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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三四十年前吧,他嘴里时间常变,我也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那次他在溺海上临时出了点状况,命悬一线,大抵是机缘巧合,那会阴官家家主并未闭关,正在那片海域巡视,顺手就将他捞起来了。
自那之后,他又是查阴官家资料,又是三天两头拉着我们要登门拜访……” 说到这,他开始叹息,同时摇头:“实际上那次欠的情公子早就还了,阴官本家和巫山有时候是会有往来的,但不是为了权势交易,是因帝主昔年的一些吩咐。
” 他说得含糊,一句带过,接着说:“后面的事,姑娘也能猜到,他是因为这个才去学的摆渡法,这些年也一直试图跻身本家,但就……就是现在这样。
” 温禾安没忍住笑了下,脸颊生动愉悦,眉梢 微动,声音清脆地揶揄商淮:“这叫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商淮将那张告示遮在自己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满室的人形容自己的感觉,最终泄气:“也不是。
当时情况危险,人之将死,记忆也深刻,说真的,这么多年了,什么厉害的不厉害的阴官我都见过了,就连阴官家那位大师兄在溺海的本事我也看了,终不及家主红绫一卷,溺海浪掀千米,海底深漩千数合一。
” “每次想起她将我从海底救起来那瞬间的眼神,就觉得很不一样,又温柔,又娴静。
” 商淮希冀有人能懂他的一见钟情。
懂那种被小猫时不时挠下心脏,难以忘怀的感觉。
温禾安不懂,但是她听懂了“温柔”与“娴静”,有点没有办法将这两个词和印象中那张脸联系在一起,她很是迟疑,看了看陆屿然。
原本只是想交流下对阴官家家主的印象,谁知视线一转,落到了他的衣领敞口处,顿了一下。
眼里笑意如流星,渐渐褪散许多。
商淮垂头丧气,难得垮了精神,他问温禾安:“吃不吃饭,我现炒两个菜将就。
” 这两天想在萝州城吃点热乎的东西,烧饼铺前都得排长队。
温禾安眼睛微亮,没有拒绝的理由,见商淮把那张告示揉开了丢成团,冷哼一声,这才解气地去了厨房。
就在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院门,停在了结界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幕一和宿澄,商淮也从厨房中出来了,温禾安见陆屿然靠着椅子上,掂量着四方镜。
他眉棱锋利,听到动静也只略略一撩眼,浑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浑身都透着几欲凝结的冷意和深压的躁意。
她想了一会,捏着裙摆起身,轻声道:“好像是阴官家来人了,我去看看。
” 站在结界外的确实是阴官家的人。
她看起来年岁不大,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巧,看上去很显稚嫩,真要细细打量下来,便觉得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梳着一根长长的蝎子辫,乌黑油亮,直垂到腰际,在走动时晃动着,像俏皮的长条流苏。
“阴官本家,苏韵之。
”她解下腰牌,透过结界出示给他们看,冰雕玉琢一小女郎,脸色冷冷的,像个挑不出瑕疵的雪娃娃,说自己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习惯。
“收到帝嗣来信,远来相助,以消债果。
” 众人对阴官家不是很了解,纷纷看向商淮,商淮听过苏韵之,她是凌枝座下四大阴官执事之一,很有名气,本事很了不得。
商淮将她放了进来,苏韵之蹬着双鹿皮靴,簪星曳月,浮翠流丹,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细打扮的意味,直到此时鼻头翕动,她终于看向商淮,瞳仁水润,道:“是什么,好香。
” “在做晚膳。
”商淮也有自己的考究,他细细地观察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从她眼里看到了比温禾安更甚的馋意,道:“帝嗣在屋里,你们先坐会,饭马上好了,要不要一起?” 苏韵之点头,腮帮微微鼓起来:“要。
