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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吐出一口浊气,挽起袖子,一丝不苟地开始归置院子里的东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说它做什么呢。
” 李九娘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强求,深深看他一眼,使人出门去替她置办明日上值要用的吏员衣裳,再叮嘱掌柜几句,便预备着往京兆府去了。
青年在后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看着时间给你留饭。
” 李九娘想了想,说:“炖一点牛肉吧,切几个土豆进去,要焖得烂糊一点,锅边拉几条锅贴。
” 青年应声:“好。
” 李九娘并没有欺骗乔翎,这铺子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她扎起来的。
但唯独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身体里寄居了一个不知道死去多少年的亡魂。
那场山洪叫她失去了世间唯一一个亲人,也让她遇到了李十七。
除了她之外,没人能看见的李十七。
李九娘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往,那时候李九娘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惶恐又不乏天真。
她左思右想之后,说:“我是初九那天生的,我阿耶又姓李,所以就叫李九娘,咱们是在十七日这天遇见的,那你就叫李十七吧?” 李十七答应了。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分开过了。
他不提过往之事,李九娘也不问,起初是太小了,对外界一片茫然,再之后是觉得没必要问,反正都过去了。
如是平和地过了许多年,李九娘才愕然知晓,原来李十七生前,也曾经跟中朝打过交道? …… 国子学门前。
皇长子趾高气扬,气焰嚣张,仰面朝天,用鼻孔蔑视着所有人。
马司业:“……” 包真宁:“……” 小庄:“……” 没人主动跟他说话。
只有领头的闹事学子上下飞快地打量了他一遍,大感恼火:“你是谁啊,敢挡我的路?!” 皇长子把眼睛一瞪,二话不说,先赏了他一个嘴巴子,宛如超雄:“大胆!敢跟我这么说话!” 那闹事学子被打蒙了,捂着脸,难以置信。
因为皇长子气势太盛,他甚至于忽略了对方那一身酱香饼味儿和袖子里掉出来的葱花。
难道这是哪个高门出身的衙内? 可这通身的穿着和打扮,又实在不像。
他犹疑着问:“你,你是谁……” 皇长子矜持又高傲地甩了下袖子:“好叫你们知道,我乃是京兆府当差的吏员侯大!” 马司业:“……” 被打的学子:“……” 区区一个小吏,你在神气个屁啊! 真是倒反天罡! 六学二馆的学生已经可以算是“士”了,但吏就是“吏”! 别管你是哪儿的“吏”,先天都要低于“士人”一等! 堂堂士子,居然叫一个小吏给打了? 简直岂有此理! 那学子大为恼火,立时便道:“我可是四门学的学生,你不过是一个卑贱无品的贱吏,居然敢对我动手?!” 皇长子听完,果断又给了他一脚:“去你的吧!” 区区四门学而已,国子学的你爹我都不放在眼里! 六学二馆当中,也就是最高档的弘文馆里的学生,能有幸认识你爹我! 即便是弘文馆里最优秀的学生,能有幸给你爹我做伴读,那也是他无上的荣耀! 都不认识我是谁,还敢跟我拼身份?! 这一脚踹过去,别说是那学生,就连马司业也懵了。
近几年,神都城里的癫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从前是他那个不着四六的儿媳妇,后来有了个越国公夫人,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吏…… 皇长子癫是癫了点,但气魄是很足的,毕竟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颐指气使的本领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原本就自幼习武,最近全勤上班东奔西走,大腿肌肉练得跟牛蛙似的,一脚踹过去,那学子到这会儿都趴在地上没起来,搁地上直哼哼。
闹事的学子们为他气魄所慑,不敢上前,四下无声,场面一时安寂起来。
马司业见事不好,暗说年轻人果然无用,经不起事。
他不得不站出来,厉声道:“你是京兆府的人?是在谁手底下当差的?小小吏员,居然胆敢在国子学门外撒野……” 这话都没说完,皇长子就果断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你先等一等!” 他自己不明白状况,也怕误伤队友,就指着马司业,问自己的外置大脑——聪明小庄:“这是谁?” 外置大脑——聪明小庄便告诉他:“这位是下了值但是没有回家,恰到好处地赶上了学生闹事现场,而后又大义凛然主持公道,要求国子学入学考试第一名重考以证清白的马司业。
” 句句都是实情,但字字都在阴阳。
直指马司业在其中有所参与——就算不是组织者,起码他也知情,甚至于大概率煽风点火了。
