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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青草味。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他身上,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他不去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反而伸长脖子,奢求那些压根不存在的虚像。
顾无琢低下头,脖颈转动,发出骨骼关节磨砂的咯咯声。
夕阳西下,窗外阳光投入,描摹他的轮廓。
一点光亮顺线条凌厉的下颚流下,消失无踪。
他从来都不了解她,而她也不给他机会,让他透过层层的雾霭,窥视到她的真实。
哪怕这些情感浓烈的文字,也不是写给他的。
顾无琢唯一获得的,只有那份赤诚的,却被他忽视,以至于频繁错过的喜欢。
很快,他手中的信纸到了最后一日。
【我要走了,希望那位杀手的刀足够歪,扎不准心脉。
用你的身体接触顾无琢,我非常抱歉,但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要是想和他做朋友,就当这些是都是你做的,放心去交往就行,要是不想,把我的信交给他,他会理解的。
】 【芷柔姑娘,要是你能活下来,不必害怕,也不必慌张。
乾元门是修真界屹立不倒的大宗,你又是内门弟子,前途无量,人生必将光明长远。
这个世界如此美丽,若是不珍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 【祝你幸福,以及,永别。
】 “啪嚓”一声,苍白手掌中的银簪折断,断裂的簪身生生扎进掌心。
血水顺着细长的饰品,一点点淌下,流过精心打磨的莲花瓣,显得狰狞又触目惊心。
他的视线下沉又上浮,两眼空空,思绪飘飘荡荡,直到掌心的鲜血落地,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方才落地。
簪身没入大半,而他迟迟没有觉得疼痛。
案台侧旁,摆着一面梳妆镜,顾无琢扭头,与镜中人对视。
镜中的郎君,像是骤然失去风度,满面的泪痕。
双目通红,布满血丝。
他张嘴想说话,言未出口,嘴角有殷红溢出。
喉头的苦腥气与铁锈味方才涌上,顾无琢如梦初醒,忙伸手去捂,又呕出一大口血。
他慌乱地将手中书信移走,伏在书案上,生生呛咳着。
巨石压在心脉肺腑,呼吸变得吃力又困难。
顾无琢闭眼弯腰,背脊猝然折下去,散落的发丝微微颤抖。
浑身血肉像在一瞬抽干,只留下一副摇摇欲坠的骨架。
被他忽视的,心口的绞痛再度传来,细细密密,如针扎一般,不断地在胸腔内搅动。
他的思绪翻涌,反反复复地想着。
“阿雾……” 原来,她叫阿雾啊…… “阿雾,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 她最后的话,是出自真心。
“我…很高兴。
”他抱紧了那些,从头到尾不曾属于他的纸张,“多谢你,阿雾。
” 他终于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终于懂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可他贪得无厌,不想要所谓的永别。
于顾无琢而言,二月十二不仅是花神诞生之日,亦是他的生辰。
万幸,他总算在这一天,得到了一份让人欣喜万分的礼物。
看到顾无琢在素草堂等他时,时梧闻的面上浮现出惊讶表情。
“少主?”他试探着说话,“你的身体如何?” “不必担心。
”顾无琢的脸上没有忧伤难过之情,相反,所有的情绪都沉入心底,再无半点痕迹。
他的容貌俊美,气质超然脱俗。
外表如同最精致的瓷器,完美无瑕,却让人不敢触碰。
他的动作很慢,见到时梧闻,启唇说话。
话出口时,带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随时准备爆发。
“将乾坤针准备好。
” 他会去寻人。
哪怕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顾无琢曾和她真真切切地相处数月,见面时,他一定能认出她来。
他记着她的动作习惯、说话声调,哪怕是闭上眼,遮住耳,也能靠触碰认出来。
只要见到,只要触碰到一缕残魂。
他一定,第一眼就能认出她。
三月初,花满枝,燕争飞。
顾无琢总算能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放下拄拐。
他离开乾元门,于山下抬头,眯起眼,看向山脚的宗门牌匾。