” 苏韵之说话的时候,温禾安一直站在边上,双方视线交触,各自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跨进小院见陆屿然也是同样的反应,不见面的时候还叫声帝嗣,见了面只有矜傲的一颔首,一声轻轻的冷哼,这哼声十分奇怪,带了点不待见的意思。
陆屿然也不热情,只是有些意外来的竟会是她,意外过后就指指满屋椅子让苏韵之自己挑个坐,下意识压了压眉。
显然双方都不太希望彼此见面,寒暄的话都懒得说。
温禾安含笑注视这一切,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位聚到一起,总不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商淮特意加了两个菜。
他想先打好关系,从这位执事嘴里探听到一些有关凌枝的细枝末节,毕竟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让他逮着一次真不容易。
最终众人落座,苏韵之晃着双足,上半身却坐得端正,像在听教习讲课,脊背挺直,眼神会跟着商淮端上来的菜转动,却只能看不能吃,这时候脸上会露出不满的苦恼。
陆屿然坐在温禾安身侧不远处,隔了一段距离,明明之前也是这样,唯独今夜,给人的感觉像轮不可攀折的清月,都无需眼神和话语,就成功镇住了在场除了商淮与苏韵之以外的所有人。
温禾安的心情不算好,但也还行,眼神跟着大家转来转去,没将注意力刻意放在陆屿然身上——不论如何,她不想将关系闹僵,毕竟还有交易在身。
眼看着商淮又端了道大菜上来,温禾安看了看苏韵之,再看看一无所觉的商淮,以及他那句不知从何得来的“温柔”“娴静”,张张唇欲言又止,最终隐晦地问:“你当真是为了阴官家家主去学的摆渡啊?” 商淮颔首:“自然。
我对摆渡之法本身又没有什么兴致。
” 苏韵之这才终于动了动眼睛,但比起商淮,她对商淮做的这些菜更有触动,半晌,她决定转移下注意力,眼神在圆桌边搜寻了一圈,最终落在唯有的两个见过面的“熟人”身上。
她拿着筷子轻轻在桌沿一敲,一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很是奇异地“咦”了声,声音如珠落玉盘:“……陆屿然,温禾安,你们怎么还没解契。
” 一桌人呆如木鸡,噤若寒蝉,商淮眼皮都连着跳动了三下。
心想阴官家本家的执事都有点本事在身上这个他知道,高人嘛,总是格外傲气些,但这话也太不合时宜……太大胆了。
他有点想捂住这位执事的嘴把她悄悄带走,不然她可能会惨烈死在巫山最高秘笈的雷术之下。
苏韵之的话落下之后,温禾安捏着手里的两根筷箸,偏头顺着大家的视线去看陆屿然。
他这次没再看四方镜,而是稍抬了头与她四目相对,眼中如坠片雪,似忍无可忍,每根脸部线条都挂着浅薄霜色,无形之中便可伤人,他不为伤人,只是偏生想将她眼中所有情绪,冷静的,懵懂的,亦或是同样不满,濒临失控的都翻找出来。
她直直与他对视,没有躲避,但并不说话,颜丹鬓绿,双瞳剪水,那幅模样好像在无声问他: ——你要解契吗? 陆屿然难以忍耐地垂睫时,瞳色已经比往日更深一些,他指骨抵着桌面,拽着椅子站起来,分明喉间辛涩微麻,声音依旧透清,扑面皆是凝肃之意:“解什么?”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他起身上楼,没有半分吃饭的兴致。
苏韵之被凶得摸了摸鼻子,很是忿忿,但想想自己每次好好在阴官家闭关时收到陆屿然的传信,那想炸天炸地的心情是一样的,于是撇撇嘴,哼了一声,懒得计较。
温禾安眨了下眼,盯着陆屿然的背影看了看,绒絮一般的眼睫缓缓扇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半晌,她放下筷箸,指腹触了触他靠过的椅背一角。
若有所思。
像在迟疑地确认什么。
“解契”这个词,好像碰到了陆屿然的底线,方才他起身的时候,眼里诸多繁乱的情绪糅杂,戾气不轻,漫成了海,温禾安脑海中还有印象,三年前他提结束时看自己的眼神就跟方才一样。
那个注定无解的难题。
他未经思索,身体却又好像已经给出了发自本能,难以遏制的回答。
“阿枝。
” 过了不知多久,温禾安缓缓扭头看向苏韵之,抿着唇轻声唤她,语调又轻又认真:“以后别说了。
” 苏韵之叼着根嫩菜心无知无觉看她。
温禾安瞳仁圆而大,此刻像才撷取到了捧水莹莹的新鲜朝露,与人对视时有种要将人吸进去的感觉:“……他很不喜欢听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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