时隔七年，卓其远终于等到了这一声久违的称呼，翕动着嘴唇，半天只说出一个字：&ldquo好。

&rdquo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在昆明机场落地。

唐潇潇一开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

是聂卓扬发来的：&ldquo潇潇，相信我！请给我一年时间。

&rdquo走下飞机，唐潇潇抬起头，残阳如血，落日的晚霞绚烂得令人无法直视。

忘了吧，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唐潇潇打开手机后盖，拔出手机卡，看了一眼，一扬手，小小的卡片划出一道抛物线，冲着那片耀眼的红色，远远地飞了出去。

谁许谁天荒地老，只荒废了朝朝暮暮。

那些曾经的诺言碎了一地，原来，能让你哭到撕心裂肺的，只有你最爱的人。

同一时刻，聂卓扬正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低头坐着。

高跟鞋敲击在地砖上的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长椅前。

聂卓扬抬起头，面前的人背着光，身上酒红色的长风衣被走廊的穿堂风吹起，像开了一朵曼妙的花。

有那么零点一秒的时间，聂卓扬的心头升起万分之一的希望，以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

可他同时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不会是她。

&ldquo她走了，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rdquo魏碧将文件袋递给聂卓扬，同时摇了摇头，&ldquo要是我，一定不会走。

&rdquo&ldquo可你不是她。

&rdquo聂卓扬苦笑了一下，接过文件袋，&ldquo对不起，我也不是你的那个他。

&rdquo&ldquo我认定了的事，从不会放弃。

&rdquo魏碧看着他。

&ldquo哪怕不合适？这点你倒和我母亲很像。

&rdquo聂卓扬把文件袋放到一边，抬头看向手术室的门口，&ldquo我父亲进去两个小时了，你猜，如果他下不来手术台，我母亲是会开心还是伤心？&rdquo&ldquo伤心。

&rdquo魏碧想也不想就答，目光扫了一眼文件袋，有些好奇地道，&ldquo你怎么不打开来看看？&rdquo&ldquo不用看了，肯定是股权无偿转让书。

&rdquo聂卓扬见魏碧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ldquo看，我多了解她，所以我知道，她不会留下来&hellip&hellip&rdquo&ldquo那么我能留住你吗？&rdquo魏碧目光莹莹地看着他。

聂卓扬拿起文件袋，拍了拍：&ldquo我会留下，但不是因为你。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先做完我应该做的事情。

&rdquo他顿了顿，缓缓舒展嘴角，&ldquo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

但放手，不代表放弃！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只求，努力无悔，尽心无憾！&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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