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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的洞房,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永远不分开。
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下一秒,他下了大力气,狠狠撞进去。
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
欢爱过后,两个人一同冲了个热水澡,慵懒地窝在被子里,身子密贴,她的腿攀着他的。
“我今天看中一套房子,很漂亮。
”白雁累得睁不开眼,仍不忘向康领导汇报。
“定了?” “想明天去定。
是现房,定下来就可以拿钥匙了。
” 康剑点点头,“现在是二月初,装修至少得有三个月,再吹个几月,白雁,我们十一结婚,好不好?” “还要办婚礼?” “当然,不过,这次我们去北京结婚,就亲戚们一起吃个饭。
那儿算是我半个故乡,我也带你去看看我住过的地方、读书的学校。
” 白雁叹了口气,“如果你爸妈仍反对呢?我们再结婚,还会和以前一样前程未卜。
” “傻丫头。
”康剑揉揉她的头发,轻咬了下灯光下灿如桃花的脸颊,“你只管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其他的工作我来做。
” “呃,我的心里还有谁?”白雁眨眨眼。
康剑笑,没再说话。
其实他想问,在她的心里,是他重,还是商明天重一些。
但这么美丽的夜晚,说这些,太煞风景。
可能也无须问,商明天只是白雁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朦胧的好感,那不算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不只是感情,还包括身体上的契合。
从这点来讲,他拥有的是白雁的全部。
夜,渐渐地深了。
康剑睡熟了,白雁却还醒着。
她当然猜到康剑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 对明天的思念从来不去刻意,就如同一个近视的人,早晨睁开眼,本能地先去拿眼镜戴上。
她对明天也是如此。
她从来没有觉得空间上的距离、时间的飞逝,会让她与明天之间发生什么变化。
快乐时、伤心时、孤单时、寂寞时,她都觉得明天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微笑、鼓励。
所以她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她幸福了,明天就会快乐。
明天快乐了,她就会幸福。
康剑与明天,在她的心中谁轻谁重,白雁觉得不成对比。
明天就是明天,康剑就是康剑。
康剑是她的爱人,携手并行的人。
而明天,是她内心里深依的支柱、心灵的家。
四天很快就过去了,康领导去云县走马上任。
白雁又恢复了单身生活,幸好新房拿到手,她每天忙着去建材市场转悠,不然还真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呢!但白雁毕竟没有装修经验,有些事拿不定主张,想拉着柳晶一同过去帮着参考参考。
柳晶的爸爸就是搞装潢的包工头,耳濡目染,她多少能一知半解。
吃饭时,白雁和柳晶说了下班后陪她去建材市场看瓷砖,柳晶一口饭含在嘴巴里,半天没回答。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又忙着到处相亲?”白雁说。
柳晶把饭狠狠地咽下去,吞吞吐吐半天,才老实交待,“我现在一下班就要回去向我未来的婆婆报到,稍晚了,她就会打电话告诉——简单,然后,我就会被他炮轰到半夜。
” “什么?什么?”白雁眨着眼,“你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 柳晶苦笑,“你眼里只有康领导,哪会注意我。
我……已经搬到简单家一周了。
” “啊!”白雁托着下巴,生怕掉下来。
“快,快,老实交待,不能漏掉任何细节。
” 柳晶瞪了白雁一眼,“没细节,只有事实。
我和李泽昊彻底完结,现在和简单正式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 “哇!光速呀!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敬爱的李老师哭了没?”白雁很不厚道地问。
柳晶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哭倒没哭,可能伤到他自尊了吧!” 想到那天去和李泽昊谈分手,柳晶心里面有些酸楚。
李泽昊接到她的电话,兴奋不已。
见面的地点约在离一中不远的茶座,简单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李泽昊坐在她的面前,傻傻地笑着,告诉她,他假期辅导的几个孩子怎么优秀,怎么可爱。
她捧着咖啡杯,静静地凝听着。
“晶晶,你怎么不说话?”李泽昊说了好一会,才察觉她的沉默。
她抬起头,“泽昊,我……谈朋友了。
” 李泽昊嘴巴张得半圆,直直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柳晶想哭,她想起十四年里,两个人第一次在她的房间里牵手,第一次在公园里亲吻,第一次在他的宿舍两个人结合……一幕一幕,在脑中像放电影似的。
她从没想过,她会爱上另一个男人。
但感情说变就变了。
她现在在意的是隔着几张桌子的那个男人,她要好好珍惜的人是他。
她扭过头,简单也在看她,对着她温柔地一笑。
“我想我们以后也没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想我男朋友为我操心。
