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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3)

宁檬半夜胃疼得像有把生锈的剪刀在里面一下下地绞,大概是昨天晚上和同事去吃了川味火锅,辣吃多了,胃提意见。

吞了几颗药也无济于事。

无奈爬起来强撑着出门,老天还算怜悯,在小区大门外拦了辆车。

司机眼尖,看出她脸色像鬼似的,不等她开口,车开得飞快,把她送到了医院——成功理事和顾晨主任所在的医院。

泪流满面!庆幸此刻是午夜,偶遇的概率很低。

挂了急诊,说是胃绞痛。

医生问宁檬是不是常饮酒、三餐无常,宁檬耷拉着头。

别以为年轻,资本厚,迟早你有一天会后悔的。

大概是半夜被人叫醒,医生语气很不爽,开了几瓶消炎的水,还开了张做胃镜的单子。

胃镜——一根细细的管子从嗓子口塞到胃里,想象那个画面,宁檬都快瘫软了。

“我不做胃镜,做个别的。

” “那肠镜或者CT?”医生面无表情,恨病人的讨价还价。

这两项都让人宁檬联想到“癌症”这个词。

“我做B超。

”宁檬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

“你确定?”医生皱了皱眉。

宁檬呵呵干笑:“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 和顾晨有多久没联系了?圣诞节过去了,新年过去了,春节过去了,情人节过去了,植树节过去了,大街上绿意盎然,暖风习习,很快就是清明节。

没有电话,就连普天同庆时的短信祝福也没有。

前所未有的孤单。

小艾准备要孩子,被老公管理很紧,轻易不让出门。

诸航突然怎么也联系不上,问她家首长,首长说诸航有事。

诸航的工作神神秘秘,她不好多问。

又不想找工作上那些狐朋狗友,一时的狂欢,然后是像深谷般的寂寞。

时间像一下多了许多,每天都不知如何打发。

于是,一跺脚,重新换了份工作。

新工作是一家涉外大酒店业务部经理,人家招聘条件是有公关部工作的经验,还要懂电脑,简直就是为宁檬特设的。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笔挺的深青色制服,白色的蝴蝶结,看看镜中的自己,宁檬神采飞扬,终于算半个专业人士了,再不要像花瓶似的,飞到这飞到那地应酬了。

宁檬先去输液。

针头刺进手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里。

看看四周,不管老与少、男与女,身边都有个陪的,就她孤零零地蜷在输液的躺椅上。

不敢睡觉,中途去卫生间,还得赔着笑脸,请护士帮忙。

突然就觉得自己可怜得不行,泪,无声地滑下脸颊。

凌晨四点,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之中。

点滴输好了,绞痛减弱了点,还有几瓶药水,是明后天的。

宁檬在急诊大楼的走廊里走了三个来回,咬咬牙,向放射科走去。

门半掩着,有灯光从里面洒出来。

她敲了一声,有人应道:进来。

不是顾晨的声音。

宁檬松了口气,他是主任,不会经常值班的。

是个青涩面孔的男医生,胸牌上写着“实习”的字样。

宁檬心里打起鼓,怀疑他不够专业。

“躺下,把衣服推上去。

”实习医生目光平和。

宁檬迟疑了半秒,躺上那张狭窄的床,撩起薄毛衫,推到胸部。

实习医生在胃部位置涂上一层冰凉胶状的黏液,她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周,有病人吗?”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四目相对。

宁檬想死。

快半年不见,重逢却是这样的一幕——她向他裸露着白花花的肚皮。

真想跳起来逃之夭夭,又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得紧闭着双眼,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顾晨也怔了下,随即就正常了。

“你去睡会吧,我来做!”他对实习医生说。

实习医生一走,气氛很快就沦为一片可怕的寂静,顾晨手腕上那只手表走动的声音,隐约都能听得见。

“胃绞痛怎会来做B超?”顾晨拿着B超单,有点纳闷:“这样看不清楚的,应该去做……” 宁檬慢慢地睁开眼睛,声如蚊蝇:“我自己要求的。

” 顾晨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做得非常仔细,时间也很长,有一会儿,宁檬都觉得时光停止了。

“好了!”他抽了几张纸巾给宁檬,宁檬胡乱擦了下身子,跳下床,整理着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她回过头,看到他在纸上写着什么。

