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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无比的药丸,在口中乱嚼,才缓下了这阵心痛。
江鹭坐姿不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江鹭半晌道:“你的身体更差了。
你还能撑多久?” 段枫露出笑,开玩笑道:“放心,起码能读完你给的这些书。
你段三哥虽然考不了廷魁让你风光,但登科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他说着,也有几分不确信。
段枫喃喃:“程段二家,读书最好的,是我一个小表弟。
可惜他太调皮,和他爹娘赌气,早早离家出走,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那孩子了……” 段枫又摆手自嘲:“以前程伯母提起此事就生气。
现在也好了啊……离家出走挺好的。
” 段枫面如白纸,目已成痴,喃喃自语:“离家出走,起码不会跟着我们一起灭门……” 江鹭打断:“姜娘子邀我共谋大事,我还没有答应。
” 段枫逼迫自己从过往中抽回心神,点头:“对,你说过。
” 段枫观察他:“你怎么想的?” 江鹭平静道:“一,她似乎认识开封府的大官。
我想找曹生问清楚,她的门路也许有用。
“二,她爹是太傅,她见过不少科考士人,翻阅过历来卷宗。
段三哥想过春闱,读书上,也许她会有些法子。
“三,她多次试探我,对我有猜忌。
以她的本事,查得越多,对我们越不利。
和她走得近些,反而方便监视她对我们的事了解到哪一步。
“四,有句话她没说错,整个东京中,我最了解的人就是她。
她确实性情恶劣,但恰恰我早已见识过。
我对她本就提防,与她合作,比和人面兽心的陌生人开始互相试探,确实好很多。
“五,她所求者,左不过权势,右不过名利。
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冲突。
” 段枫安静地听着。
江鹭沉默下去,段枫说:“可她是姜循。
” 江鹭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再一次上了药,一道伤疤因为反反复复地开裂,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为了某些原因,再一次撕裂伤口,让掌心的这道伤,怎么也好不了。
就好像发生过的事,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结束。
刻骨铭心难以忘却,既指凉城,也指……姜循。
靠着椅背,江鹭低低笑一声。
段枫以为他都要被折磨得失心疯了,不禁踟蹰着,关心道:“……你若实在受不了,要不就放弃和姜娘子合作的念头?” 他早已尝过情爱滋味,最知世间男女情深缘浅之苦。
江鹭低着头,看着掌心上的狰狞伤疤。
段枫做下决定,一点点坐直:“……二郎,你放弃吧。
咱们想其他办法,你远离她吧。
” -- 当夜,段枫劝了江鹭很久。
段枫能言善道,一改自己之前劝二郎和姜娘子藕断丝连的说法,他谆谆教导,说什么既知危险,便要学会适时放弃。
江鹭听得笑一下。
段枫以为他认同,松了口气。
然而当段枫入睡后,江鹭仍穿好斗篷,出了门。
他在寒夜中飞檐走壁,朝着某个他已知的灯火明辉处前行。
他陷入巨大的踟蹰中,既想上前,又想转身逃跑。
既怕受伤,又想报复。
有些话,他无法和段枫说。
他有无数条和姜循合作的理由,他只有一条不和她合作的理由——他对她心怀不甘,他会失控。
他心里知道。
但其实凉城那夜后,江鹭尝遍自虐的痛苦后,他隐隐有些享受失控带来的快意。
……他的怨恨有些疯魔了。
就像他爹、他姐姐说的那样,他过于执拗,在一步步把自己逼疯。
可是无所谓,他甘之如饴,他用这种方式来自我惩戒。
他希望段枫得到救赎,希望凉城冤情得见天地,希望凉城重归大魏国土,希望死去的故人魂魄回归,远走他乡的大魏子民回到家乡。
所有人都得到拯救。
……他下地狱也无妨。
-- 他连下地狱都无妨。
又何妨直面自己的旧情人,和姜循合作呢? -- 长夜漫漫,姜循也未入眠。
她今夜有约,自然要耐心等待。
不过在有约的郎君来之前,姜循抽工夫,先见了自己那位偷偷回东京的友人一面。
友人其实此时不应该回到东京,应该还在回京路上。
友人私下为她而早早入城,自然东躲西藏,不敢现身。
姜循和戴着斗篷遮掩面容的友人隔着窗长谈,聊起太子今日的怀疑。
姜循喃声:“待过两日,你可以现身后,帮我查一下贺明此人——我很好奇,太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人。
” 友人含笑应。
姜循又做出保证:“……去中书省的事,我正好借着章淞之死来筹谋。
我心里已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你且放心……” 友人笑:“我很放心。
不过我最近也查出些有趣的东西,还没入城的手下发现一些趣事……我还没确定,过两日确定了再告诉你。
” 姜循挑眉,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浅浅应了。
二人交换完情报,友人看时辰差不多了,便飘然离去。
但姜循正立在窗内的光暗中,低头思忖,并未注意到友人已离去。
姜循把诸多事情思来想去,又想起一件叮咛对方的事。
她抬头:“夜白……” 清润的男声在窗外怔住:“你叫我?” 姜循听这声音不对,立刻回神。
她打开窗子,伏在窗边,朝窗口望去—— 花圃前,夜深人静,侍女早眠,几声狗吠。
有一位年轻郎君披着漆黑斗篷,站在窗下,藤蔓青苔几分湿漉。
一点月光落在他脚边,他抬起脸时,眉目莹莹若梨白。
姜循攀在窗棂上的手指缩一下,眸子轻晃,波光摇曳。
窗外的人,竟是江鹭。
也许他就是这么敏锐,也许他一直在观察她。
他看懂了她的惊讶。
踏着月色,江鹭立在一步之隔的窗畔。
江鹭:“你到底是想要张寂,还是要我?” 这话,姜循一时间没回过神,不好回答。
她傲慢美丽,审度此事,眼睛一眨不眨。
而方寸之间,这一次,江鹭没有避开。
到处黑魆,弥漫雾气。
斗篷之下,月光落在他鼻梁、唇瓣。
他的呼吸清浅,带着潮湿水汽般的纠缠之意。
他始终垂着脸,却与她低语,缓慢幽静,等着她向前、或者后退: “我想和姜娘子秉烛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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