不要再联系了。
”她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完。
“晶晶,你在赌气!”李泽昊惊慌地拉住她的手臂,“我知道错了,我也在改。
因为你在滨江有许多朋友,我连深圳那边的聘请都退了。
我准备装修房子,准备和你结婚。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认真的。
” 柳晶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臂,“不是你的态度,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爱上了别人。
” “不可能。
”李泽昊死都不愿相信,“过年时,在家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
” “你应该比我明白,变心只要一瞬间。
三十年的感情敌不过三十秒的激情。
”柳晶讥讽地笑笑。
李泽昊脸“刷”地白成了一张纸,“你耿耿于怀的还是我做的那件蠢事。
晶晶,但是三个月的激情并没有敌得过十四年的感情,我又回来了。
” “我已经不在了。
”柳晶站起身。
简单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对着李泽昊淡淡点了下头,“我们该回家了。
”他柔声说。
李泽昊呆若木鸡,僵如化石。
“嗯!”柳晶应了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没有向李泽昊道别,她相信,他们之间不会有再见的。
站在路边等车,眼角的余光瞟到李泽昊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神情。
看过就略过,她无暇顾及他了。
那些痛哭流泪到天明的夜晚,已经把他们曾经的恩爱一点点淹没了。
“车来了,亲爱的。
”简单说道。
她抬头看他,笑靥如花。
车徐徐地开离站台,后视镜中看到李泽昊像疯了似的冲出咖啡馆,拼了命地追着车。
柳晶的心脏,小小地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了。
“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恢复自信的。
”柳晶咬了下唇,自我安慰地笑笑,“他们学校对他青睐的女老师大有人在。
” “喂,口气别那么酸。
你决定和简单一起后,就全心全意点,他现在是路人甲,和你没任何关系。
”白雁捉挟地挤挤眼。
柳晶笑着推了白雁一把,甜蜜蜜地抱怨:“我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简单他可是撒下了天罗地网。
” “少得了便宜再卖乖,知道你有人疼。
”白雁真的有点羡慕柳晶,不仅有爸妈宠,现在公婆也这么疼,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反观自己,真不是一声唏嘘能了。
“呃,冷医生回来了哦!”柳晶突然瞪大眼,指着外面说道,“跟在他后面的那是谁呀,男不男女不女的。
” 白雁跟着扭过头,正午的阳光有点强烈,映在积雪上,刺眼得让她看不清楚外面。
等到人走近了,她才看到真是冷锋回来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西伯利亚寒流,一见面,就是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白雁。
”冷锋轻轻地唤她,力度很轻,像是怕惊着她似的。
“嗯!你回来了。
”白雁笑得有点哆嗦。
冷锋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明星来看你了。
” 白雁对着头发刚长了一两寸的商明星微微一笑,“那……一块坐下吃饭吧!” 商明星比白雁上次见到时瘦多了,留着个小男生似的平头,头发一根根刺立着,没有唇彩,没有眼影,黑色的外套,抿着个唇,眼神沉甸甸的,里面泛着血丝。
“我吃过了。
”她一出声,嗓子沙哑得如同在风中呜咽的竹子。
“那我们去喝点茶。
”白雁瞧她手中紧紧捂着个包,像是有话和她说。
在餐厅里似乎不方便,手术室又没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去我公寓吧!”冷锋说道,扭过头看着柳晶,“你去手术室向护士长打个招呼,说白雁借我半天。
” 柳晶讶异地看看冷锋,又看看白雁,轻轻点了下头,“好的。
” 走时,她推了下白雁,“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今天晚班,一直都在的。
” 白雁的眼光发直,不知看向哪里,“嗯!” 几人一前一后往餐厅外面走去,经过门槛时,白雁大概没注意迈腿,被门槛绊了一下,“咚”地半跪在地上,速度快得令冷锋都没来得及扶住。
一双手掌立即就破了,血往外渗着。
冷锋懊恼地拧着眉,握着她的手就往急诊室走去。
白雁挣开他,“没事,我一会自己去处理。
别让明星等着。
” “不耽误这一会。
”冷锋蹙起眉。
“不行。
”白雁态度很坚决,丝毫不退让。
冷锋沉下脸,无奈地看着她。
商明星好像没看到这一切,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仿佛那儿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冷锋的公寓在医院后面的专家楼里,一房一厅,地方实在说不上大,他走了很久,地上、桌上,柜子上落了一层灰。
他简单掸了一下,三个人坐了桌子的三边,商明星缓缓抬起头,把捂在心口的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四五本日记本,一本相册。
日记本和相册都很旧了,边都卷着,应该是经常被翻阅的。
