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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伤害到她。
她惧怕非常,可她还是努力在烟雾中睁大眼:“别怕,我来救你。
” 她试图解开他的绳索,又试图撑起他无力的身体带他逃出火海。
他动也动不了,枷锁限制行动,又有一片片火星在四周炸开,横木连着帷幔一同燃烧。
而这个虚弱的颤抖的姜芜,通红着眼,竟要救他。
张寂终于开口:“离开吧,阿芜。
” 姜芜眼睛被染上火,她跪在他身边,一次次试图扶他站起。
那枷锁和绳索阻挡她,火越来越烫,快烧到二人身上。
张寂声音抬高,厉道:“要杀我的人,如果是你爹呢?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未这样和她说话,姜芜被吓得一颤,怔怔看他。
她眼中的泪不知是被火熏的,还是她真的在哭。
她的泪水溅在他手背上,灼得张寂心头一缩。
姜芜解不开绳索,便用自己袖中的匕首去砍: “我不管想杀你的人是谁,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像我今晚在读的那页书一样—— “纡于物则非己,直于志则犯俗,辞其艰则乖义,徇其节则失身。
“那页书的意思是,你无能为力,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们要杀你,把你的心在磨石上不停地碾杀,要毁了你的道废了你的志。
可是师兄,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我愿意站在你这一边,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呢?你为什么不一直站在我这边呢?” 她解不开绳索,大哭出声。
火越烧越大,碾磨人心。
她扑在他身上,几乎语不成声:“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救过我,我还你一命。
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对自己好就可以了,你只要愿意自救……” 烈火焚烧,遮天蔽日。
火烧刺啦啦声不断,张寂在火海中抬眸,怔忡和她对望。
-- 甘州胡杨林似乎要被火吞没,天上忽有甘雨降临,浇向林中的火。
雨声泠泠,风声呜咽,天降甘霖来灭火,所有人震撼且迷茫。
许多人茫然中,疑似看到当年凉城中死去的将士们。
他们不明白这是幻觉,还是当真上天有灵,英灵报仇索命。
伯玉不平大叫:“凭什么……” 他被压倒,被江飞瑛的剑指着。
他眼睁睁看着天上黑夜中降落的银色的雨,时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姐夫,时而不甘心地看着凉城中竟然有人活了下来。
伯玉喃喃:“为什么……” 江飞瑛的剑刺向他心头。
血涌出来。
伯玉愤怒万分:“为什么!” 谁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
江飞瑛发丝沾在颊上,泠泠沾水的眼睛恨意连连:“我为段迁而杀你。
” 伯玉眼中茫然。
江飞瑛手中剑越刺越深,她手发抖而用力:“我知道,你也许都不知道段迁是谁。
你根本不在意,他却被你害死。
你也不知道,我今年试图去找过你,我这些年好多次想要杀人,却不知道自己该杀谁。
“他本前途浩浩,本应意气风流,本应光华耀天……他最坏的结局也应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死于你和大魏太子的阴谋之下。
“他本应是我夫君,本应娶我——” 寒雨浇灭大火,伯玉气息在江飞瑛手下一点点消失。
而数年隐忍之后,江飞瑛终于大哭出声。
段迁,段迁。
谁知道她喜欢他啊,谁在乎她喜欢他啊。
她连自己都要欺骗,而到今日她才为他报仇……煎她魂熬她心的段迁,他死前,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她好像看到他站在她旁边,朝着她笑。
江飞瑛捂脸崩溃,身后卫士和胡人的相斗变得微弱。
霖霖雨水中,江鹭失魂地扔掉剑,看向林中被雨浇灭的那些火。
他好像在夜雾中看到无数沉默的将士,匿于大火中。
有的跪地有的阖目,他们最终都会被火海吞没。
一切如梦似幻光影憧憧,他们在大火中背过身,三三两两说笑着携手长歌。
