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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到他的肩膀僵硬。
她茫然地想,他真的喜欢她吧?可他对她再好,待在他身边的她,却总在受伤。
也许姜循说的是对的,姜循当了真正太子妃,姜循获得地位后,姜循能帮她出去…… 暮逊低声哄阿娅:“我来想办法。
” 他绝不会向他父皇屈服,可他此时又无力对抗父皇。
他抱着受伤的阿娅出殿门,想将阿娅送回东宫,可他此时也觉得东宫不够安全。
暮逊茫然片刻,看着天地间的雨丝连绵。
宫闱浩大广袤,却无阿娅的容身之处。
一直站在宫殿外等候太子的贺明,在此时上前,帮太子出主意:“不如送阿娅娘子出宫,送来贺家,我愿待阿娅娘子如妹妹般悉心照料。
” 暮逊眸子一晃,看向他。
贺明低着头,谦卑有序:“……日后,时机成熟了,我请我爹收阿娅娘子当义女。
然后,殿下可光明正大纳阿娅娘子……” 同一时候,有宫人前来,终于寻到了机会告知:“殿下,围场那边出了些意外。
” 一刻钟后,阿娅坐上贺家出宫的马车,随贺明一同前往贺家。
她掀起帷帘一角,迷惘地看着身后灯火渐次亮起的宫宇。
未来是福是祸,她仍要走下去。
暮逊沉着脸,前往围场。
-- 贵女的欢呼声,将一个静默的小娘子淹没。
姜芜坐在角落里,看着贵女们为江鹭的一颦一笑而心绪起伏。
江鹭胜野兽一次,贵女们开心;江鹭被压在地上,贵女们担心。
江小世子是南康王府静心养大的“小神仙”,相貌无双,品性出众。
他如山谷芳兰,幽香自溢,是贵族中少见的真君子。
这样的小世子,很难不让人喜欢。
姜芜轻轻捻着糕点,心生怅然,回忆起了自己少年时的一些往事—— 那时她居无定所,做着下三滥的活计,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都肯。
日光葳蕤,骑在马上的江世子回头望她一眼,送她一锭银钱,她都要翻来覆去看银子看得迷不开眼。
那些江南烟雨啊…… “张指挥使怎么来了?”旁边一贵女嘀咕。
姜芜回神,果然看到月洞门那边,跟随在太子身后的人,清贵沉寂,一身漆黑,正是张寂。
今日主场非张寂,张寂本也不会来参加公主的庆生宴,他为何来? 姜芜心中疑惑,却适时地摆出娇弱可怜的神色,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张寂。
一会儿功夫,张寂便从人群中消失了。
贵女们忙着看江鹭,无人在意。
姜芜则犹豫一会儿,起身退席,悄悄去找张寂。
-- 周身皆是伤的江鹭从围场中退下,走在雨中,他不撑伞,与对面撑着伞的太子四目相对。
天未完全暗,宫灯却已在四处亮起。
一片昏昏的明光映着雨帘,江鹭定定神,掩住自己身上各处伤带来的不便与疼痛,走向暮逊。
黑伞下,暮逊神色幽微。
非怒,亦非喜。
他用一种幽晦的眼神观察江鹭,看着这个一身洁白的小世子身染血污,既像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又像深夜中只是不小心弄湿了羽翼的白鹭。
何其高洁的白鹭。
白鹭是否瞧不起这种种阴晦? 暮逊与江鹭目光凝望彼此。
当江鹭走到近前时,暮逊才收了那种眼神,拍掌含笑:“江夜白,做得好。
下面人不听话,假传孤的旨,狐假虎威,不知闹出多少乱子。
若非你在此,孤今日的清白真是洗不干净了。
” 江鹭此时周身剧痛,说不出话。
他没有力气和暮逊恭维,便只抬臂拱手,便要退走。
擦肩而过,雨丝扶肩。
江鹭听到暮逊的话:“既然救了人,为什么不救到底呢?” 江鹭侧过肩。
暮逊同样侧过肩,朝着他温温笑:“孤今日才发现,原来冷宫中有这么多一辈子出不去的罪人之后。
那什么‘猎狩馆’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孤也不忍心他们重新回冷宫啊……孤已经向官家求了旨,要在公主庆生之日,赦免他们诸罪,给他们出宫的恩典。
只是官家说,要事出有因。
孤便想,既然世子救了人,那不知愿不愿意救到底?” 暮逊含笑,拍掌。
周遭宫人搬出十桶酒,每种酒皆不同。
又有整整二十雄壮大汉站出来,各个以一当十。