“胃还好,注意饮食,慢慢调理。

倒是胆囊上发现了个息肉。

” 宁檬的心一瞬跳到了嗓子口,手脚冰凉:“是不是很可怕,要不要做手术?” 顾晨抬头,闭了闭眼:“现在还很小,没什么大碍。

如果它会长大,就需要做手术。

” 宁檬一下心事沉重起来,勉强对顾晨笑着道了谢,然后转身离开。

多多少少有点恐惧,她要快快回家好好消化这件事。

天,放亮了。

医院门口停了一排早餐车,每辆车前都挤满了人。

热气从人群中央泛上来,模糊了宁檬的视线。

她抬手准备打车,一辆车缓缓在她面前停下,车玻璃降下,顾晨对她说道:“上车吧,我送你。

” 有出息,就严词拒绝。

对于一个生病的人来,谈不上出息。

宁檬实在没力气矫情,身子发虚,头发晕,心发慌。

“麻烦你了。

”她歪在后座上,头低着。

“胆囊息肉是常见病,很多人都有,就是手术也是小手术,别自己吓自己。

这两天请个假,好好休息。

”顾晨说道。

“我刚换了工作。

” “那又怎样,新工作必须二十四小时无休,像个机器一样转个不停?如果连生病请个假都不行,这份工作不要也罢。

” 这么维护、偏袒的语气,莫名地,宁檬鼻子直发酸。

她乖乖地打了电话请了两天假,接受了顾晨在路上买给她的早餐。

进楼梯时,她回了下头,顾晨朝她扬扬手。

清晨的阳光下,他的笑温暖如掠过耳边的微风。

睡了大半天,胃没那么痛了。

下午起床给自己煮了点粥,手机放在睡衣的口袋中,过一会儿,看一眼。

锅里的粥沸腾了,旺火改成文火,慢慢地熬,直到粥变稠变糯,手机也没响一声。

盛了半碗站在水池边吃着,怎么也咽不下一口。

第二天早晨,上班时间准时去医院输液。

刚从药房领了药,一回身,顾晨站在身后。

看着他,宁檬愣了愣。

顾晨特地找了护士长来给她输液,扎针时,护士长说血管真细,不好找,顾晨说那别忙扎,换到光线好的地方。

护士长笑了,顾主任真是体贴呢,放心,我的技术没那么逊。

一针下去,宁檬哆嗦了下。

“你睡吧,我今天休息,不会走开的。

”顾晨在她身边坐下,拿了份晨报翻着。

她低低“哦”了一声,真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没有睡意,但不知如何面对他。

是不是昨晚又值夜班,今天才休息?不然是特地为她调了班,早晨一直在药房那儿等着他?答案是哪一个呢,想问不敢问。

“冷不冷?”他摸了下她输着药液的那只手,“这么冷呀!”一声轻叹,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只手。

过了一会儿,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带着一丝僵硬。

她睁开眼,看到他定定地看着门外。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白袍的衣角一闪。

“刚刚过去的是成理事。

” 宁檬黯然地咬住嘴唇,咬得那么狠,嘴唇上立刻印出一排牙痕。

到输液结束,她一句话都没说。

顾晨让她在路边等着,他去停车场取车。

“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

”她埋着头往前走。

“你在生病。

”顾晨拉住她的手臂。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宁檬恨死自己竟然哽咽了,仿佛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顾晨没有松开她,反而用了力度,将她拉近。

“想见我,才要求做B超的吗?” “你在说什么笑话,怎么可能,我……才不想见你……”才不想你。

他们分手了,快半年了,老死不相往来。

顾晨苦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对自己说,不要那么小心眼、斤斤计较,哪个人恋爱时不吵不闹,男人脸皮厚点、主动点。

我想给你打电话,但实在没有什么自信。

成理事那样的家境、他的医术、英俊的外表,即使再努力,我这辈子也超不过。

你拿我和他比较,只会让你一次次失望,所以不要再打扰你了。

” “我是拿他和你比较,因为有了比较,才知道什么最合适!”宁檬一字一句说道,眼睫湿湿的,神情认真,“他是很好,吸引着我。

他没有对我生气过,脸上总是挂着迷人的微笑,谈吐优雅风趣,一起出去,他对我照顾有加。

我以为那是温柔、是体贴,后来,才知,那实际上是一种冷漠。

因为不在意,才不屑计较。

因为无所谓,才潇洒从容。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想遇到一个疼我爱我牵挂我、少了我会觉得地球就会停转、娶了我就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男人,我就觉得幸福了。

