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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应呈停住了脚步,在极近处猝然转身,冷怒交加地盯着她,“躺着能有用,那我还开什么医疗公司?” 季凡灵噎住了,感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坚持去他家休息,妥协地挪开视线。
就在这时。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喉咙。
“你快放……”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话没说完,季凡灵就猝不及防地吐了。
又见面了,毛血旺。
稀烂的肉泥混着米饭,点缀着鲜红的辣椒片,刺鼻的酸臭味汹涌而出。
季凡灵用最后的力气侧过头,没正对着傅应呈怀里。
但两人站得实在太近,傅应呈还抓着她的胳膊,呕吐物就这么顺着男人的衣摆往下淌,连带着裤腿和皮鞋全都遭殃。
吐就算了! 还!吐!了!他!一!身! 季凡灵腿软得站不住,如果不是傅应呈的手有力地撑着她的臂弯,半拎起她的体重,她几乎都要跪下去。
男人在她头顶上方沉默着,不知为何,竟也没有松手。
…… 甚至微微拉近了。
连推远都不曾有。
* 季凡灵吐完,脑子逐渐复苏。
刚回神,就看见傅应呈身上一片狼藉:“……” 显然,她吐得太突然,他来不及一脚把她踹出去。
以他洁癖的程度,感觉能当场把她杀了。
季凡灵小心翼翼地抬头,果然见他脸色沉得吓人,像是要被活活气死。
“看吧。
”季凡灵嗓子哑道,“……警告过你了。
” 傅应呈一言不发,拎着她上车,俯身进来,快速抽了几张纸丢给她,又抽了几张,站在车外草草擦了下自己的手和衣摆,然后坐进车里。
呕吐物本来就很难清理,这样随便擦几下根本于事无补,就算他能把大衣脱了,也没法把裤子和鞋一起脱掉。
随着傅应呈进车的动作,车门、座椅、地毯上全都糊成一团,季凡灵身上也难免沾了不少,座位还要更加惨不忍睹。
连她这种没洁癖的人,看了都头皮发麻。
傅应呈驶出车库,余光瞥见女孩又在旁边兢兢业业地擦车,忍无可忍:“擦你自己。
” 季凡灵:“……哦。
” 路上傅应呈开得极其平稳,几乎都不怎么踩刹车,季凡灵还是吐了两回,拿车上装药用的塑料袋接着,到最后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好像胃都要呕出来。
她吐的间隙,听到傅应呈在断断续续打电话,嗓音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现在过去。
二十分钟到。
你现在在医院吗?……梁主任也行。
” “饭后一小时,胃痛,呕吐。
” “知道了。
” 傅应呈带她去的是一家她从没听说过的私人医院,装潢富丽堂皇,比起医院,更像是五星级酒店。
兴许是傅应呈提前通知了的缘故,一进医院就有专人在大厅等着他们,检查,抽血,化验,开药都有医生引领,一刻不耽误。
季凡灵这次胃痛比从前还要来势汹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
检测结果出来是急性胃炎,很快被安排输液。
傅应呈一直跟在旁边,或许因为被领导叮嘱过,或许因为季凡灵还是个未成年,医务人员不约而同绕过女孩,直接和傅应呈沟通病情和治疗方案。
傅应呈虽然也是B大生物医学工程专业,但并不因为懂行就随便插手医生的诊治。
只是偶尔点头,全程一言不发。
这画面多少有些怪。
与其说他像病人家属,倒不如说……像是带孩子的监护人。
输液的效果称得上立竿见影。
半小时不到,季凡灵明显感觉胃不疼了,也不想吐了。
人一缓过劲,立马无声地,瞄了人群后的傅应呈好几眼。
男人脸色很差。
他立在窗边,高挑的轮廓被光影裁减得凛冽,垂下的手指无意识屈起,转着漆黑的乌金尾戒。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压抑。
季凡灵心如死灰。
她吐的那身衣服,应该很贵吧。
傅应呈平时自己开的那辆车她不认识,应该跟迈巴赫也差不多吧。
完了。
全完了。
感觉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女孩欲言又止地盯着他,傅应呈注意到她的视线,神色缓了些,往这边走了几步:“什么事?” 季凡灵:“……对不起。
” 傅应呈蹙了蹙眉。
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道歉。
季凡灵见他蹙眉,心说一句对不起确实太轻巧,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 “你知道的,我有两个肾。
” 傅应呈:“?” “可以卖一个的。
”季凡灵说,“赔你。
” 男人稍显缓和的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想道歉?”傅应呈嗓音很冷。
季凡灵点头。
傅应呈冷冰冰丢下一句:“今晚不要再说话了。
” 季凡灵:“……” * 季凡灵所在的安升医院,三年前就被九州医疗以收购股权并增资的方式纳为全资子公司。
当时傅应呈在车上电话联系的,正是院长罗正祥,然而他人在外地,只能电话安排主任医师给季凡灵诊治。
等罗院长匆匆赶来时,已然夜深露重,他来不及喘气,就去见傅应呈。
“真不好意思,您来一趟我还偏偏不在医院。
”罗院长说。
“不必特地赶过来的。
”傅应呈淡声道,“梁主任很负责。
” “是是,她的病历我也看过了,先输三天液看看情况,经常性胃痛的话,可能是胃粘膜受损,平时要注意饮食,改天来做个胃镜检查稳妥一点。
” “好。
” 罗院长又看了眼化验单,忍不住疑惑:“不过,她这也不算严重啊?” 傅应呈深夜亲自开车送人来,足以见其紧急程度,他虽然自己不是医生,但从事医疗行业,平时见断胳膊断腿半死不活的人多了去了。
能让他在电话里说出“严重”两个字,至少得是急性胃穿孔吐血休克需要抢救的程度。
——谁知就这? 傅应呈面无表情道:“是我误判了。
” “哎!哪能呢,重视是对的。
” 罗院长赶紧弥补,“小小年纪就得胃病,以后不好养回来。
” …… 吊水大概要三个小时,傅应呈给助理高义去了个电话,让他送两件衣服和笔记本过来,之后站在外边走廊僻静处,用手机处理工作。
