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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安在庭院里待了两天,这两天里,发顶的耳朵和脸颊上的裂痕一同消下去。
但她不敢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样的情况在脸上疤痕才出现时也发生过,新的症状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不长,一两天就消失了,这意味着它扎根进了身体,日后会不定期复发,而非好了。
她要做别的准备。
房里始终昏暗,只在夜深时点一根蜡烛,撑着一线光亮,原本整洁的桌面上铺满了东西。
纸张,竹简,散乱着堆成小山包的各种石头,藤蔓,被纸包着的粉末以及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
从前为了遮脸上的裂痕还能将藻粉捏成面具遮一遮,可耳朵如此突兀,遮掩难度很大。
障眼法对别人还能用用,大不了深居简出,刻意避让,但这术法在圣者面前会被一眼看穿,如今圣者都守在自家地盘里,温禾安不会和他们面对面接触,但—— 陆屿然和她朝夕相处,障眼法根本瞒不过他,还有凌枝的眼睛,她平时是不看她,尊重好友身上的秘密,但不是没可能出现意外。
第三日清晨,温禾安收到了陆屿然发来的消息,他没催她,只是告知:【探墟镜出现三色光,指向不明,巫山会在萝州多停留一段时日,你处理完事情和我说。
】 温禾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隔了没一会,镜面上又蹦出来一条:【在等你。
】 她缓缓眨动眼睫,拨弄着摆在桌面上的两只薄薄透明耳朵,那像层脆弱糖衣,在灯光下呈现出浅黄色光泽,真正戴上的时候,像给耳朵量身定制了一层保护套。
被罩住的地方无形亦无迹,好似凭空消失,只是会有刺痛感。
相比于被发现来说,这点疼痛不值一提。
这些年,为了遮盖脸上的妖化痕迹,她在遮掩易容这一块下了很深的功夫,没料到最后还真派上了用场。
【好。
】温禾安思索着慢慢回他:【这边忙得差不多了。
】 明天也该出门了。
陆屿然最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这次传承,我的第八感突破了,能够小范围施展,对个人使用。
】 温禾安盯着这段文字看了好一会,先将镜面反叩回桌面,环着双膝,身体有一瞬间毫无起伏。
罗青山修为不高,胆子小,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在医师这块上的成就无人比肩,许多疑难杂症都是他攻克的,对待难题向来思虑周祥,认真严谨。
他说得很清楚了。
妖气是死气,死了上千年,陈旧腐朽,所以陆屿然的血和第八感能够大面积镇压,可妖血是活的,人也是活的,想当年妖潮爆发,连帝主都束手无策。
这种东西,不真正实践,哪怕是在纸上推演千万遍,觉得万无一失,都是在放屁。
王庭根本就是在乱来。
实际上,罗青山觉得温禾安能按照王庭的设想撑到现在是个奇迹,在他和上一辈巫医手札的推演中,妖血真下到活人身上,不超过二十年,就会迅速恶化到吞噬周围一切的程度。
也就是说,早在几十年前,温禾安就该将天都内部悉数侵染,那势必会重演千年前的惨剧,九州将遭遇难以想象的灭顶之灾。
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机缘,或者是体内什么东西拖住了这种变化。
但妖化只能延缓,不能彻底解决,现在已经拖到极限了。
…… 温禾安最终拿起镜子,软着眉眼认真画了朵扬着笑脸的小玫瑰给他。
翌日清晨,巫山酒楼还是那些人,只比从前多了几位长老,那几位都是巫山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原本对陆屿然与温禾安在一起颇有微词,现在个个闭了嘴,有些长老心态转变得很快,开始乐见其成。
越想越觉得不错。
他们这些老东西,活得久,看的所谓天纵奇才也多,纵使他们几个被同龄人捧到天上去,对他们来说,也就那么回事,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众星捧月的时候。
可温禾安能在三位圣者手中周旋,力压温流光与江无双,地位一下拉了上来,说她已经提前预定了一个未来圣者的位置,完全没问题。
