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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静心一重:“阮先生,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 “说说看。
” “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替她拭着泪的大手一僵。
怎么会知道这一抱之于陈恩静的意义? 到底,他早就已经忘了:关于他和她的初遇,怎么会是在1987、在阿陈过世的这一年? 1979年,她十四岁,头一回在豪华游轮上给人唱南音。
而那晚,正是何秋霜与阿陈的婚礼。
是,何秋霜与阿陈。
爱人他嫁,新郎不是他。
而她,遇到了他。
即使后来大家都知道,何秋霜之所以会下嫁给阿陈,不过是查出自己患了尿毒症——听说那时的她惊慌失措,只想着如何才能不连累深爱的他,想着想着,加上阮妈妈的威逼,最终,她嫁给了别人。
可彼时阮东廷并不知情。
在那场游轮喜宴上,觥筹交错间,乐声哀凄委婉,明明是南音一贯的曲调,却被满船不懂南音的乘客批成了“丧乐”。
而在她因这“丧乐”遭到一席乘客投诉时,他朝她招招手:“到我房间唱吧,小费双倍。
” 众人眼中的暧昧如潮涌,何秋霜的眼更像是能射出刀子,却阻止不了他将她带入房。
只是进了房间后,他又不说话了,颀长身躯只是伫立在窗口,一直一直地沉默。
恩静站在他身后,无数次想开口,却又不忍打破他的静。
许久后,才听到他用生硬的国语说:“马上要下雨了。
” 话音甫落,甲板上就传来浠沥沥的雨声,窗外的月色更加蒙胧。
“你是厦门人?”他又问。
恩静轻声回:“泉州人。
” “无妨,说的都是闽南话,”这下,颀长身子终于转了过来,那一张冷峻的脸在月光下直直地对向她:“听说在你们闽南话里,‘美’和‘水’同音。
” 不知为什么,恩静突然间有点紧张,不过她还是点头:“是。
” “那‘你好美’怎么说?” “是:‘里雅水’。
” 多奇怪的音!软软的,柔柔的,阮东廷学着她念了一遍,又念一遍,唇角渐渐僵直了起来:“没机会说给她听了。
” 那是她这一生里,第一次看到爱情的样子。
罩在冷峻男子的身上,原来,连旁观者也跟着心碎。
那一次,她在他房里整整唱了一夜。
他坐着,她站着,后来变成了他和她都坐着。
琴声幽幽,曲调哀哀,有时一曲终了,他会问:“累了吗?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两人便静静坐着,坐到她觉得怪了,又开口:“继续吗,先生?” “继续吧。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又停,下了又停。
她拨起弦,调起嗓,凄婉歌声绕着男子冷峻的脸。
伴着雨,她悠悠地唱起:“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天明时再出阮东廷房间,旁人看她的眼色已经不同。
那群狐朋狗友一见阮东廷便围上来,口吻暧昧:“昨晚还尽兴吗?” 不怀好意的口气让恩静又慌又尴尬,还好阮东廷懒得理,扭头就要吩咐她离开时,眼角一移,却又瞥到一抹越走越近的红衣身影。
一时间,他换了表情,大手突然伸过来握住恩静的,薄唇移到她耳边:“他们问我尽不尽兴呢,你说,我尽不尽兴?” 原来这样冷峻的人,在某种时候,面部表情也能变得这么邪气。
恩静被握住的皮肤一整块灼烫了起来,可刚要挣扎,又被阮东廷更紧地握住。
直到那抹红款款来到两人身边,略带鄙夷地:“阿东,你这是饥不择食吗?” 恩静挣扎的手一僵。
可东廷却只是冷冷地勾了下唇下,深幽如海水的眼看似定在了恩静身上:“饥不择食?呵,这样漂亮的孩子,‘陈太’用饥不择食来形容,是不是太过分了?” 何秋霜的脸几乎气到变形,完全没有“别人家太太”的自知:“阮东廷,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阮生却像是听到了笑话:“陈太太,爱美之心人皆有。