他处理完工作,回到病房,女孩已经侧身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似乎是玩到一半没抵住困意,手机还虚虚握在手里。
傅应呈放轻脚步走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显得女孩更瘦了。
下巴尖尖的一小点,好像半个手掌就能拢住,睫毛细密垂下,衬得脸颊愈发苍白得像纸一样。
脸侧的一缕头发,还粘着凝固的秽物。
傅应呈蹙了蹙眉。
他让她擦自己,她就敷衍了事。
估计是疼得厉害,连脏也顾不上了。
……她对待自己的态度,甚至比不上在旁边偷偷擦车的百分之一。
傅应呈无声垂眼,漆黑的夜色沉缓地,敛去眼底某种难以描述的深重情绪。
* 马路上,助理高义开着车,载着后座上的大号纸袋,紧赶慢赶去往医院。
这个点商场都关门了,傅应呈突然通知他送衣服,他手里只有一件傅应呈的大衣,刚干洗完取回来,实在没别的,只好又带了件自己准备过年穿的羽绒服。
到了医院,前台听到他找傅应呈,立刻上前引路,将他带到了楼上的病房。
高义走到病房门口,正要敲门,突然愣住。
透过门上的窗口,能看见吊水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蜷缩在沙发上,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深色的衬衫,站在沙发前,微弓着肩背,一手捏着条白色的毛巾。
他低着头,正动作很轻地,擦她的一缕发尖。
男人长睫低垂,眸色很深。
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高义手抖了下,门发出很轻的吱呀一声。
傅应呈抬头看来。
医院走廊上白色的冷光铺进昏暗的病房,照亮男人那张,和白天没有丝毫分别的冷淡面容。
高义瞬间清醒。
……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癫。
居然幻想在傅总身上看到人情味! 高义走进病房,送上衣服和电脑,手机打字解释说时间紧,除了干洗的那件,还有一件是他自己的羽绒服,没穿过。
傅应呈披上羽绒服,问他多少钱。
高义在傅应呈面前有问秒答已成习惯:【两千三。
】 傅应呈给他转了四千六,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高义被金钱温暖了身心,点头表示明白,轻手轻脚走出去,转身合上门。
门缝缓缓合拢。
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傅应呈抖开大衣,盖在女孩身上。
高义的脑子突然不转了。
不对啊?! 两人两件衣服,这没毛病,但是…… 傅应呈为什么,放着自己的大衣不穿,要穿他的羽绒服? * 输液结束,已经过了零点。
傅应呈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用笔记本办公,发现吊瓶见底,喊来护士给她拔了针。
季凡灵还没醒,傅应呈低喊了声:“季凡灵。
” 女孩没什么反应。
“季凡灵,走了。
” 还是纹丝不动。
女孩眼睑处泛着青色,都是熬夜早起一天跑四五家面试累出来的。
从来没人催她赚钱,她却总急得好像第二天就会吃不上饭一样。
……怎么就喂不饱呢。
护士收拾完吊瓶,抬头对男人解释道:“输液的药物里含有一些镇静催眠的成分,所以可能睡得比较沉。
” 说完,准备帮忙似的,伸手轻拍女孩肩膀,嗓音清亮大声:“季小姐!醒……” 傅应呈眉心突的一跳,抬手制止:“算了。
” 护士:? 傅应呈心绪不定,烦闷地蜷了蜷手指,犹豫了下,蹲下身子,试探着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起身背起。
……背上的重量轻得让人一愣。
傅应呈俯身用手指拎起电脑包,又把她往上送了送,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又不是第一回了。
” * 季凡灵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在车上没醒,被扣上安全带没醒,一路回家也没醒,又被背起来还是没醒。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降到一楼……女孩困倦地掀起一点眼皮。
第一反应是……周围好亮。
季凡灵下意识躲着光,将脸埋在男人的背上,定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在哪? 谁背着她? 怎么还在走? 她猛地睁开眼,打量四周。
电梯上显示的楼层缓缓上升,她身上包着件质感上乘的羊绒大衣,傅应呈没用手掌碰她,只隔着大衣用手肘架着她的膝弯。
男人骨架生得优渥,肩膀宽阔平直,衣料包裹的手臂有种绷紧的力量感。
只露出深色衣领上的一截后颈,乌黑的碎发,冷白的肤色。
银色镜框架在耳上,延伸出去的下颌线棱角分明,干净锋冷。
季凡灵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
潜意识里,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也曾被人这样背过。
季凡灵迟钝地转着思绪,冷不丁抬头,正对上电梯门反射的倒影里,自己趴在傅应呈肩头的半个脑袋。
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目光僵硬地一寸寸上挪,撞进傅应呈侧来的冰冷视线。
季凡灵:“……” “醒了还装?”男人果不其然开了口。
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哂,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意味。
“——真行,就这么喜欢让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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