“给你!”她把日记本和相册推给白雁。
冷锋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白雁。
白雁的手放在桌下,止不住地哆嗦着。
浑身的力气突然像被抽离了,她抬不起手臂来。
“这是什么?”她问商明星。
商明星又把头低了下去,白雁看到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桌面上,很快积了一小滩,“你自己看。
” “一堆旧本子和破相册,我才不看。
”白雁往后缩着身子,直摇头。
“破本子?旧相册?”商明星突然跳了起来,“哗”地把日记本打开,相册展开,“你看看,这相册里是谁,这笔记本里写的是谁?” “我不看,我不看……”白雁闭上眼,她没有看到相册里有她在枫树下笑得甜甜的样子,她没有看到笔记本里写着的一个一个“白雁”。
“时间来不及了,我该去上班了。
”她推开椅子,往门口逃去。
“白雁,你个小狐狸精,你以后再也迷不住我哥哥了。
我哥哥再也不会理你了。
”商明星失控地指着她叫喊着,脸上泪如雨下。
她僵立在门前,扶着门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明星,别说了。
”冷锋拦住商明星,走到白雁身边,手搭住她的肩头。
她惊恐不安地看着她。
“白雁,你过来坐下。
”冷锋柔声说道,拉着她又回到桌边。
她乖乖地坐好。
“白雁,你慢慢地听我说。
你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坚强,能做到吗?” 她一动不动,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
“二十天前,明天在蒙古进行军事演习时,发生了意外……”冷锋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白雁那双清澈无波的眼瞳,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却又不能不说。
他要让白雁知道,她有多幸福,她曾怎样被一个男子深爱着,从情窦初开到生命终止那一天,没有一天停止过。
这份爱,他不敢亵渎,不敢妒忌,他只有动容。
“所以你去原来的部队帮他医治了?明天伤在哪,要紧吗?”白雁眼睛突然一亮,语速很快。
冷锋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
他是在北京时听说演习飞机失事的,当时这个消息还没有向外界公布,他一听,心里面就“咯噔”了下,知情人也不清楚两个飞行员的名字,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就坐飞机去了成都。
参加演习的部队已经全部回来了,他没有找到明天。
明天和战友冯明海与飞机一同化成了灰烬,分不清谁是谁,他们一同葬在沙漠上。
队员们只带回来明天几件换洗的军装,还有这个明天走到哪都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相册。
“他现在很好,只是离我们有点远。
”冷锋弹去泪水。
“远到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了。
小狐狸精,我哥哥他没了。
他太偏心,没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却给你留了这么多。
”商明星号啕大哭。
“商明星,”白雁腾地站起身,小脸一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哥要好,我们现在已经分开了,我也嫁给了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要咒就咒我,不准咒你哥。
明天他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冷锋握住她的手,“白雁,你冷静一点。
”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冷锋,目光寒冷,“你也和她是一伙的。
告诉你们,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不相信,我要去给明天打电话。
” 她身子一摇晃,笔直地走向门口,拉开门,咚咚地下了楼。
她疾步如飞,当冷锋和商明星回过神来,追过去时,她已经走了很远。
白雁目不斜视地走着,路上遇到同事。
同事和她打招呼,她状似未闻。
拐弯,上楼,直奔手术室。
“白雁,你不是在冷医生那儿吗?”护士长讶异地问她。
她一言不发,走到更衣柜前,从里面拿出包,手抖得拉链都拉不开,她着急地回身拿了把剪刀,把包袋一下剪开。
她颤微微地从里面拿出保鲜纸包着的纸玫瑰,一点点地展开。
纸玫瑰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片片的红纸屑,她定定地看着。
“白雁——”冷锋向惊讶的护士长摆摆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动。
冷锋愕然地瞪大眼,他看到一滴血滴在了纸屑上,他扳起白雁的脸。
她牙齿紧咬,嘴唇在瞬间咬出了两行血印,血从嘴角滴落了下来。
“白雁,快松开。
”他慌乱地捏她的脸腮。
她看着他,眼神恍惚、呆滞,牙齿慢慢松开了。
“白雁……”冷锋心疼地拿起一块纱布帮她拭着嘴唇。
“不要再努力了,不要再撑着了,不要再做小强了……”她喃喃地对着冷锋说,感到心在一寸寸地断裂,她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 不要了。
不要学好,不要乖巧,不要自重,不要努力地给自己找一个家,不要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去贪求一份温暖,不要让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