这个要求高吗?” “很一般。

”顾晨的声音颤抖着,心情灿烂如一树阳光:“你看我合适吗?” 不等她回答,唇迫不及待地落下来,密密地裹着她的唇瓣。

宁檬心中幽幽地叹了声,半年的纠结、徘徊、相思、寂寞,终于、终于没有错过,她守到了春天。

花好柳绿,草长莺飞。

她抬起双臂,抱紧他并不很宽阔也并不很结实却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后背。

两个护士经过,忍不住驻足围观。

“咦,那是顾主任吗!” “好像是哦,呵,舌吻呢,这是要上演限制级吗!” 宁檬没脸见人了,拽着顾晨的衣角,埋在他怀中,死活不肯抬头。

顾晨脸也是涨得通红,一时情不自禁,忘了地点。

自然,宁檬成了医院的“常客”,毫无顾忌地和顾晨秀着恩爱。

自然,也就时不时遇上成功。

心情很平静。

大概是没了那份心思,再看成功,也不是帅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不知谁惹到了他,整天拉着张臭脸,和他打招呼,他都面无表情。

有一个周日,顾晨值夜班,约了宁檬隔天过来两人一块吃早饭。

宁檬刚把车停好,一抬头,成功的车也进来了。

车门一摔,像黑社会老大似的,戴了个大墨镜,埋着头疾步如飞,都没看到一边的宁檬。

时节是进入夏天了,早晨还是有一点凉意,今天还是个大阴天,有必要黑超蒙面吗?宁檬把这事说给顾晨听,顾晨也觉着有点奇怪。

成功是故意对宁檬视而不见的,原因是他这张脸有点吓人。

妇产科的小护士不留情面地说就是一猪头脸,让他不要进病房,免得吓着小婴儿们。

成功咬牙,小婴儿们在三个月内都没什么视力,能看见他才怪呢!有很多人对他的这副尊容表示了好奇与关心,他一律回答,撞到门了。

小护士说,成理事这撞得还挺有技巧的。

其实,他是跑去和单惟天打了一架。

单惟一不见了,手机停机,微博关了。

成功对卓绍华说:我们哥俩真是难兄难弟。

卓绍华冷着脸说,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单小姐是你老婆吗? 成功呛得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没见过老婆丢了的人嘴巴还这么损,这是把他当出气筒吧!他对卓绍华算是有情有义,那只猪似乎杳无音信了,卓绍华一人是带不了帆帆的,他也不放心,于是,主动分担一半奶爸的责任。

一周七天,有五天,帆帆上早教班,晚上归卓绍华管,周六周日,他带着帆帆去学画画、逛公园、上游乐场。

逢到卓绍华出差,他就住到四合院去。

帆帆是个敏感而又懂事的孩子,在他和卓绍华面前,只字不提诸航,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好儿童样。

诸盈一来,他会趴在诸盈的怀里,半天不抬头。

分开后,诸盈衣服前襟潮湿一大片。

他看着,心中也是滂沱大雨。

猪在哪里呢?因为这件事,卓绍华被降了职。

一个人待着时,他抽烟非常狠。

偶尔,成功会主动谈起诸航,卓绍华说,有一天,会回来的。

哪一天?天知道! 单惟一的离开,让成功的心空荡荡的。

她没在公寓住几天,一回去,却觉得她无处不在。

那个晚上,是被气氛诱惑了还是被心情影响了,他不想分个清楚。

清楚的是他和单惟一上了床。

他没有视若儿戏,也没想很多很远,心动如水,水到渠成。

早晨,他发觉有点不太对,也许是做错了。

单惟一几年执著地暗恋一个人,傻傻地付出,痴痴地等待。

这样的单惟一,上床于她来讲,等于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她被吓到了,但似乎整理好了心情,对他有所期待,明明很胆怯,却鼓起勇气问他我们以后……他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

但是只凭一夜就要和一个人绑在一起一生,他觉得这很不负责任。

他不是那热血青年,玩得起闪婚闪离。

三十多年,心被裹在一个坚硬的壳里,这么急切,他也会紧张的。

她不笨,懂了,没有哭着要他负责任,也没做出一副洒脱样,她只是说需要一个理由。

然后,她就走出了他的生命。

她应该不会轻易忘记他,他算是伤害她的男人,会恨着的吧!半年了,对她的记忆没多没少,仿佛时光停止在那一刻,他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在网上看到国考的公务员笔试、面试已结束,现在已进入政审阶段。