” “人皆有?呵,要真那么喜欢,你把她娶回去啊!” “好啊,”这话一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着恩静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阮东廷调柔嗓音:“可惜太小了,这样吧,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
” 没有人会信这种话的,富家子弟和卖唱女?呵! 可那时她十四岁,自知卑微却仍对这世界存有幻想。
恩静张大眼,瞪着这张不应存在于她世界的好看的脸,口吻那么小心:“真的吗?” 握住她的那只手一僵,可很快,又是他淡定的嗓音:“真的。
” 可后来呢? 后来,游轮抵岸,欢闹散场,那个说要回来娶她的人,一转身便将承诺洒到了海水里—— “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
” “真的吗?” “真的。
” 阮先生你看,你一笑我记了那么多天,你一句话我记了那么多年。
那是1979年,厦门海上落雨的夜。
即使最终的最终,你真的前来,将我娶走,也未曾发觉过这场命运的更迭。
公园的那端还在唱,一曲又一曲,等恩静察觉到那隐约的丝竹管乐竟近到咫尺了,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移步至这方热闹的场地。
原来是圣诞将至,义工们在给一群阿婆提前过年。
声势挺浩大,更令人惊讶的是,配着悠悠琴弦声的不是粤式南音,而是正宗的泉州南音—— “古代铜镜如月轮,磨得光亮照乾坤,才子为获好缘份,不惜将镜击陷痕……” 直到这一刻,恩静唇角才勾起发自内心的温存的笑——是,原来她还是记得的,这一字一句的《陈三五娘》,当“歌女”的那几年她不知唱过多少遍的南音:才子为获好缘份,不惜将镜击陷痕。
无情荒地有情天,执帚为奴苦三年…… “无情荒地有情天……”她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
台上丝竹声悠扬婉转,一群阿婆听醉了,不知多久,她身边突然响起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原来姐姐也会唱,好好听啊!” 恩静低下头去,就看到一名小混血儿,穿公主裙、绑公主辫、粉嫩小脸上还嵌着双蓝眼睛。
小姑娘这一嚷,全场的阿婆加义工,几十对眼睛竟齐刷刷往恩静身上射来,就连台上那主唱也顿停了发音——然后,然后,再然后呢? 她原本是自嘲,忧郁,淡淡地倦着,这一刻却被几十双眼几十张口鼓舞着上台“唱一曲”——“靓女,给阿婆们唱一段啊!” 简直是哭笑不得啊!最后、最后竟连台上的主唱也走下来了:“来吧,靓女!” 这么近的距离下,恩静才发觉将一曲《陈三五娘》唱得如此委婉动人的,竟是张有个性的脸:剑眉刚毅,桃花眼含笑,薄唇一掀便有无数倜傥逸出来。
倜傥男子朝她伸出手:“懂得唱泉州南音,我估计你也是闽南人吧?正好,今晚聚在这的都是泉州那带移民过来的阿婆。
” 她错愕——这么多全是泉州人? “是啊是啊,姐姐穿得好漂亮,要唱歌哦!”混血小女孩也使劲地拍掌鼓动。
十二月的天,晚来风疾,却抵不上众人灿烂的笑与丰盛的热情。
恩静微微地笑了——是,何秋霜说得对,她原本就是歌女啊,唱南音的歌女。
可“歌女”又怎么样?一不偷二不抢,凭什么“谨记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好谨记?再说了,这曲《陈三五娘》也在阮先生面前唱过了! 是的,唱过了。
那年在渡轮的房间里,只他与她二人时,她问他:“阮先生,你想听什么?” “随便吧。
” “我们这有一首《陈三五娘》挺受欢迎。
” “唱的是什么?” “爱情。
” 他点头。
那是1979年,早被阮东廷遗忘了的,关于恩静与阮先生的初遇。
无情荒地有情天——船甲上,雨声淅沥。
回到家时婆婆的脸色已经铁青,可令恩静错愕的是,阮东廷竟还没有去酒店,整个大厅静寂如死,再不复方才公园里的温馨。
恩静一踏入餐厅,便有份报纸被“啪”地摔到她面前。
迎面而来的那一页上,男子正坐在房间的窗前和女子说着什么,言笑晏晏,笑脸温存。
地点——阮氏酒店,38楼,12号房。
阮东廷与何秋霜。
