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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瑾、南川郡主和窦玄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只是猜测,还需要验证,但南川郡主与崔瑾自尽有关,这一点,应当不会错。
只这一点,便断绝了她与窦晏平的一切可能。
但他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那个生动鲜活,会骗人会骂人会咬人,从来不肯向他驯服的苏樱回来了,因为窦晏平。
他需要留住这样的苏樱,那么现在,他就不能能让她知道,她跟窦晏平,或许隔着杀母之仇。
总要给她留点希望吧。
等她养好了精神,缓过这一段,等他把一切弄清楚,他会亲手斩断她跟窦晏平的一切可能。
*** 苏樱这一觉睡得极沉,自晨至昏,一次也不曾醒过,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客舱中淡淡的晨光,旁边裴羁合衣靠坐,垂目睡着。
这样安静的,陌生的早晨,身边这个呼吸绵长,仿佛无害,却害她至此的裴羁。
苏樱一动不动躺着,目光越过他,看见案上放着的蹀躞带,带上的剪刀,看见舱壁上挂着的佩剑,角落里放着的脸盆架。
运用得当,都能杀人。
心里突然一动,苏樱转过目光,对上裴羁黑沉沉的眸子。
他仿佛从不曾有过不清醒的时候,哪怕是这么一大早,他刚刚睁开眼,目光便已经如此冷静。
不,他有过的,那个早晨,她诱他喝下那壶梨花春的时候。
苏樱在熹微晨光中微微眯眼看着裴羁,她也许没机会逃,但她必定有机会,杀了他。
裴羁慢慢坐直了身体。
早晨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就是她,这情形他还有些不习惯。
让他恍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边留宿。
纵然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纵然她腹中还有他们的骨肉,但他们竟是第一次,一起过完一整夜。
心中漾起陌生的情绪,裴羁垂目看她:“还睡吗?” “不睡了。
”苏樱道。
杀他,有几分利,几分弊?杀了他,她从此就能摆脱他,但名满天下的裴羁死于她手,朝廷律法,他手中的势力,他背后的宗族,没有一个会放过他,她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她还不想死,尤其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低声道:“你出去,让周姨进来,我要洗漱。
” 裴羁顿了顿,心里那丝丝缕缕,怪异陌生的情绪越来越越浓,沉默着起身,沉默着拿过她的衣服,想要替她穿,看见她冰冷拒绝的目光,终是放下,推开了舱门。
全新的空气一下子被风吹进来,苏樱贪婪地呼吸着,听见裴羁在外面唤了声:“阿周过来。
” 门掩上了,少顷,阿周快步进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小娘子,你好些了吗?” 昨天苏樱午饭都不曾吃便睡下了,沉沉地一直睡到夜里,一次也不曾醒过,先前是她一直守着,后来裴羁来了,让她退下,她不放心几次来看,深更半夜时客舱里的灯还亮着,裴羁还一直守着。
这情形她前所未见,沉稳内敛如裴羁,这已经是他对人关切的最大限度了吧?让她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多,他对苏樱是不一样的,再好生劝劝,他会娶苏樱的吧?至少再不能,让苏樱跟窦晏平有什么瓜葛了。
苏樱慢慢坐起身:“好多了。
” 虽然还有些昏沉,但自己也觉得比起昨天精神了许多,没有了那种什么都懒怠理会的颓废:“周姨,你把舱门开一条缝,别关死了。
” “这怎么成?”阿周柔声劝着,“你还不曾起床,不能开门,外头看见了听见了都不合适,再者也怕受风。
” 舱门外低低的脚步,裴羁推开了舱门,留着极细一条门缝,外面看不见,但风,还有新鲜的空气,都能透进来。
苏樱深深吸一大口,又道:“周姨,把窗户也打开吧。
” 阿周犹豫着,门外的裴羁一言不发,并不曾阻止,那么就是同意的了。
也只得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苦口婆心劝道:“小娘子千万别贪凉,河上风大,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吹着了不是玩的。
” 苏樱怔了怔,低眼,看见自己平坦的小腹。
是了,这件事,还不曾落定。
多么好的借口。
“周姨,我身上难受得很,给我请个大夫吧。
” 声音不高不低,足够门外听见,裴羁没说话,沉默地望着两岸迅速后退的蒲苇。
她是说给他听的。
方才那些话,每一句都对着阿周说,每一句,都是说给他听。
她很知道阿周做不得主,需要他来决定。
她想请大夫,她怀着身孕身体又不好,想看大夫也在情理之中,但眼下,窦晏平就在后面紧紧追着,他稍作停留,就有可能追上。
张用在洛阳分开,吴藏昨日上岸请大夫,未曾来得及赶回来,眼下所有得力的人都不在,实在不是对他有利的时机。
也许她就是看准了这点。
沉默着不曾回应,听见舱里细细的水响,她在洗脸漱齿,矮凳拖拽的声响,她坐下了,对着镜子梳头,舱门拉开了,阿周心事重重地出来:“裴郎君,我去给小娘子取饭。
” 裴羁点点头,迈步进舱,她已经收拾好了,窗户大开着,她对窗站着,安安静静。
窗户不大,但她身形纤瘦,总也是钻得出去的。
裴羁走过去关上大半:“再等等,明天请大夫。
” 连日顺风,船行得很快,明天就能过邺城,进入魏博地界,那里,是他的天下。
苏樱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致,她从不曾来过,也就无从分辨行到了哪里,但他必定是要去魏州,那里是他的地盘,若是被他赶到了那里,窦晏平再想救她就千难万难。
她得拖住他。
“我头晕恶心,我不坐船,上岸走吧。
” 裴羁顿了顿。
心里猜到她是在找借口,看见她苍白消瘦的脸,话到嘴边,终是没说。
舱门外侍从探了下头,飞快地又缩回去。
这是有事禀报。
裴羁转身出舱,侍从急急迎上:“郎君,窦郎君追过来了。
” 舱内,苏樱快走几步,凝神听着。
舱外,裴羁回头,望着极远处水天一线,迅速逼近的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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