她现在南昌还是杭州? 成妈妈真的辟了半个花园来学种菜,不知为何,花草长得不错的园子,却不适合蔬菜,结出来的果实很怪异。

成妈妈向爸爸嘀咕,爸爸嗯啊地应付,他在旁边看着,心想要是单惟一在,妈妈就有个很好的说话对象。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出半身冷汗。

是不是潜意识里他已想得很深很远? 有一天,他和帆帆从画画老师家出来,上了车,帆帆问他是不是很想惟一阿姨,他在帆帆乌黑乌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慌乱的神情。

帆帆说,你刚才在老师家喊惟一,回去了! 成功恶声恶气地说小孩子家别胡说。

帆帆说我上学了,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成叔叔这么喜欢我,是拿我当试验品,做实习奶爸。

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哭笑不得,那只猪和绍华怎会生出这么一个鬼灵精。

哪一天起,想她的次数多了起来。

单惟一真不能算是美女,美女又怎样,他见多了,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如果单惟一好好地打扮,也会光彩照人。

但他喜欢素颜,清清爽爽,随时可以亲吻,不用担心会吃到一嘴化妆品。

单惟一也不是才女,猪应该是大才女吧,他瞧着绍华过得真辛苦,防这防那,还是丢了。

他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无法形容单惟一,似乎普通,似乎特别。

其实又何必要具体定义呢,单惟一就是单惟一,唯一让他焦躁、混乱、不知该在心中如何摆布的单惟一。

这样每天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前思后想,不是个事,见一面吧,两个人好好谈谈,这是做男人的担当。

通过娱乐圈的朋友,他找到了单惟天。

单惟天在给人拍写真,密云水库那边,山林、河泊,风景很好。

他把车停在路边,走过去。

正在拍的模特只穿了三点式,是春天,温度还没高多少,脸上用厚厚的脂粉遮掩,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哆嗦。

单惟天是很专业,又是侧拍、斜拍,甚至都趴地上,一组拍完,他给模特披上大衣。

明明看到他了,依然在那把模特逗得娇笑不已。

成功看着单惟天那样,其实自己以前也常干这事,这是男人的一种魅力,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刺眼。

“我有事找你。

”他走过去,拍了单惟天一下。

单惟天斜睨着他,极不情愿地随他走到河边。

“我在工作,时间不多,你快点。

” 成功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眉头立刻就拧着。

“把惟一的号码给我。

” “凭什么,你谁呀?”单惟天长发一甩,那眼神凶巴巴的。

“拿镜子照照自已吧,大叔一个,缠人家小女生,好意思!”他向来讨厌成功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成功幽黑的瞳眸射出一缕凶光,那模特瞧着不超过十八岁,他自己怎么就下得了手?“现在就流行小女生倒追大叔,推都推不掉。

” “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单惟天头上青筋暴突,跳起来揪住成功的衣领。

成功没闪躲,凉凉地回道:“你真聪明!没错,我做了,你想怎么的?” 单惟天怒吼一声,一拳就过来了,成功也不示弱,抬起一脚踢过去。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还是模特和助手把两人硬扯开了。

结果什么都没问到,成功还破了相。

“你就做梦去吧,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妹妹。

”成功上了车,单惟天追着车后面叫,眼睛血红,完全像一暴徒。

成功还真不服气,他不信少了单惟天,就找不着单惟一。

七拐八拐,找到南昌市公安局的领导,一下就查到了单惟一,人家提供了座机。

打过去,是单惟一妈妈接的,成功说是单惟一以前的同事,单妈妈很和善,热情地邀请他来南昌玩,告诉他单惟一去杭州了,原先的手机丢了,正准备申请一个新号码。

好不容易接上的线又断了。

难道这辈子就这么失之交臂? 成功这辈子都没这么烦过,也没这么挫败过。

那气焰,十米之内,无人敢近身。

小护士们私下探讨是不是成理事更年期到了。

成功突然觉得单惟一很薄情,都上过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可以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她对他没半点留恋? 生气,很生气! 这天,又是专家门诊的日子。