恩静只觉得指尖僵硬,有庞大的力量往自己的心脏狠狠压来,辗碎……在不能呼吸前,她听到婆婆震怒的声音:“全港今日最热门的消息!你这个‘阮太太’是怎么当的?丈夫跑到旧情人房里了,你竟然还能晃到现在才回来!” 哐! 翡翠绿玉筷在大理石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听得所有人一震——原来,是婆婆的筷子。
原来,晚餐还没结束。
看来是在等她了。
阮家上下,从阮张秀玉到阮东廷最小的弟弟,一行四人,岿然坐于自己平日常坐的位置上,脸上是各怀心事的复杂。
因为秀玉没再说话,晚辈们也都不敢出声。
一派难挨的压抑中,还是阮东廷先开口:“妈咪,这件事和恩静无关……” “你觉得现在有你说话的余地吗?”秀玉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平日素来严厉的口吻此时更是添入了无数威严——是,嫁进阮家这么久了,恩静从来也没见婆婆这么生气过。
全场在她这句话落下,更是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恩静尴尬地站在那,在餐桌与所有人的正对面,冷不妨,只听到婆婆怒喝一声:“跪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恩静愣了下,一时间,竟不敢相信婆婆命令的是自己。
只是她含怒的目光正炯炯对着的——没错,就是她陈恩静! “妈咪,错的是大哥不是大嫂……”小弟俊宇也忍不住开口。
却被二女初云拦住:“闭嘴吧俊仔,否则等等妈咪连你也罚。
”她无动于衷地拉了拉弟弟,那双眼里细看下去,竟还有丝幸灾乐祸:“妈咪说得对,大嫂都嫁过来多久了,竟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 “二姐……” “我说错了吗?要是看得住大哥,秋霜姐哪能动不动就到我们酒店里报到?现在好了,终于给媒体拍到了……” 秀玉却像是没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怒眼只定在恩静身上,直到这女子缓缓地移下双膝—— 就在她站着的那里,在餐桌和所有人的正对面,她缓缓挪下双膝,裸露的膝盖就要碰到地面时,终于,一股强大的力道拽起她胳膊:“妈咪,事情是我引起的,要罚就罚我。
” 是阮东廷。
直到这一刻,他才来到她身边,依旧是下午在维多利亚港时穿的那身黑色三件套,配着她的黑色小礼服,依旧如同璧人。
只是这里面的老老小小,关起门来,都知他们不同心。
阮东廷一将她拉起,大手便离开了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妈咪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还来这一套?” 秀玉像是被他气到,霍地站起身:“不来这一套来哪套?阮东廷,人是你娶回家的,结婚证书是政府盖过章的!可这几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当着另外一子一女的面,当着阮家上下十几口佣人的面,阮张秀玉手指着阮东廷:“结婚那晚你没在她房里过,新婚刚一周你就借口到大陆出差,抛下她跑去厦门会那女人!每逢艺术节、电影节、沙田跑马、圣诞节那女人就要住到我们酒店,你当我是死人吗?什么都看不到?啊?亏得我一次又一次地到黄大仙那儿给你求子求福,这么荒唐,大仙会保佑你才怪!” 全家上下全愣住了,这一些年来,所有下人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这太太是摆设吧?”“先生何时正眼看过她了?”“‘外面那个’才是真的阮太太吧?”可私语再盛,也没人敢光明正大这么抖出来,谁知道今天…… 恩静一张脸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所有人,怜悯的、鄙夷的、看好戏的,全“刷刷刷”往她身上掷来。
只她身旁的这男子,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气——可是,他不看她。
