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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俯眼望他。
姜循眸子闪烁几分,忽而恍悟,她点头笑:“程应白,你真可怕。
” 他微恍惚。
少有听到这个名字,谁不失神? 姜循俯身,轻轻将手从他掌心中抽走。
她朝着他笑,温声:“你明面上说愿意放我走,虽然你很委屈很可怜,可你还是想通了,想给我更好的未来。
然而暗地里,你却拐弯抹角,让我提防江鹭,小心江鹭。
你怕我出京后就嫁给他,对不对? “无论你们计划多么周密,上元节那日都会是一场难打的仗。
我根本不愿离开……无论你如何想,死在那一日,都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 最好拉着所有仇人同归于尽,最好闹得整个东京天翻地覆,最好让大魏朝局就此动荡。
姜循对着叶白刻毒道:“你去长命百岁吧,你和你的同盟者江鹭一起长命百岁。
我只想死在自己最风光最美丽的时刻。
” 真是一个讨厌的小娘子啊。
叶白望着她,慢慢失笑。
他当然明白她的嚣张和疯癫,当然明白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他们这样的人,只愿被灰烬吞噬,只愿杀敌片甲不留不求明日。
明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却不同归? 他忍着自己的本性想劝她求生,但大约是心不诚吧,大约是更渴望她陪同自己而非江鹭吧,他发现自己劝不了。
难题就留给江鹭吧。
江鹭若有那种本事带走姜循,说服姜循……那便是他江鹭的本事。
叶白甘拜下风,绝无二话。
如今,叶白只彬彬有礼道:“我尽力了,我劝过了,我阻拦了。
我拦不住你,你随意吧。
” 姜循便也笑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她从叶白这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叶白到底不肯告诉她,他和江鹭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但想来他们的计划应该和凉城有关,和她无关。
江鹭应该是用她的安危和叶白做了交换,好让叶白放她离京,和江鹭走。
可惜啊。
姜循想,她不想走的。
她明面上说她要和叶白化身恶鬼,折磨所有人,待在东京让这里天翻地覆。
她的私心中有一道很小的声音,说着她不想让自己的死亡被江鹭看到,不想让自己的憔悴虚弱为江鹭所知,不想当着他的面结局惨淡。
姜循承认自己自私。
她既想江鹭喜爱自己,又想自己在江鹭眼中永远年轻貌美,风华无双。
做不成他的老来伴,也要做他的明月光,朱砂痣,让他永世不能忘,永世爱她喜她留恋她。
靠着车壁,姜循心中想着这些。
她闭着眼,薄薄眼皮下,眼睛却微微泛红潮湿。
她从来不愿自己的脆弱为人观赏,便一径闭目养神,不再和车中的叶白、玲珑试图搭话。
很快,车停了下来,应是到了太庙。
外面卫士来通报,姜循睁开眼,正要扶着玲珑的手下车。
她听到叶白冷不丁的温柔声音:“循循。
” 她侧过脸,看向那坐在昏昏角落中、面容被光影和晦暗分割成两半的秀丽青年。
那青年若有所思:“今年的元日,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最平和的一次。
” 姜循怔住,不解。
叶白:“你不如何发怒,不如何自哀,不留连过去,不奢望未来。
你不自堕,也不强求……这是你最为平和的一年元日,不为你爹娘、仇人、姐姐而情绪起伏。
我想这是江鹭带给你的。
” 车帘掀开,一束光正好错开,照不到后方的叶白。
姜循便看着叶白垂着脸,他坐在黑暗中,面孔发白身形颓然,被黑暗吞没。
她有一刻想回头拉他,但他似察觉了,朝后缩一下,抬起脸来朝着她笑一笑。
他盯她时,瞳孔不动,笑容温煦,又迷惘:“所以,某一刻,我真的希望你和白鹭鸟无拘无束,飞上寰宇,自由自在。
某一刻,我希望你不再是孤独一人,希望我们走向不同的路,希望你试着寻找自己的未来,为你自己而活。
” 他凝望着她。
他眼尾的红浓艳无比,好像既要流到她眼中,又要在车中和光同化尘埃。
而礼部官员们和官吏朝此走来,他们没有更多时间闲话家常了。
也许叶白什么也不指望,可叶白仍渴求着什么。
而他的渴求得到了回应——擦肩而过时,姜循扶着玲珑的手下马车,在他耳边留下极轻的一句:“我信你。
” ……如此,对叶白来说,便足够了。
-- 很快,时到上元。
这一日,开封府绞缚山棚,东京大盛,四面城开。
四方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而皇帝赐旨,上元佳日,昼夜不禁;太子大婚,与民同庆。
天未亮,姜循便坐在房中,聆听着外面声潮越来越高,四方仆从进进出出。
她不在大相国寺,不在自己的府邸。
今日她将从姜太傅府乘坐车辇,被迎入皇城迎入东宫。
这座寝舍,是姜循多年不居之处。
昔日落满尘土,今日被收拾得喜庆非常,焕然一新。
鞭炮声早早响彻耳际,屋中挂帐铺房。
侍女和嬷嬷们进进出出,殷勤地服侍姜循。
她们撒百果,问吉祥,为新嫁娘梳发绞面,描眉添妆,披上一重重婚服。
这是本朝太子的大婚之日。
被当做木偶一样打扮的姜循在欢天喜地中抬起脸,朝着四方人士浅笑。
动手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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