不知哪国元首来访,大清早去天坛祭拜,交通管制,成功被堵在路上,护士的电话火烧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成功气得大叫:“你给我把街上的人全灭了,我五分钟就到。

” 护士吞吞口水,大气都不敢吭。

成功烦闷地降下车玻璃窗,想吸点新鲜空气。

路边一幢大楼前,男男女女排着长队不知在干吗。

蓦地,成功心咚地漏了半拍,他看见单惟一了,排在女队的末尾,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得很认真。

想都没想,拉开车门,成功大步流星走过去。

排队的女子们看着他,意外地眼睛一亮。

他都站在单惟一面前了,她才发觉。

脸红了,手不知放在哪里,慌乱地把目光投向地面。

很好,他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成功把嗓子压了又压,轻哑又低沉。

“面试。

”单惟一叹气,紧躲慢躲,为什么还要遇上成医生? “什么面试?”又一个人来了,排在单惟一的后面。

“江苏台的《非诚勿扰》!” 成功无法淡定,他从来不看那种无聊的相亲节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二十多个傻妞像木桩似的立在那,对着一男人挑肥拣瘦。

“你已经老得需要做这样的事来推销自己?” “哥哥帮我报的名,他说这种节目真正的成功率很低,重在参与,可以锻炼我的胆量,对我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 成功肺都气炸了,单惟天,他记住了,出这样的阴招,算计他的女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吐气,吸气……三次,成功把心底的怒火好不容易压下去,好声好气地说:“嗯,有道理。

但是参加这个节目不是要求单身吗,你把我塞哪呢?” 排在单惟一前面的女子耳朵很尖,一惊一乍地叫着:“你结婚了还来报名?” 单惟一双手直摆。

“我没有,他在说笑。

” “我像是说笑的样子吗?”成功板着脸,比什么时候都正经,“除了差一张证,我们和结婚有什么区别。

” 单惟一抬起头,眼中溢满了无声的谴责。

她不会再为成功这样暧昧不清的话而脸红,这就是一句玩笑,当不了半点真。

“成医生,那是你的车吗,快要被警察拖走了。

” 成功没有动弹:“我在等你的答复。

” “我想要这样的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在众人面前,抬头、挺胸,自信地微笑。

” “你可以参加演讲、竞选去,机会多着呢,不是非得上这个节目。

”成功耐心地说服教育,“一参加这个节目,你就成一透明人,毫无任何隐私。

” 成功的口才,单惟一向来是难以招架,她不想再多说了:“你走吧,成医生,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 成功笑了:“好,你这么想参加,那我陪你。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往她后面一站,袋子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也像没听见。

只有单惟一沉不住气:“你接下电话,说不定是急诊。

” “要接你接。

”他直接把手机丢给她。

单惟一抓着,像抓着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手机固执地一直叫着,没有要罢休的意思,无奈,她按下通话键。

小护士声音都带着哭腔:“成理事,救命呀!病人要砸门啦,你快来!” 单惟一慌了:“出事了,你快回去。

” “不,陪你比较重要。

”成功闲闲地把手插进口袋,朝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单惟一手攥得发白:“你赢了,我不参加这个节目,你回医院去。

” “嗯,听你的!”成功邪邪地勾起嘴角,拽着她的手,走出队伍。

单惟一回头看看队伍,无力地叹息。

“你放手,我们不是同一个方向。

”单惟一想甩开他的手,却没得逞。

“哦,那你去哪,我陪你。

” 单惟一彻底举手投降,她相信成功说到做到。

“车被拖走了。

”看得见的,大拖车在前,成功的车一半在上面,一半挂在后面。

成功都没皱下眉头,笑得春风得意。

结果,单惟一认命地和他打车回了医院,认命地坐在专家门诊办公室里,看着一个病人接着一个病人进来、出去。

看病时的成功像换了个人,冷着个脸,眉头紧蹙,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这才是一副专家的样子。

替病人检查时,他体贴地把帘子拉上,询问病人感受,语气温和,检查完毕,他出来,又把帘子拉上,给病人一个整理衣衫的私人空间。

这样的成功,轻易地就让别人忽视他的年龄与性别,自然地对他依赖、信任。

写好一张处方,他抬头看她一眼,似乎防止她会逃跑似的。

单惟一很不自在。

他是妇产科专家哦,病情等同于隐私,病人可以对医生不加保留地坦白,让一个外人听到,即使对方也是女性,心情也会纠结。

单惟一也很无奈,她只要稍微流露出回避的意思,成功那张板着的脸,更加黑如包大人,明明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