就像从前那一千多个日子,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从来,也不曾正眼看过她。
秀玉的声音还在继续:“是,你长大了,是大集团的执行董事,现在什么事都用不着再向我这个老太婆交代。
可儿媳妇是我首肯的、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她没管好你、没尽到作太太的责任,我就有权力教训她!来人——” 佣人在管家张嫂的带领下,齐刷刷地排成一列,就在陈恩静身后。
“你们都把自己手头上的活都向太太交代清楚。
从今晚到后天,这四十八小时里你们全部放假,家务由太太来做!” “怎么可能?”俊仔震惊地叫起来,“十几个人的事……” “住嘴!” “为什么要住嘴?明明不是大嫂的错!”俊仔毕竟年纪小,怒气也真实得说来就来:,“大嫂都这么惨了,大哥和那个何秋霜偷偷约会,最难过的难道不是她吗?她对大哥那么好却得到这种回报,明明这么可怜了,为什么你们还要处罚她,为什么不去罚大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恩静连忙奔过去,捂他的嘴。
阖府上下,唯有俊仔知道那只捂住他的手是怎样打着颤,就像那副紧紧拥着他的柔软身躯,不停地发抖,发抖…… “歌女陈恩静,因为被阮东廷和何秋霜看中,带回香港做掩护,当了‘阮太太’,穿了名牌,学了粤语,可是,她依旧是个歌女。
”中午何秋霜的话犹言在耳——歌女陈恩静,阮陈恩静! 呵,真是虚名啊!现今大小报刊全唤她为“阮陈恩静”:恩静姓陈,夫家姓阮,故称“阮陈恩静”——香港至今仍未废除冠夫姓,谁说不是对太太们的一种认可?四个字将两人紧紧牵在一起,承认他们的关系,承认她的江湖地位。
可放到这一边,她和他之间呢?陈恩静与阮东廷之间呢? 也就这样了。
等也等过,心也盼过,可到头来关上门,却所有人都知,她真正的面目,原来,不过是“歌女陈恩静”。
她紧紧捂着俊仔的嘴,用那只无法控制地打着颤的手:“妈咪,是我的错,”另一只手或许是不知所措,也只能紧紧地靠在俊仔背上:“我会做的,我接受惩罚!” 餐厅里仍是一片死寂,可很显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秀玉就像是累了,让张嫂过来扶起她,一边朝阮东廷挥了挥手:“你不是说酒店还有事?去吧。
” 四层楼的别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两个小时还不到,佣人们全卸下武装,便装离开了阮家。
婆婆外出听歌剧去了。
阮初云也约了朋友,出门前,她状似不经意地将一件貂皮大衣扔到恩静面前:“这个也帮我拿去洗了。
对了,你应该知道貂皮怎么洗吧?” 一旁的俊仔看不下去:“二姐你太过分了!大嫂她……” “大嫂?大哥都没拿她当太太,你拿她当大嫂?”初云用无可救药的神情刮了眼俊仔,就在这时,她电话响起:“呀,是秋霜姐啊?我马上过去……” 原来是约了何秋霜。
厨房里,满水池碗筷。
恩静撩起袖子,十二月的水凉入骨,大抵是太久没做过粗活,她竟忘了要先烧点热水来兑。
阮家是大户人家,虽然每晚餐桌上只见五人在吃饭,可永远是十菜二汤二甜点,这习俗从自家酒店推出扬名全港的“海陆十四味”后,便一直秉承着,再加上佣人们的碗筷,一餐下来,偌大的水池已堆得满满。
可恩静才洗了两个碗,就听到旁边有人在搬热水壶:“大嫂,我看阿一她们洗碗都是先加热水的,我也给你加点吧!” 原来是俊仔。
十二岁的小朋友竟然就这么懂事了,搬着热水壶过来要帮忙。
倒是恩静有些惊:“不行不行!大嫂自己来就好了啊。
” “没关系啦,妈咪和二姐都出门了,我不来帮忙也很无聊啊!” “可要是让妈咪知道了……” 俊仔朝她眨眨眼:“放心吧,妈咪我最了解了,不会真那么计较的。
” “可是……” “哎呀,大嫂真是啰嗦诶!” 恩静笑了,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家伙刻意装出的不耐烦神情。
嫁进阮家那么久了,婆婆严肃,初云娇纵,一行下人则全是看阮东廷脸色办事的货,只有眼前这小小少年,好事坏事全会想到她这个大嫂。