“你记住,我离开之后,须得在第三年的正月前将我从门内除名。
”顾无琢垂下长睫,朝送他的时梧闻道,“免得连累宗门的声誉。
” 时梧闻:“少主,你……” 时梧闻俯身行礼,再抬头,神色分外地复杂:“少主,以你的要求,我给你加了术法,平日里冲淡压制,每月十二爆发。
针尖越靠近心脉,痛感便会越明晰。
” 顾无琢点点头,以示明了。
他能感知到皮下的长针,只消一动,便随着体内的气流上下腾挪,生刮着,又是酸麻又是刺痛。
如若不慎摔倒,极有可能连站也站不起来。
他为此花了半月时间,方才习惯身上的一样。
“最后的时间,有什么征兆吗?”顾无琢问,“我好有个准备。
” 时梧闻想了想:“要是咯血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吧。
那个时候寻不到她,你便再不会有机会了。
”” 不知是乾坤针的功效,还是他修习禁术,一月之内,顾无琢的境界又往上一层,谈话之时,神识外扩,将整座山门包裹其中。
少年迎着初升的阳光,纤长的睫羽浮有碎金。
一身素白衣裳,头缠白布,腰间系笛缠剑,瘦削脸上鼻梁英挺,双眸闭合张开时,周围光霞仿佛黯淡,独留那副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
“门内之事,尔等主之,门外之事,我平之。
”顾无琢淡声道。
语气温和依旧,夹杂几不可闻的杀意。
地府对灵魂的清理,以正月为极限,前后三年,是魂魄消散的最后时间。
要是真的没能找到她,至少,该为她报仇。
反正那时她彻底消失,也管不到他。
时梧闻听着吩咐,深深叹息。
他才十九,便已走到大部分修士千年都达不到的重点,当初先掌门传位给自己的孩子,确实有理有据。
可惜,不管是多有天分的孩子,现在算是彻底毁了。
时梧闻再俯首:“是。
” 顾无琢看着山顶宗门,金质玉相的眉眼处掠过怅然。
今日风景正好,日光灿灿,暖意融融,青草与绿水同色,连带着观景人的心情,也开始好起来。
地府与凡间时间流逝不同,人间一年,地府百年。
从冥府法阵入忘川,不仅需要忍受濒死的窒息,还会遭受邪气的不断侵蚀。
他应该,很难再看到这番好光景了。
顾无琢屈膝跪下,认真叩首,拜别之后,起身离去。
白衣翩然若仙,仿佛是春日踏青的凡俗公子。
林曦雾回到现代后,感慨自己不可能有回音的表白,化悲愤为食欲,胡吃海喝,大吃特吃: 第一天: 火锅烤肉冰激凌。
第二天: 寿司炸串三文鱼。
第三天: 生蚝牛排大棒骨。
她体质好,吃嘛嘛香,不会出事。
一天到晚吃吃吃,弥补内心的空洞。
心底对书中剧情的不满和对顾无琢的郁闷,总算稍稍散去。
第三天傍晚,她喝完加了蜂蜜的热牛奶,抱着猫猫抱枕,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林曦雾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修真界,如果没有弄错,十之八九是她曾经待过半年的小世界。
但目之所及,并非乾元门,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雕梁画栋,仙气飘飘,好一副仙门盛景。
地面之上,白玉石阶,流淌着浓稠刺目的鲜血,血水从富丽堂皇的宗门漫出,一路往山下淌,浸润褐色土壤。
林曦雾惊恐万分,几乎想要转头就跑,却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动,一步、一步,压着往上走。
视线不停向上,她看到越来越多的血水,唯一欣慰的,是不曾有尸体横陈。
天地浩瀚,仙塔高耸入云,琼楼珠阁,重檐翘角间,站着名容颜绝世的男子。
林曦雾万分熟悉的人。
他孤身一人,立在玉石板上。
少年时的稚气褪去,宽肩窄腰,身形愈发高大挺拔,他的白发如雪,漂亮的面庞纤尘不染,宛如精美绝伦的玉瓷器。
他踩着黏腻的血水,神色清冷温和,仿佛在阳下闲逛散步。
林曦雾还没来得及为他养好身体,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感到高兴,看清他的模样后,神情蓦地凝固。
她看见他缠着绷布的长指松开,在身前抛下一颗人头,漫不经心地一脚踩上。
人头在地上滚动半圈,像气球爆开,碎肉与脑花险些飞溅。
分明是在梦中,林曦雾却止不住往后缩身,怕被脏污溅到。
她认出了被踩在脚下的头颅,它长了张洛雲尘的脸。
但她认不出那个长发如雪,松垮垮束起,眉宇含笑的男子。
他再不似她心中那般温润如玉,光风霁月,而是如同地府爬出来的修罗,面不改色血洗全宗门上下的,天生的恶鬼。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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