小护士塞给她一本书,让她凑合着打发时间。

低头一看,《怀孕十月必知》,单惟一咧嘴。

今天一共是三十个号,全部结束时,已是下午。

成功稍微整理了下病历资料,脱下白大褂,挂上。

“我们走吧!”他对单惟一说。

单惟一看看他,闭了下眼睛。

出了门诊大楼,向左是医院大门,向右是去停车场。

“成医生,再见!”单惟一朝成功看了一眼,转身向左。

“你还来劲了!”成功拽住单惟一的手:“我可不喜欢矫情的女人,撒娇也要有个度。

” “捉弄我就那么好玩吗?”单惟一用力挣开他的手掌,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后面的一棵紫薇树,几片树叶被震落下来,掉在她的头发上。

成功真的很不舒服,难得正经一回,别人还不买账。

“好吧,我告诉你,长这么大,像早晨那样愚蠢又幼稚的行为我是第一回做。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单惟一抿紧唇,不吭声。

“你看我这一天挺累的,先去吃点东西,有话以后慢慢说。

”他终于捉住了她,这次,想走,没那么容易。

单惟一的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觉得,有点奇怪。

“对于感情,成医生总是这么自信满满?”她问得很镇定。

成功皱眉。

单惟一默默转过身去,看向西方。

下午四点多的夏日阳光,越过树叶茂密的枝头照过来,光线强烈得无法直视。

“只要你在意一个人,别人就应该欢喜雀跃、受宠若惊。

只有你喜欢不喜欢,别人是没有选择权的。

这样的自信来自于哪里呢?成医生高超的医术、英俊的外表、成熟的阅历?可是喜欢一个人,不都是喜欢对方的所有,而非取决于这些外在条件,不然,就不是真的喜欢。

怎么可以凭外在条件在感情里分强和弱呢?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相同的,没有高低之分。

成医生也许觉得对我这么在意,我应该特别开心。

可能我对成医生没同样的心情,所以我开心不起来。

” 一只看不见的巴掌迎面掴了下来,成功俊美的面容火辣辣的。

他被人甩了,甩得华丽丽的。

“我很敬重成医生,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但这份敬重之情依然。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不会为难我的,所以……不需要内疚,没有对不起我,也不要为我再做特别的事。

”她转过身来,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由于紧张,瘦小的脸通红。

“那个晚上你仍然觉得是个意外?”几月不见,眼前的单惟一仿佛一株被注射了催熟剂的果子,强大得让他心颤、动容。

谁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然还能是什么?单惟一记得自己是怎么逃离北京的,那么狼狈,那么心碎。

他们又不是恋人,她却比从和眼镜男中的痴恋中清醒时还要难受。

好友因为单惟天自尽的那情景,她有好几年都做噩梦。

爸妈和她说,要是碰到像哥哥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要躲得远远的。

与成功初见的那次航班,她好像是紧追慢赶自己撞上去的,命哦! 成功也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仿佛就是避不开了。

没有一双慧目,却一眼就把他看得无地自容;说的每一句话,都戳进他的心,就连她那一根筋的蠢个性,他居然也觉得不错;那些小喜好,也投他的缘。

他祸害人世三十五年,就这么,不用渔夫撒网,他主动跳进船舱。

上天造人,都是一手造俩,不是相像,而是契合。

终于遇上了,何其艰难,何其幸运! “惟一,”他叫她的名字,执起她的双手,笑容迷人,“世界那么大,有一个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你却遇上了,只有一次,是露水情缘,遇到两次,是巧缘,遇到五次,是贵缘。

我们遇到过多少次?” 单惟一沉默着,不知成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遇到过十次,这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缘。

” 有十次吗?没有,或者不止。

只是这么炽热滚烫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他用轻笑的口吻说出,怎么听都是一句玩笑。

够了,看不懂他就不要再看了。

她把目光挪开,成功却不想放过,那么自如地将双手搭上她的腰,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本来就笨,恋爱的经验又少得可怜,放过自己,别想这想那。

看着我,听我说。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所有的恋爱都没有格式,不是非要先牵手再接吻后上床,只要喜欢,我们可以正着来倒着头、掐头掐尾从中间来,都可以。