一切都不要了。
没有明天在远远地看着,什么都没有意义。
以前,一个人撑得辛苦,很想自抛自弃,她对明天说,她是散落在大海里的一片浮萍,好与坏都没有区别。
明天笑着摇头,说,我们是一个人,只不过分成了两半。
你如果不好,我也肯定不会好。
现在,明天把眼睛闭上了,不要她了。
她好不好,和谁有关系呢? 小强之所以打不死,是因为它不能死,它有喜欢的人,它要让喜欢的人放心,所有再大的委屈、再深的苦痛,总能忍着、受着,哪怕腰被压得直不起来,只要抬起头,它都要笑。
明天与她,是恋人,是哥哥,是爸爸,是朋友,是家,是温暖,是希望,是明天。
明天不再来临,她不恐惧,不疼,她只是碎了,像纸玫瑰一样,散了一地,再也拼不起来。
“白雁?白雁?白雁?”冷锋摇着白雁,惊愕地发现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气息越来越弱。
“明天,怎么出的意外?”她无意识地问。
“坠机。
”他晃着手指,想引起她的注意。
“那一定很疼。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目光幽幽地落在他的脸上,呼吸屏住。
“白雁,你呼吸,你呼吸……”他再次轻拍着她的脸腮。
白雁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嘴巴一鼓,哗地喷出一口鲜血,一滴不落地喷在冷锋的胸襟。
冷锋托着她,不顾胸前的腥红,抬起手臂,用袖子抹着她的嘴角。
“白雁……” 她乖巧地伏在他的肩头,很安静。
“白雁……”他小心地托着她,想让她坐下来。
她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咯咯地笑了,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欢喜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明星骗我的,她不喜欢我,不愿我们在一起,故意说你不理我了。
明天才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 冷锋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明天,你干吗不说话?” “白雁,你不认识我了吗?”冷锋颤声问。
白雁突地惊惧地抽回手,“你是谁?”她着急地四处张望,“明天呢?” “白雁,明天他……已经不在了。
” 白雁的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新官上任三把火。
康领导就任云县县长,没放火,也没通电,甚至连会都没开。
他让县委办公室找了辆车,带着简单和几个副县长,用了一周的时间,把云县的寸寸土土都转了一遍。
就在云县的上上下下都在对新县长拭目以待时,康剑召开全县局级领导以上的会议。
会议一开始,康领导没有先来一段白开水似的开场白,而是直奔主题。
他提出了几个大的规划。
首先,他要在云县建一个最先进的剧场。
云县是越剧之乡,这是优势。
现在传统艺术开始被人们青睐,全国各地的越剧迷们常不远万里来云县观看。
他要把这个优势发扬广大。
建剧场,建越剧培训班,排演经典曲目,加大宣传力度。
借着这个优势,带动云县的服务业、旅游业。
看一场戏,不过一晚,怎样能让来的人多留几日呢?康剑说道,云县山青水秀,湖泊众多,果树茂盛。
如果在云县郊区开辟一个农业观光带,那么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现在城里人兴农家游,春天时来看油菜花、看桃红李白,夏天来看麦浪滚滚、秋天到果园里采撷果实,冬天踏雪寻梅。
再围几百亩鱼塘,让城里人来个自驾游,学古人垂钓修身。
这些都是很快见效益的,投资不会太大。
等全县的经济上了个台阶,那么就要增大招商引资的力量,把工业也提升上去。
最后,康剑说,要在三年之内,云县的经济也在滨江市名列前茅。
在场的局级领导们,个个被康剑描绘的蓝图,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些并不是好高骛远,确实是能望得见的效益。
但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年轻领导,目光远大的呀! 现场,旅游局、文化局、规建局的几个局长就向康剑立下军令状,拍着胸膛说散了会,就开始把这个计划列在今年的首要日程上。
“资金的事,我会向上争取,大家放手去干。
”康剑喝口茶,润润嗓子,心情也很澎湃。
康县长第一次粉墨登场,算是赢了个满堂彩。
晚上回到政府招待所,和白雁通电话时,康领导情绪非常美好。
要说,来云县工作,虽然是个小县,但能当家作主,不比以前顾忌这顾忌那,康剑是热情高涨,唯一不足的就是到了晚上,看不到老婆,抱不到老婆,有点冷清。
他和白雁还在新婚中,黏都黏不过来,生生拉开了几百公里,怎么能不想呢? 晚上,蜷在被中,和老婆甜甜蜜蜜煲个电话粥,勉强弥补点相思吧! 电话一通,白雁先是嗲嗲地撒个娇,然后把一天发生的事,一一向他汇报,接着,他也会把自己的事稍微提一些。
白雁太小,他的工作繁重、枯燥、压力又大,他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说完工作,两个人音量默契地一低。
这时候说的话,外人听着,都会觉得肉麻又无聊。
“康剑,你想我吗?” “想呀!” “哪里想?” “哪里都想。
” “你想到不行怎么办?” 康领导全身的血液奔流如潮,“我就看你的照片,吻你。
” “照片是冰凉的,有什么好吻的。
” “那我把精力积蓄下来,回滨江时一齐吻回来。
” “那个还能积蓄呀?”白雁好奇地问。
康领导大口喘气,无语以对。
挂上电话后,康领导要在床上像烙饼似的翻好一会,才能平息身上的燥热。
