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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与她的心跳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他在计时。
姜循抬眼,看向江鹭清隽微湿的眉眼。
-- 禁苑的那处宫舍中,章淞奄奄一息地瘫坐在木椅上。
漏更断续伴着窗外雨,面前桌上的清酒滴滴答答地流淌,酒水淋湿他的袍袖。
他睁大眼睛张大嘴,忍着骨肉里无止无休的痛楚,却因被点了穴而喊不出声音—— 他此时才在一点点死去。
江鹭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皮肉伤,他用内力捏碎章淞的心脉,却又不完全捏碎。
在江鹭走之后,章淞从心脏处蜿蜒的骨血,才会在内力的强悍摧击下,一点点衰败。
章淞面容扭曲,满身大汗。
他眼如铜铃,痛苦无比地看着横梁。
他希望有谁能进来给自己一刀,希望自己死得痛快些…… 人生将暮,黄昏已至,他竟然想起自己初到凉城的那日。
那时章淞长途跋涉后精疲力尽,从犊车下来时差点摔个狗吃屎,满心迷惘。
他站在护城河边上,举目迎日,看到高耸的城楼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将士们守着大魏边防第一线,在这里,步步惊心,杀机密布,人命和草芥一样卑贱,而这可能是他老死的他乡。
尘土飞扬,远处无数马蹄从地平线后飞奔而来。
或中年或青年或少年,他们风华正茂,坐在马背上笑着欢迎他:“虽然凉城苦寒,但我们会好好招待章监军的。
” 那日日光好烈,今日雨声好大,眼前耳边还时时浮现那夜大火的幻觉。
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豆大汗珠像泪水一样,挂在这个六旬老人皱纹纵横的脸上。
“章监军!” “章监军,欢迎来凉城!” “章淞,欢迎来……地狱。
” 临死之际,章淞喘不上气。
他耳边幻听连连,是江鹭临走前,贴于他耳的轻声细语: “章淞,你想尝尝心脉一点点衰竭的滋味吗?你想试试被外人看不出伤口的死亡吗? “你年纪这么大了,饮多了酒,在醉梦中死去,这是正常的。
” 江鹭挺拔,端正,神清骨秀。
这样不染纤尘的小世子,却在此刻偏过肩朝着老人笑,像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俊美恶鬼。
他欣赏章淞的绝望:“你不是最爱冤假错案了吗?我也送你一场错案吧……可惜你只能孤身下地狱,我会找人作证——当章淞章侍郎身死之时,我不在现场。
” -- “啪嗒。
” 又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远处,章淞无声地死去;近处,江鹭面无表情地下棋。
远处,章淞在宫舍中痛得全身痉挛;近处,姜循观察江鹭清润的眉眼。
远处,听不到章淞惨死的痛叫声;近处,江鹭被自己骨血中的恨意与痛快点燃,手指敲得更快。
宫灯与雨帘相照,十里绵延如水墨画。
姜循探手去摸棋盘上的黑子,江鹭手指在旁,他似有心事,迟钝一下才挪开。
二人手指交错时,姜循忽地倾身,大袖垂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鹭顿住,看向她。
玲珑快要和纱帐融为一体,此时忙别过头,替娘子观察周围环境,不让娘子不妥当的行为被发现。
江鹭警告:“放开。
” 姜循柔声:“阿鹭,我心疼你,让我看看。
” 江鹭乌睫轻颤,他压根不信她的话,反手就要击退她。
可外面有宫人站着,他动作不好大,而她握着他的手,他轻轻悬腕扭手,她便摸到了他掌心的黏腻。
姜循手被打退,她低头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一点红色,如同雪中一点红梅零落。
她喃喃:“血……” 江鹭身子绷起,喉结滚了滚。
他警惕她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而姜循手指递到唇边。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波流转,唇间轻吮,舌尖一舔。
那一舔,让江鹭心中如被什么轻轻划过一刀……他倏然色变,要站起,又强行按捺。
姜循掀起眼皮看他:“怎么,我在逼良为娼吗?” 她再次凑身。
雨连十里,水雾氤氲人眼,一切变得迷离若幻。
昏昏帐下,姜循收了自己的尖锐,一点点伸向前,摸向他搭在棋盘上的手。
江鹭端坐,青柏色的袍襟洁净无比,睫毛上凝着一滴水,琥珀瞳中有红血丝弥漫。
他一动不动,垂脸聆听她的蛊惑。
姜循似乎探寻到了些什么,一边似笑非笑,一边轻声诱哄:“阿鹭,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呢? “阿鹭,要不要和我一起……狼狈为奸一把呢?你想要什么,说不定我有呢。
” 在众人看不到的凉亭一角,她的手指,借着大袖的掩饰,轻轻抚上他微潮微抖的手指。
“啪啪啪”,他另一只手仍在无意识地计时,一下一下,沉寂而平稳,似乎在急促地敲打二人心脏,催促着什么。
这场拉锯缓慢而执拗。
姜循一点点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冷寒下握住。
他眉心轻晃,浅色眼眸如被打翻的茶浆,生出涟漪。
他如何推避,她也不放—— 江鹭好像做了点儿她暂时还不知道的事,要拿她当掩护。
姜循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弄错了一些事。
她此前不想认他,不想旧日重现,不想与他诉旧。
她千方百计地要把江鹭排挤出她要做的大业中,不让江鹭影响到她。
可如果江鹭来京,本就是使尽手段要进入一潭浊水中呢? 他和太子合作,他有求于太子,他还来参加这种他本身不喜的宴席…… 姜循握紧江鹭的手,含笑看着他。
如果他真的要入这盘混乱棋局,与其和别人你来我往输赢半数,为什么……不能被她所用,做她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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