暮逊凝望着江鹭:“一壶酒,恩典一人。
我为你请旨,你来饮酒,你我共同救生——你愿不愿?” 众人微色变。
他们看到雨幕下的江鹭沉静而立,微微抬起下巴:“可。
” -- 竹帘后,暮灵竹吸气:“十种不同的酒……江世子刚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啊……太子哥哥欺负人。
” 姜循垂着眼。
玲珑担忧地看她:“娘子,想想办法吧。
江世子会被殿下弄死的。
” ……这是正大光明地杀人啊。
南康世子的权贵可压人,太子要世人看看,这天下,谁才是真正的君主。
太子行善,心恶,江世子怎能答应? 姜循冷冷道:“江世子非要逞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暮灵竹和玲珑忧郁地一同站在竹帘后,看着外面雨棚下,摆出桌椅阵势。
一边是江鹭,另一边是壮硕的猛士。
他们各坐一边,酒樽倒酒,一杯杯喝下去。
姜循咬住唇。
她在某一刻,盯着暮逊,心中恨意更深。
可她要忍耐,此时力微,杀不了此人。
姜循闭上眼—— 半晌,姜循平静道:“公主殿下,你去找药膳局的人,为壮士们熬些汤吧。
席上贵人们吃多了酒,给大家都送上吧。
” 暮灵竹起初迷茫,然后眼睛一亮,转身去找人。
-- 江鹭吃到第三盏酒,便有宫人来送上汤水,说姜娘子体贴众人,怕今日冷,众人起了风寒,特熬姜汤。
一碗水下肚,江鹭便知是醒酒药汤。
宫人们在公主的吩咐下,一一为众人奉上汤水。
他人的也许正常,只有江鹭的与别人不同。
江鹭涣散的目光抬起,隔着幽火,望向一道卷帘。
那里太暗了。
只有一盏宫灯在廊下被风打得轻转。
竹帘映着里面美人纤细的影子。
江鹭睫毛颤抖,眸火在一瞬间燃亮,想要烧掉那道卷帘…… 耳边太子轻声:“这最后一盏酒,我陪世子喝吧。
” 太子入座,巧合地挡了那道帘子的半边光影。
江鹭收回目光,向太子举起了酒樽。
-- 当日公主庆生,办得差强人意。
暮灵竹没说什么,众人也无话可说。
但公主心情不错,众人便当做她满意。
而姜循离宫前,得到宫里贵妃娘娘的一道懿旨:言行有亏,姜家教女不严,着姜循在家中抄写千遍《女戒》。
何时抄完,何时再入宫。
其他人一头雾水,不知姜娘子怎么就言行有亏,今日姜娘子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姜循知道这旨意,必然来自于皇帝。
是皇帝对她救阿娅一事的警告……这已经算是轻罚了。
姜循低头间,暮逊握住她的手,从后走到。
他低声怜她:“……今日之事,孤心中有数。
” 他语气有寒意有杀气,姜循抬起眼,他看到她眼中的水雾、微红的眼角,心中一颤,顿生怜爱。
但他倾身想抱她时,姜循却转身踏上了马车:“……接下来数月恐见不到殿下,殿下珍重,且勿忘了我。
” 暮逊心中失笑:“你放心。
” -- 雨水淋漓不住。
夜半之时,姜循在府中寝舍中抄写那《女戒》。
她写得心神不属,听到外面梧桐雨声,心中更为烦躁。
思虑万千时,她听到什么撞击木门的声音。
夜里玲珑已经睡了,这里只有姜循一人。
姜循以为是雨声,她没搭理,一会儿,木门再次轻撞了一下。
姜循福至心灵,忽然起身,快走几步,打开门。
江鹭站在门后,半身被雨淋湿,面色苍白,脸上的血痕让他眉目更为浓艳。
他手中提着一盏灯,想来那撞击门的声音,正是出自这盏灯。
姜循怔忡:“你怎么来了?” ……吃酒吃成那样,你还能清醒地站在这里? 江鹭抬起眼,眼睫轻卷,眸心若湖,静谧十分:“不是你找我吗?” 姜循怔怔看他。
他淡漠:“为了给我送一碗醒酒汤,不得不给所有人送一遍。
你做了什么,我怎会不知。
你既找我,我怎能不来?” 姜循说不出话。
她痴痴看着他,看他鬼魅一样站在这里。
她大脑空白,心脏蜷缩,举目茫然……而灯笼磕到门上,他身子轻轻一晃。
他朝她跌来,被她恍惚间张臂抱住。
她抱不住他,两人一同倒下,跪坐在地。
灯笼骨碌碌滚到台阶口,被雨水冲刷下去。
幽晦深夜,靠着木门,姜循颤声:“……你醉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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