数着日子,他来云县快十天了,这个周末,一定要回滨江,不然真要疯了。
第二天,康剑处理好公事,简单告诉他晚上没安排,他点点头,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
也该去拜访下她了,为公事,也为私事。
接到康剑的电话,白慕梅也没吃惊,两个人就约在文化大院旁边的一家餐馆吃晚饭。
天气刚开春,白慕梅就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换了一件夹腰的大衣,脖子里围了条披肩,流苏长长的,很有风情。
“怎么想到云县工作了?”白慕梅气色不算好,人也倦倦的,没像平时发娇弄嗲,面无表情地问。
“正常的工作调动。
”康剑没有多提别的,问她要喝红酒还是白酒。
“来点果汁吧!”白慕梅把老服务员喊来,告诉他要一杯鲜榨的木瓜汁。
木瓜养颜、美白,康剑看着白慕梅保养适宜的面容,心想她真是善待自己。
“云县要成立一个越剧培训中心,你是越剧界的名角,很有号召力,能过来担任中心主任吗?”康剑问。
“我?”白慕梅细长的凤目一挑,“我像个当官的料吗?你找别人吧,我要演出,还有自己的礼仪公司打理,不想操这个心。
” “可你不是在省城越剧团担任顾问么,你的礼仪公司在云县,何必要两处奔波,培训中心的报酬不会比你担顾问的少。
” “做事图个心情,我并不在意多几个钱少几个钱。
”白慕梅优雅地接过送来的木瓜汁,浅抿了一口,“再说你已和白雁离婚了,我没必要卖你人情。
” 康剑真是有点吃惊了,她这话的口气,好像气愤他和白雁离婚,可能吗? “我约你见面,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一下,我准备和白雁复婚。
” 白慕梅抬起眼,看了他好一会,慢条斯理地哦了声,问道:“你爸妈同意了?” 康剑点头,“当然,你呢?” 白慕梅似笑非笑,酸溜溜地撇嘴:“我的意见不重要。
她过年就给我发了条短信,还是转发的别人的,下面人家的名字都没删掉。
我老了,她翅膀硬了,不求着我,嫌我丢人,当然不需要把我放在眼里。
” 这弦外之音真浓了,康剑讶异地直眨眼,“不是,白雁考虑到你春节时活动多,不想打扰你!” 白慕梅摆了下手,“别说了,她是我养的,肠子弯弯扭扭,我都看得到底。
她是恨我来着,我也不辩白。
” “白雁说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源,对于她来讲,你永远是她妈妈。
”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肯做孤儿,也不会要我这个妈的。
” 康剑怔住,今晚上的白慕梅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像是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白慕梅就起身离开,临走前,她把单买好了。
康剑并不知道,白慕梅今天收到了医院里的化验报告,确诊了她的一侧乳房里长了恶性肿瘤。
白慕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生活中曾经与她密切相关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又淡漠起来。
楼下盛开的一片黄灿灿的迎春花,胡同口焦香酥翠的小点心,橱窗里精美的时装、饰品、香水以及手袋,还有小贩们那悠扬婉转如同山曲儿一样的叫卖声,街上走过的对她行注目礼的英俊男子,仿佛在刹那间,它们都华丽转身,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背她而去,把她扔在路边,孤寂、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医生要她立即住院进行手术,不然癌细胞扩散,将会变得非常可怕。
在此期间,不可避免地接受没完没了的放疗和化疗,像吃饭一样大包小包地吃药。
一个女人,头发脱落成一个丑陋而又可爱的光头秃子,胸口横着可憎的疤痕,还有什么美丽,还有什么自信?还怎么能在男人面前妩媚地脱衣解带?她拒绝了治疗。
女人如花,那就在花开盛时一次性地谢落,不要一片一片地凋零,那样太残酷了。
多么可笑,从医院出来后,她没有想到曾丰富了她人生的一个个男人,她一再想到的就是那个已经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怎么也捂不暖的女儿。
也许,她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才是最真切的。
康剑在饭馆里抽了根烟,想起白雁提到过小时居住的文化大院,他信步往那里跑去。
锈漆班驳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几间平房里透着昏黄的光束,二月的天,温度还很低,大门外并没有人。
他跨进大门,刚绕到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边,眼睛瞟到有家小院中站满了人,中间还有几个穿着天空蓝制服的军人。
康剑拧了下眉,这颜色看着眼熟。
“真是老天不长眼呀,那么好的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个头发灰白的妇女边抹泪边往这边走来。
“大婶,那家出什么事了?”康剑迎上去问。
年老的妇人抬起头看看康剑,摇了下头,叹道:“商家那个当飞行员的儿子什么演习时死了,尸体烧成了个焦碳,认都认不出来。
他们刚从部队奔丧回来。
唉,可怜呀!” 康剑突地打了个冷战,“他……他是不是叫商明天?” “是,龙凤胎,一个叫明天,一个叫明星。
我瞧着你面生,你是?” 康剑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跑。