马司业被她戳破心思,大为肝火:“你这个……” 小庄茫然地看了过去,满脸无辜:“啊?马司业,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你下值之后回家了吗?没有吧! 你恰到好处地赶上了闹事现场,没错吧? 你大义凛然地主持公道,要求包家娘子重考,不是我造谣吧? 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你为什么生气了呢? 马司业原地哽住了,脸色青白不定好一会儿,终于冷笑道:“你们两个人……” 皇长子听完也知道了——这是敌人! 他立时就用秋风扫落叶般的冰冷视线看了过去。
一边目光不善地盯着马司业,一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庄想着自己能得到国子学的学籍,也算是借了这家伙的光,既是为了教导他,也是为了平服人心,当下便格外细致地剖析起整件事情来。
“事情发生在神都,有人在国子学门口闹事。
京兆府接管这个案子,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事情涉及到国子学,免不了要使人去知会李祭酒一声。
” “现下牵扯出来的是两件案子,学子们检举的是国子学入学考试舞弊案,包真宁检举的是诬陷诽谤案,且我疑心此事另有推手,视其情况,应当斟酌决定是否要请大理寺参与此事——” 说到此处,她向皇长子示意马司业:“依据马司业的官阶,如若涉案,京兆府是应当与大理寺共同审议的!” 马司业听到此处,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我搞出来的?真是信口雌黄!” 小庄彬彬有礼道:“马司业,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您如今的举止和行径,已经使您牵扯到了这桩案子里。
京兆府查案,请您配合调查,难道不合理吗?” 马司业冷笑一声:“请我调查,一个黄毛丫头,出来做这些抛头露面的勾当,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小庄没理他,转而同皇长子道:“让人去查一查马司业近一月来的签离时间,看他是不是每天都喜欢留在国子学加班?” “再使人去问一问马司业的同僚,他今日专程留下加班,一定是在做很要紧的工作吧?” “总不能是什么事都没有,却在这里虚耗时间,专程等着有人来闹事,好第一时间冲出来主持大局不是?” 她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笑微微道:“据我所知,虽然下午不当值,但每个衙门都会专门留两个品阶低一些的官员值守,以备不时之需——国子学的值守官员都没来,您就先到了,这个时机拿捏的可真是恰到好处呀,马司业!” 不知道算不算利好消息:马司业先前用年纪和性别来嘲弄她,原是故意用来羞辱这个小丫头,好叫她气急败坏,方寸大失的。
绝对是个坏消息:小庄没上当,也没破防,一席话有理有据地说下来,跟五指山似的把人压住,马司业原地破防了。
“你们两个!” 他老脸涨红,气急败坏,先指皇长子,再去指小庄:“一个年纪轻轻,一个流里流气,到底是真的京兆府吏员,还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冒充的?来人——先把他们给我拿下,是真是假,我自会去京兆府核查!” 国子学内的门吏听令,蜂拥而出。
小庄大为讶异:“什么,原来国子学这边有人管事,也可以拿下作乱之人啊?那马司业先前是在做什么,看热闹吗?” 马司业嘿然冷笑,一张脸板得跟棺材一样,显然不想跟他们做喉舌之争了。
小庄见状也只是一笑,转而朝皇长子摆了摆下巴,示意他可以出手了。
皇长子二话不说,遵循着“我是你爹”原则,毫不迟疑地给了马司业一脚,当场将他铲倒在地:“去你的吧!” 转而帅气地一挥手,示意左右:“姓马的,闹事的,还是无辜的包家娘子都一起带到京兆府去!” 大内高手们二话不说,上前把该拿的人给拿了,还有人到国子学的门吏那儿去索取近一月的国子学官员签离记录。
马司业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头脑轰然,好半天回过神来之后,人已经被架住了。
“我可是朝廷命官!” 他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敢——” 皇长子毫不客气道:“老×登,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还不给我住口!” 马司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混账无赖,额头上青筋直跳:“你这个龌龊的混账,有眼不识泰山,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皇长子左右开弓,果断赏了他两个嘴巴子:“爱谁谁!” 我对你都没什么印象,你能有多了不起? 老子可是皇长子! 只要我不造反,不弑父,就算是在太极殿公开在老三头上拉屎,顶多也就是罚酒三杯! 想到这里,皇长子一整个快活起来,年近三旬,他终于寻到了生活的真谛! 就连这冬日的寒风,也显得如此和煦了。
韩王叔爷,我们这么爽,其余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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