巫山日后能多一位圣者,这能不好吗。
九州就是这样,现实得很,真正的脸面永远是用自己的实力撑起来的。
但温禾安拒绝来巫山酒楼,陆屿然去她的院子里找的她。
连绵一个月的梅雨天后,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温度升高,热而不躁,石板路上挂了一层茸茸青苔,陆屿然推开篱笆门,院里仍是静悄悄的。
半个时辰前给他发消息让他自己来的人躺在小花圃中间的藤椅上小憩,脸上蒙着面才摘下的荷叶,翠色欲滴。
旁边倒是还留了把同样的躺椅。
陆屿然无声坐下,见她手安静垂在躺椅一侧,没有骨骼似的,白得透亮,他将几段指尖抓在掌心中,也躺回日光中,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连轴转,几场战斗惊险无比,生死悬于一线,弦都没松一下就又为巫崖和她祖母的事奔波费神。
她很累,需要休息。
半个时辰后,温禾安手指在他掌中动了动,慢慢挪开遮在脸颊上的荷叶,露出一双眼睛,视线挪到身侧人身上。
他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中翻转着块令牌,令牌上燃着圈独特火纹,上面飞快闪动着字迹,他一般只是看,偶尔才出手揪出一条打回去。
“醒了。
”陆屿然看回她,声音在日光下显得温柔:“事情都处理完了?” 温禾安揉了揉眼睛,没立即坐起来,她侧身窝在躺椅中,目不转睛看他,声音里带着半醒未醒的惺忪:“差不多了。
” “接下来什么打算。
” 自打她醒来,两人眼神随意对视上,原本松松交握的手加了点力道,温禾安思考了会,轻声说:“找王庭的麻烦。
” 陆屿然将手中令牌摁下去,说:“我也在找他们麻烦。
” 他问:“一起?” 温禾安唇角微翘,眼中笑意温暖,陆屿然看着看着,坐起来,伸臂将她轻巧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雪白衣袖和襟边霎时落满乌黑发丝。
他掌着她,亲她,一发不可收拾,两颗心似乎随着肌肤相近彻底贴合在一起,令牌从他手中跌落,他也不管,只是倾身贴了贴她的眼睛,问:“还疼不疼。
” “还好。
”温禾安缓了缓,唇珠水润,诚实回他:“……半圣之后,恢复速度快了许多。
” 陆屿然看了看她的脸颊,又问:“情况还稳定吗?” “稳定。
” 陆屿然没再说什么,这次亲吻很是温柔缠绵,炙热贴合得两颗心都要融化,闹到最后,一段劲瘦手腕往躺椅边垂下,风中有片薄薄刀刃切上来,鲜血成串涌出。
他垂着眼,将腕骨压在她嘴边,低声哄她两句,唇亲昵地压在她耳侧:“先喝一点,我带了药。
” 温禾安倏的掀起眼定定地看他,须臾,她低头,吮上那道伤口,眼前不是晃动的树梢和爬了满墙的藤条,而是鲜艳的红,像一丛烧起来的烈火,从眼前烧到心里。
陆 屿然倾身,更紧密地拥她,伸手抚了下她的长发:“我在试第八感,等稳定了再压妖化。
” “别怕。
” 温禾安睫毛滞在半空中,像凝固的蝴蝶翅膀,她不怕,她胆子其实很大,做什么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当初和陆屿然确定关系前,就敢挑开脸上的东西给他看,让他抉择。
对她来说,任何关系的维系都如修行,如人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事事顺心,节节攀升,阻碍和困难是一定的,她不喜欢被一些完全可以一起解决的东西困扰牵绊,不喜欢帮他人擅作主张做决定。
然人生百年,今日才知,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到坦诚相待。
她能说些什么,能和几个月前一样大胆又直接地再问他一次:陆屿然,你是选择最后一次站在我身边,还是选择袖手旁观,接受天下人与爱人孰轻孰重这等沉重的拷问。
而无论选择哪一边,你都将为此失去所有,要么清名皆毁,万人唾骂,要么此生被内疚折磨。
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留不下。
温禾安说不出口,做不到。
一会后,她抬头,摸过小瓷瓶,快速给陆屿然伤口止血,嘴边染着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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