出了文化大院,他就给简单打电话,“快,给我准备车,我要回滨江。
” 还是来晚了。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康剑站在病床前,只见白雁面无血色地躺着,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着。
他的心口被一把不太锋利的刀,一点点地切割着。
他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有点儿飘浮。
他欠下身,给她掖好被角,发觉她一只手掌攥得紧紧的。
他抬起一看,依稀看得出是几块红色的纸屑。
“别碰。
”冷锋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谁拿,她就像歇斯底里一样和人拼命。
刚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 那是碎裂的纸玫瑰,康剑看出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苍白得可怕,嘴角耷拉着,像个在赌气的孩子。
康剑摸了摸她的脸,“冷医生,我们谈谈吧!”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
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
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像头小兽似的冲过来。
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
”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目光扫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从眼帘底下怯怯地打量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
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
”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颤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坐下。
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
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私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很爱很爱白雁,爱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为他和白雁已经如此亲密、如此地契合,他应该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爱人。
似乎,他错了。
冷锋把康剑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病历。
“精神病科?”康剑一看到病历上写着的科室,一下脸色惨白。
冷锋神情凝重,“康县长,虽然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这是真的。
白雁崩溃了,她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认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地,她会失去自理能力。
这种症状,就是精神病的一种。
” 康剑声音干涩地问:“这种病能治愈吗?” “我问过专家了,没有百分百的治愈方法。
通常是病人因为无法面对发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现实,就像受惊的蜗牛躲进了壳中。
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就是尝试电击脑电波看看。
”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么精神病。
她会好起来的。
”康剑手握成拳,拼命地摇头,心底一片冰凉。
冷锋抿着唇,凝视着康剑,“我看过商明天写给她的日记,他对于她来讲,可以说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终生都不会走出来。
” “你错了,”康剑眯起眼,“以前,确实商明天是她的全部。
但现在,将来,她有我,她不会走太远的。
” “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住进精神病院,我要带她回云县,回家。
” 冷锋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让你靠近。
” “这些是我的事。
今天麻烦冷医生了。
”他伸出手,礼貌地与冷锋握了握,然后又去了病房。
白雁还在睡着。
康剑在床边坐下,握住白雁的一只手。
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来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
他将手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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