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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就会成为饭桌上的常客。
可目光落在她嶙峋的肩背上,还是有种功亏一篑的无力感。
他出神地想着,等她走后,大概更不会好好吃饭了。
他和顿珠不在,卫城也已是过去式,她自己又不会下厨,日子不知道会敷衍成什么样子。
可那些都是她的事,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轮不到他来操心。
千头万绪像钝刀子割肉,不致命,却叫人难以忽视。
祝今夏伏在车前,只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收敛了,只身体还有轻微的颤动。
她抬手擦眼泪,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时序钝钝地坐在一旁,整个人都不好了,胸腔里似乎产生奇怪的共振,她每抖一下,心也跟着颤。
他按捺住情绪,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祝今夏嗓音沙哑说谢谢,伸手接……没接过来。
时序攥着纸巾一端没松手。
她怔怔地抬头望他,眼眶潮湿泛红,泪痕犹在,有种破碎的美感。
时序深呼吸,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妄动,这才勉强把手松开。
说来可笑,他这半生自以为是,总认为但凡他努力,世上无难事,却在今天发现能难倒他的事还挺多。
光是克制住为她擦眼泪的冲动,就已经耗尽心神。
而接下来,他还要亲自送她离开。
时序踩下油门,借着引擎声的掩护,低声骂娘。
骂完又自嘲地想,反正他也没娘了,骂骂也无所谓。
卡车经过修车铺时,有人候在路边,时序猛地减缓速度。
老李知道祝今夏今天要走,车还是他昨晚开去校门外的,特意嘱咐时序开车送行。
他掐点守在这,双手举得高高的,大幅度挥舞。
见车停了,又拎起脚边的纸箱,从窗外递进来。
“喏,祝老师,这是咱们乡里产的松茸,我亲自晒的,拿回去炖汤!” 祝今夏道谢,他又大大咧咧笑:“嗨,谢啥啊,你千里迢迢跑来支教,一分钱工资没拿,还倒贴了那么多书和文具啥的,该我们谢谢你才是!” 四十来岁的汉子,久经高原日晒,也跟山里人一样黑了。
明明是外来人,却口口声声说着“我们”、“咱们乡里”,平常吐槽归吐槽,可只要时序一声召唤,他就扛着工具箱奔向学校,这里敲敲打打,那里修修补补。
学校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却自称是“编外人员”。
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却还一直冲车尾挥手的身影,祝今夏有些回不过神来。
诚如于小珊所言,宜波乡很小,小到时序多踩两脚油门,他们就已驶出乡界。
可宜波乡也很大,大到足以容纳四海归来的旅人,不论是外来人士老李还是时序,不论是学成归来的方姨还是旺叔。
一线天狭窄深幽,有贫瘠的土地,也有富足的灵魂。
—— 车行一路,两人都很沉默。
今日天气不好,从早上起就阴沉沉的,像是延续了昨日的坏天气,甚至有变本加厉的兆头。
就好像老天爷也舍不得她走。
开上国道还没半个钟头,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四起。
高原植被稀少,多沙尘,尘土被风一卷,高高扬起,黄沙混合着石子噼里啪啦敲打车窗玻璃。
沙尘之中,能见度骤降,天地间一片昏暗。
时序眉头一皱,“要下暴雨了。
” 果不其然,沙尘肆虐了没几分钟,一场暴雨紧随其后。
夏季雨水充沛,雨把尘土压下去了,却也很快在并不平坦的路面积出水坑来。
天际仿佛破了个洞,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刮雨器不间断地工作,前挡玻璃却始终一片模糊,卡车像是一叶扁舟漂浮在茫茫无际的海上,孤立无援,前后甚至看不见一辆车、一个行人。
风声雨声已经够大了,再加上道旁金沙江里湍急的水流声,一时之间极为震撼。
路面不平,积起的水坑里还有狂风卷下来的落石,时序已经放缓车速,却因为看不见水下的“地雷”,偶尔轧上去,卡车无可避免发生剧烈颠簸。
有好几次,祝今夏的身体都腾空了,颠簸后又重重落回座位,好在有安全带的保护。
时序表情凝重,在某个岔路口猛打方向盘,当机立断改道离这最近的牛咱镇。
“雨太大了,这个天容易滑坡,先避避。
” 车子调转方向,艰难地在暴雨中行进着。
祝今夏心惊肉跳,“我明明查过,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暴雨。
” 时序道:“雨季的高原,说变天就变天,天气预报也做不得数。
” 他飞快地瞥了眼祝今夏那边,老李的车太旧了,车窗玻璃关不严,如今雨势一大,窗缝里就开始漏水。
她的右臂已经打湿了。
时序眉心一拧,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祝今夏生在四川盆地,长在成都平原,几时见过这样骇人的雨?听着窗外野兽嚎叫似的风雨声,冷不丁瞥见灰暗天幕中降下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惊雷轰隆隆从远处袭来,铺天盖地。
她忍不住抓紧安全带,心都跳得更快了。
时序目视前方,察觉出她的紧张,忽然没话找话:“怕吗?” “你问打雷?”祝今夏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小时候怕。
” “现在不怕?” “……没那么怕了。
” 说话间,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祝今夏条件反射,赶在雷声到来前抬手捂住耳朵。
时序飞快地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了悟,“这叫不怕?” “……”祝今夏在雷声后讪讪地放下手,“马上三十的人了,怕也得不怕。
” 小时候还能在打雷天钻进祖母的被窝,只要把头埋在老人怀里,感受着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就能安然睡去。
后来长大了,也就学会了独自一人听着雷声入睡。
“你祖母今年多大岁数?”时序问。
“八十了。
” “身体如何?” “之前还算硬朗,这两年也不太行了。
”提起这个,祝今夏有些感伤,“人好像不是一天一天老去的,而是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老了。
” 前头二十年,大家都夸祝奶奶年轻,老人家牙口好,胃口也好,每年都会跟老姐妹们一同参加夕阳红旅行团。
直到前年寒假,祝今夏指导完最后一篇论文,在某个下午拎着箱子回家过年。
她打电话问祖母在家吗,祖母答:“在呢,在家等你。
” 祝今夏:“……” 她分明听见了那头的麻将声音,还有人高兴地念了句:“八万,碰!” 果不其然,等她下车,才刚踏进小区,就看见前头有个老太太,踩点从小区棋牌室走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十来米,老人家驼着背、佝偻着腰,正颤颤巍巍往家的方向走。
有那么一瞬间,祝今夏竟然不敢认。
那是祖母吗? 祝今夏明明记得祖母的头发是铁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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