恶天不佑人,生死去来,凡人不过是草棚傀儡,为何有些人的生死让人念念不忘?他们朝他摆手,笑嘻嘻和他说话一如昔日: “小世子,再见啦。
” “小世子,忘了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 “小世子,好好活下去。
” 他们在大火中走远,江鹭趔趄追上前却拦不住。
而大雨中,他撞上面前的小娘子。
他模模糊糊地低头看她,姜循面容白净衣裙沾雨,仰着脸望他。
这实在像幻觉。
他分不清楚。
他伸手颤巍巍抚摸她,他抚摸到她面颊,都不知真假。
江鹭喃声:“为什么?” 姜循站在雨中,仰望着他:“是‘神仙醉’。
” 雨水覆盖一切,姜循的声音极轻又缥缈: “你在东京销毁‘神仙醉’,但是在捉拿贺明的时候,我知道那是‘神仙醉’后,特意留了一点,以作备用。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要拿来做什么,我以为我可能会用来对付我爹,对付暮逊。
但是我没有用,我今天才用。
“这些天,我日日去医馆,不是伯玉以为的治病,而是找大夫想法子,问能不能把‘神仙醉’散在空气中。
我只有那么一点‘神仙醉’,我必须要它发挥作用。
被碾成粉末的‘神仙醉’用来闻而不是口服,效果被打折,而我猜伯玉约我私会,会早早在胡杨林中安排好人手。
“他的人手远比我布置的早,所以他的人手会吸入更多的神仙醉。
只要我和郡主在我们意识模糊前杀掉伯玉就好了。
伯玉以为我在茶水中下毒,他错了,我没有在茶水中下毒,我在胡杨林的树叶上抹了‘神仙醉’。
“今夜风大叶摇,我要他们死在今夜。
” 大雨之中,江鹭颤声哑然,仍是喃喃:“为什么……” 姜循低头。
他冰凉的手抚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中蒙上了一重薄薄的水汽:“我猜你走不出那一夜。
“因为我抛弃了你,我把你永远留在了那一夜,让你一直走不出来。
我知道你手指一直会紧张时发抖,知道你精神紧绷时情绪会走入极端,知道你过得很不快乐。
“我还知道你从东京救我出去后,你其实早就想好自己的死路了。
你说让我救你,可你根本不觉得我有法子救你。
你只是给我理由活下去,哪怕为你报仇哪怕忘记你放弃你,你都只是想我活着而已。
“可是——” 姜循握着匕首的手在发颤:“阿鹭,我不要你永远被留在那一夜。
我要带你走出来。
” 江鹭怔怔低头,看她眼睫落水,看她声音哽咽。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正在受到“神仙醉”的影响。
可无论真假,他都情难自已,心神欲碎又情不自禁。
-- 姜芜终扶着张寂逃出火海,而小吏们等候在外,哪里肯这样放过张寂? 他们露出狰狞的面孔,在姜芜放松又惶恐的时候,拔出匕首在深巷中扑来。
他们要杀张寂,姜芜惨声:“不要——” 夜色好深啊,他像融化的雪水一样被火被刀被夜所吞,而她飞蛾扑火,张开手臂,宁可那匕首落在自己身上。
夜间风凉,发丝扬起。
极轻的一声砰,有人自后而来抱住她,将她身子一旋,挡过那一杀招。
-- 凉城中战局惨烈。
简简在铠甲下脚步沉重,热汗淋漓,浑身发抖。
天为何一直这么黑,天边鱼肚白何时才能到来? 天亮就好,天亮就好。
-- 甘州胡杨林大雨中。
江鹭和姜循面对面而站,他睫毛淅淅沥沥,如雨中青檐般,其下清水眼眸让姜循一目不错。
姜循微微发抖,看着江鹭在出神。
他脸色青白又被烧得绯红,神志混乱又头重脚轻,周身遍冷又遍热,江鹭迎着姜循的仰望,感觉自己置身幻境。
三年的爱恨。
四年的怨恼。
三年的冤屈。
数年的筹谋。
他的记忆停留在凉城夜火中,一遍遍看着故人在火海中化为烟灰。
他为此煎熬痛苦,他走不出凉城。
可与此同时—— 他的血泪爱恨都和姜循有关。
伯玉的喃声“为什么”消失在雨水间,胡人们终于尽数被扣,却有一人挣扎出来,一匕首朝姜循挥来。
江鹭忽然回神,目光锐利。
他抱起姜循离地,带着她的腰身旋转一圈,他伸手握住那把砸来的匕首。
二人侧过脸,气息寸息间,目光擦过对方。
姜循湿漉漉的衣襟贴在他袖间,寒风冷雨包裹二人。
为什么呢? 江鹭贴着姜循的脸颊,带她一同抓过那匕首,朝敌人心脏扎去—— “救你即救我。
” -- 蜀地县城的深巷中,张寂带着姜芜,手上一同染上了血—— “爱我则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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