俊仔像是看穿了她心思:“大嫂别难过了,虽然妈咪看上去对你很严厉,可其实我觉得,她心里很喜欢你呢。
” 恩静淡淡地笑了:“那俊仔呢?俊仔也喜欢大嫂吗?” “当然啦!每次看到大哥那么混蛋,我就巴不得自己可以快点长大,替大嫂揍他!”虽然事实上,全家上下那么多大人,也没有一个敢真的跑去揍他。
恩静被他的童言逗笑了:“谢谢俊仔,其实大嫂也很喜欢你呢。
” “可大嫂更喜欢大哥吧?” 她一怔。
“不对不对,我应该说:大嫂‘最’喜欢的就是大哥了。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最”字。
一时间,恩静愣在了那里:“是吗?”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可俊宇就当成是在问他了:“难道不是吗?我都有看到哦,”他神秘地眨眨眼,“大哥每次在书房加班到睡着,都是大嫂偷偷进去,帮他把外套盖上的!”不过说到这,小家伙又不开心了,“哼,讨厌的大哥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更过分的是上次他胃痛你给他送养胃汤过去,那个何秋霜好不要脸,竟然……” “俊仔。
”最义愤填膺的话才刚要吐出来,厨房门口竟传来低沉的嗓音。
俊仔吓了一大跳:“啊——”完蛋了!转过头去,竟真是阮东廷。
“大哥?”他心虚地叫了一声,小脑袋无意识地往恩静那边缩了缩。
这家伙!还说长大要替她揍阮东廷呢,这不阮生一出现,小朋友就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阮家上下谁不知阮东廷脸臭脾气差? 恩静朝俊宇笑笑:“没关系的,俊仔,大哥没有生气。
不过,你先回房自己玩一会儿,好吗?” 阮东廷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小弟不放心地看看恩静,再看看他,那眼神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怕他会兽性大发把恩静就地处理掉似的。
直到俊仔不放心地离开了,他才踱步过来:“你怎么知道‘大哥没有生气’?”不过不等恩静回,又兀自接了下去,“我竟然不知道,你去书房给我盖过外套。
” 原来他都听到了!那么那句“大嫂最喜欢的就是大哥”,俊仔那句无忌的童言,他也听到了吗? 恩静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手套上的泡泡。
粉红色的塑胶手套不甚妥帖地覆在她手上,此时成了她目光的聚集点。
恩静双耳发烫,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阮东廷说:“中午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 她的手一僵,片刻后再抬起头时,清秀面容上却不见有多少惊喜:“你看过监控了?” 他点头:“是,”顿了一下,“对不起。
” 恩静唇角轻轻淡淡地浮起了一道弧:“没关系。
”想了一想,又说,“房间里没有监控,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去何小姐那不是要钱,是去还钱的——那三十万是她自己开支票给我哥的。
” 他沉默了。
信吗?一旦信,不就说明他知道了何秋霜的蓄意欺骗?不就说明他今晚的那句“十五年来秋霜从没骗过我”不过是一句荒唐言? 可他什么也没说,沉默了片刻后,只是开口:“秋霜那人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心眼。
” 她垂下头,轻轻地笑了。
没心眼么? 他不知道,那天她带着一羹养胃汤到酒店,是何秋霜中途截下那罐汤,自己带进他的办公室,对他说:“看,人家亲自熬的,弄了一上午呢!” 他也不知道,那天她陪他出席大陆某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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