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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
他只想逃离京城,逃离璟王府。
逃离姬恂。
姬恂浑身四肢百骸好像都被这一声声的哀求击碎,让他痛得体无完肤。
他曾经设想过有朝一日楚召淮会被他逼到极限,彻底忍住羞臊,对他说出这句“喜欢”。
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楚召淮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一腔真心热忱干净,满满的全是他。
……却是为了离开他。
姬恂手都在抖,他近乎妥协地闭上眼,收紧双臂将楚召淮拥在怀中,终于说出一句。
“好。
” 楚召淮耳畔嗡鸣,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姬恂抬手捧住楚召淮的脸侧,眼瞳通红,泛着血丝,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声音却是温柔的。
“召淮,召淮看着我。
” 楚召淮泪水止不住,茫然看他。
姬恂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去,指尖在微微发着抖:“这次绝没有骗你,等你病好白鹤知就带你回江南,好不好?” 楚召淮像是听懂了,脸上挂着水珠,神情呆了呆。
“回……回江南?” “嗯,回家。
你尽管在白府养病,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不拦你。
” 心口好像被人捅了一刀,连带着身上未愈合的伤口,疼得姬恂脸色苍白,可他强迫自己吐出后面那句好似带血的话。
“我也……不会来烦你。
” 楚召淮喃喃道:“真的?” “嗯,绝不骗你。
” 楚召淮情绪没稳住,说话声都在抽噎,只会重复姬恂的话。
“不、不骗我?” 姬恂一手环着他单薄的后背一手轻抬着拢住他的后脑勺,好像将人严丝合缝拥在怀中。
这是最后一个拥抱。
楚召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哆嗦着搂着他的腰,眼泪簌簌而落,埋在他怀中再次失声痛哭。
“我害怕……” 姬恂抱紧他,没问他怕什么。
楚召淮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只需要全都说出来,不需要回应。
楚召淮果然没等他回应,呜咽着语无伦次道:“我以为你死了,我还没治好你就死了,我害怕,还好你没死……” 姬恂眼中全是血丝,他大掌微颤着抚摸楚召淮的后脑勺,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嗯,没死。
” 和前几日的沉默寡言不同,楚召淮哭得嗓音沙哑,脑海意识已昏昏沉沉的,却还在抱着姬恂呢喃着前言不搭后语。
“那具尸首很可怕,不要……不是你,我不要在京城,护国寺的菩萨不灵验的,我要回家……” 姬恂抓着楚召淮空荡荡衣袍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中,呼吸好似都泛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本来心如刀割般听着,可越听越不对劲。
楚召淮呼吸开始急促而凌乱,他却好像一无所知,眼瞳涣散着还在抓着他喋喋不休胡言乱语着。
“不要丢下我,你你明明说要来接我的……我在等,我真的在等。
” 姬恂一僵,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打横抱起,急声道:“来人!” 楚召淮薄得好似轻飘飘的纸,抱在怀中没有分量。
他死死拽着姬恂的衣襟,眼眸光芒越来越黯淡,呼吸急促到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努力地问:“你……你喝药了没、没有啊?” 姬恂心乱如麻,他本来觉得晋凌战场上已不会流泪,如今却被楚召淮一句话逼得眼眶酸涩。
他一脚踢开房门,大步上前将楚召淮放在宽大的榻上。
白鹤知匆匆而来,见到楚召淮这副模样,立刻道:“别让他平躺着!” 姬恂双手发抖着将人半扶着靠在怀里,前所未有地惊惧:“召淮?召淮!” 楚召淮浑身不自然地痉挛,五指挣扎着按在心口,扬起脖颈像是渴死的鱼,妄图调整气息,濒死的恐惧让他脑海昏沉,迫切大口大口呼吸着微薄的空气。
可他根本没在呼吸。
“王……王爷……”楚召淮好像清明了一瞬,死死抓着他的手,哽咽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好像每次发病时他都会抓着人问这句。
姬恂飞快道:“不会,不会的!” 楚召淮的汗水沁满额头,雪白的脖颈处泛起青色的经脉,唇角因艰难呼吸着呛出一丝血痕,那双漂亮的眼眸一点点的失神,涣散。
姬恂眼眶通红,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他曾见过多回楚召淮发病的模样,可每次见仍觉得触目惊心。
白鹤知手极稳,飞快将几根金针刺入楚召淮穴位,又将几粒褐色药丸强行塞到他口中。
楚召淮痛得单薄身躯剧烈发着抖,几乎恸哭着拼命挣扎,险些按不住。
水刚灌下去,他却呛得一咳嗽,猛地一偏头,将还未吞下去的药丸吐在姬恂身上,混合着狰狞的血。
姬恂瞳孔一缩。
战场上他杀过无数人,却从未觉得鲜红的血会让他这般惧怕。
白鹤知早已习惯应对这个场面,他掐着楚召淮的下颌,察觉到他几乎窒息,手重重在楚召淮胸口的穴位一按。
楚召淮再次吐出一口血。
姬恂抖着手给他擦唇角的血:“白院使,召淮……” “不会有事。
”白鹤知飞快将下人送来的药喂给楚召淮,头也不抬,“他是情绪爆发导致的呼吸失控这才引发了心疾,稳下来就好。
” 姬恂半抱着楚召淮还在痉挛的身体。
好似自己的心脏也在烈火上煎熬。
虽然白鹤知平时连上个马都得围着城跑两圈才能勉强坐上马背,在医术上却从未有过半分闪失。
很快,楚召淮微弱的呼吸随着一口血吐出来,终于缓缓恢复。
痛苦的痉挛一点点平息,楚召淮阖上双眼,身体瘫软成一汪水,恹恹靠在姬恂怀中,彻底陷入昏睡。
白鹤知悄无声息松了口气:“稳住了,可以放下他了。
” 姬恂怔怔抱着楚召淮,没有反应。
白鹤知蹙眉:“陛下?陛下——!” 姬恂如梦初醒,脸色煞白注视着已恢复呼吸的楚召淮,半晌才轻手轻脚将人放下。
楚召淮乌发凌乱散在榻上,姬恂下意识将他的发拨到枕上放着,垂着眼注视楚召淮的睡颜许久,终于起身。
白鹤知正在给楚召淮研药,视线一扫,眉头蹙了起来。
姬恂黑袍处又有暗色浸了出来,八成是伤口又裂开了。
“陛下。
”白鹤知难得良心发作,“要上了药再……” 还没说完,姬恂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白鹤知:“……” 爱死不死吧。
姬恂策马匆匆回到璟王府,下马时因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微微踉跄了下。
他没管赵伯在身后说什么,按着胸口,跌跌撞撞回到暖阁中将楚召淮留下的和离书拿出来。
三张写着不同话的纸张,意思却是相同,全都在叫嚣着想要离开他。
姬恂愣怔看了半晌,终于伸手过去。
猎场时受的伤似乎又崩开了,因他方才按着胸口,血已浸透衣袍,连指缝中都带着鲜红的血痕。
恩怨相解,切莫相憎。
相离相别,各随嫁娶。
大逆不道,休弃帝王,恳请万死。
姬恂脸色苍白如纸,忽然就笑了。
他将那张休书拿起,手指轻动,终于在落款处印下一枚带血的手印。
这桩被强行加诸到他身上的婚事,成婚时非他所愿。
和离时也是这般。
有始有终。
合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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