” 什么意思?单惟一的脑子又像一团浆糊了。

脑门上轻轻被弹了下:“笨!单惟一,我们谈个恋爱吧!”讲得这么直白,她总该明白了吧! “不!”单惟一断然拒绝。

“你说不?”成功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你不喜欢我?你既然不喜欢我,还和我上床?!单惟一,你坠落了,竟然玩一夜情!”成功火大地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没有。

”单惟一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她对自己也说过把那个晚上当作是一夜情,可她的心里怎么也不肯承认。

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成医生,她会迷乱吗?不会,绝对不会。

因为是他,才任自己迷失。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情不自禁喜欢上他。

但他太晶亮,她总以为那是错觉,也认为不可能有什么发生。

那个晚上,尽管迷乱,却美得无法形容。

他对她那么温柔、那么珍惜,于是,她不禁生出了许许多多的错觉,她问以后,我们……他说还像从前一样啊,她一下子惊醒。

这样的痛,承受不住第二次。

她要是爱上一个人,则会比那个人爱她多,很傻,很固执。

他爱她吗?“我八月开始上班,要适应新环境新工作,估计会忙。

北京太远了。

” 成功恍然大悟:“这个交给我来处理。

” “不麻烦了。

”他听不出那是她找的一个借口吗,她对他不会再做任何梦了。

勇敢地抬起眼睛,再看他一眼,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

她转身而去,走得那么飞快,几乎是在跑。

当成功追过去时,她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斑马线。

红灯,人流熙熙攘攘。

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轻易就会被忽视。

他灼灼地看着,看得非常清楚,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次,如果再让她走开,估计就真的和她玩完了。

她要一个理由,好吧,他给。

他站在广告牌下,玉树临风,俊美不输广告上的男模。

一双双眼睛看向他。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郑重,以至于一出声,嗓子有点沙哑。

“单惟一。

”他喊出来了。

黄灯闪过,绿灯亮起,人流向前挪动,她愕然回首。

“我爱你!”他越过繁花,越过人流,向她走去,“能为我留下吗?” 她傻傻地张大嘴巴,他这样的行径,把她吓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这不是一句玩笑,他真的喜欢她,不,他说的是“我爱你”。

他没指望她会像言情剧里的女主,在听到男主表白后,哽咽着向男主扑来,两人相拥在一起,所以谈不上失望。

只是拽着她手的力量有点大,然后,指着红绿灯,吼道:“你到底有没有有交通常识,和人说话,要走到马路边上,怎么能立在马路中间?” “我……”她结巴了。

“我什么,还敢强词夺理。

” 路人纷纷侧目,心想道:这男人长得不错,脾气可不太好。

绿灯再次亮起,他牵着她回到路边。

大脑正常运转,她冒出一句话:“公务员两年之内不允许调动工作。

” 他大步流星,像没听见。

不允许调动,那就先放弃,读两年幼师,在北京找个幼儿园教师的工作不难吧! “我们以后……”她又问了句傻话。

对于单细胞,不可意会,只能言传。

“不是以后,从现在起,我们以结婚为前提恋爱吧!” 微风吹乱了细碎的额发,树叶在枝头轻轻摇动,初夏晚晴,温度渐升,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样,飞机上的初识,医院里的重逢,一次又一次…… 不经意的眼角斜视过来,捕捉到她唇边羞涩的笑意,细长的眉眼挑起来,眼里光华流转,唇角的弧度扩大了。

在人生的河流上,爱与被爱不知不觉编织成了一张网 就算难免有心伤,不要你偿 因为我心甘情愿与你纠缠 今生今世,清晨到夜晚 傍晚下了一阵雷阵雨,雨势很猛,来不及排,很多路面都有积水。

汽车像在河中行驶,一路过来,水花高高溅起,很是壮观。

尽管雨刷忙个不停,仍然影响到视线,小喻对卓绍华说完全是靠感觉在开车。

卓绍华让他注意安全,开慢点没关系,帆帆在成功那儿,不着急回家。

又是几声惊雷,天墨黑如子夜。

路灯一盏盏亮起,那光芒也只是星星一点。

雨声夹着汽车的喇叭声,整个世界仿佛都焦躁不安起来。

和去年夏季的干旱相比,这个夏天雨水很多,多得绝对挑战这座都城的排水系统。

自从诸航离开之后的每个季节,卓绍华觉得和往年比都好像有所不同。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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