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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惊蛰(2/3)

生,十分危急的时候,每每此时,皆会将生死置之度外,背水一战,但唯有今天,竟然有惧意。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阿萤是不是已经被掳出城去,毕竟她午后即离开燕国公府,而自己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察觉不对,下令闭城。

但是很快,他就告诉自己,不会的,自己没有做错决断,西长京出城的路有无数条,但是张㓽既然已死,她必也有所反抗,敌人不论是谁,都不敢带她走远路,必然是先隐匿城中。

既然第一遍在鱼龙混杂处没搜出任何线索,只找到了张㓽的尸身,那就再细细地搜寻一遍。

这处街坊叫做永平坊,平时多住六部的官吏,所以十分清静,刚才他并没有亲至,此刻开了坊门,坊内各家俱大门洞开,禁军挨家挨户,逐一搜索。

他站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忧急万分,心想已经又过了两个时辰,不知道阿萤到底身处何处,是否还平安。

正思虑间,忽然有一骑冲入街坊,李嶷认得,正是带队去往西市搜寻的禁军首领的亲卫,此人都来不及下马,气喘吁吁地告诉李嶷一个消息:“殿下,义庄里发现了一具可疑的尸身,经过辨认,正是桃子,她身上带着女官的金牌。

” 李嶷心中大骇,不假思索,立时转身上马,他身边禁军见状,立时也纷纷上马,准备掉转马头,随他离开。

正在此时,忽听见“咔嚓”一声,旋即“轰隆”一声巨响,李嶷抬头一望,竟有人撞破壁板,从楼上直跌下来,重重地就摔落在他面前。

左右禁军皆以为刺客,惊呼一声,纷纷拔出兵刃。

四处灯火并禁军手执的火炬照得分明,那人落在李嶷马前,虽是满脸血污,但李嶷早就一眼认出,正是柳承锋,他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极其痛苦,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咽喉被割断,颈中血不断喷涌,他身子痉挛着挣了一挣,旋即气绝身死。

李嶷毫不犹豫,纵马冲进这处宅院,他飞身下马,几乎是几步就冲上了柳承锋适才摔下来的小楼,楼中诸人本欲逃走,被他一人一剑,尽皆刺死,那些揭硕人极为悍勇,见此也心中大骇,四散奔逃,李嶷早已经杀到阁楼之上,一眼便望穿知有夹层,他一剑刺死一名揭硕人,翻身便从狭小的入口翻进了夹层,屋内并未点灯,但楼下禁军已经执着火炬冲上来,火光从入口里漏进来,依稀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形躺在屋角竹席之上。

“阿萤!”他扑过去扶起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竟然手足无措,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几乎瞬间就跃到了楼下,众人犹自未明白过来,他早已抱着她上马,打马便朝东宫去。

范医正几乎第一时间就被传来,还有他的父亲老范医令,也被人连夜抬来,还在路上。

疾步冲进昆德殿的范医正看到太子妃的第一眼,心就一沉,也来不及取旁的东西,他直接上手,试了试崔琳腕上的脉博,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跌跌撞撞转身找医箱。

李嶷虽然心急如焚,却还算有理智,立时亲自将他的医箱递给他。

他从医箱中拿出数枚金针,刺入崔琳的不同穴道,又不停捻动,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辰,老范医令终于被人抬了过来,他被几名侍从搀扶着,几乎是脚不点地,被架到了太子妃的榻前。

殿中点满了灯烛,照得四下亮如白昼,也照着崔琳头上、身上各处穴位被刺入的金针,明晃晃地映着烛光。

老范医令看了一眼崔琳全身各处穴位被刺入的金针,又伸手试了试崔琳脉博,无声地叹了口气,范医正已经满头大汗,双眼只望着自己的父亲,老范医令带着怜悯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范医正似乎是脱力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李嶷怔怔地看着老范医令,老范医令躬身道:“殿下,太子妃已经薨了。

” 李嶷仍旧怔怔地看着老范医令,似乎恍若未闻,老范医令已经八十多岁了,见过何止成千上万的病人,但此时此刻,仍旧有几分不忍,于是又说了一遍:“殿下,太子妃脉息已绝,已经薨了。

” 李嶷仍旧有几分恍惚似的,看了看老范医令,老范医令说道:“殿下常年在军伍之中,适才抱太子妃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后头的话他已经不忍心再说,只迟疑地顿住。

李嶷这才有些恍惚地转过头去,看了看榻上的崔琳。

是啊,他常年在军伍之中,打过那么多的仗,杀过那么多的人,他见过的尸体何止成千上万,刚才抱住她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就知道,她早没了气息,但是他心里还存着万一的指望,阿萤怎么会死呢?阿萤怎么可能死呢? 她是他这一生一世,要白首到老的人。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舍弃了太多太多,她也一样,为了同他在一起,她舍弃了太多太多。

在最难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只要阿萤愿意,那么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她,他也是可以的。

所以等到那日身体稍能支撑的时候,他就坚持亲自去见她,那个时候朝中决意要裁撤定胜军,但她只要胁持他,就可以与崔倚一起逃离京城,回到幽州去,恃定胜军自重,朝中自然无可奈何。

没人知道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这样也好吧,纵然此后山海相隔,只要阿萤愿意,他也是可以的。

孤独终老,他也是可以的。

但他心里也清楚,他其实是在赌,赌阿萤不舍得这样对他,所以他才亲自去见她。

果然的,见面之后她心软了,并没有动手。

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一节,可他心里明白,她心里也知道,她嘴上说着恼恨的话,他心里却知道,她舍弃了什么,也因此,他心里有愧,他想过,日子还长,这亏欠,他总可以慢慢偿还。

可是她怎么能死呢? 他连半分半点,都还没能来得及偿还。

她与他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打过那么多的仗,生过气,吵过架,也动过手,可是他从头至始,想的都是,要与她同度一生,等到头发白了,看儿孙满堂。

她怎么能死呢? 裴源赶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起数丈高,昆德殿中静悄悄的,唯有李嶷独自坐在崔琳的榻前,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万年那么久,像一座木胎泥塑。

裴源一步一步地走近,李嶷毫无反应,也毫无生气,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裴源十分不忍心,半跪下来,叫了一声:“殿下。

” 李嶷似乎恍若未闻。

裴源扶着他的膝盖,又叫了一声:“十七郎。

”他本来心里早就想好了一篇话,但一看到李嶷这样子,反倒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漱漱地落下,只滴在李嶷膝上。

见他流泪,李嶷这才微微动了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茫然,似乎有一丝困惑,不明所以一般。

“十七郎,”裴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劝道,“那阁楼中揭硕人有两个活口,已经招供了,说是乌洛的弟弟乌延下手,毒杀的太子妃,用的是揭硕最毒的毒药,沾唇即死,太子妃……太子妃因此亡故……殿下得让人进来,给太子妃换衣服,还有,城门还关着,宫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殿下要不要遣个人,去回禀陛下一声……” 李嶷的表情更困惑了,似乎一点儿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裴源无奈,只得起身,想唤人进来,李嶷仍旧没有动,却说:“阿源,你出去,别再进来。

” 裴源的身形顿住,他还想再劝,但看到李嶷眼中的神色,于是将话全都咽下。

他转身退出了昆德殿,然后亲自抱着剑,守在了昆德殿门口的台阶上。

李嶷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坐得全身发麻,他起身的时候,竟然踉跄着摔了一跤,他几乎没有摔得这么狠过,除了上一次,他故意摔的那一回,但这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坐得太久了,乃至于血脉凝滞,所以才摔倒了,他并不觉得疼,反而转过头来,看了看榻上的阿萤。

她似乎是在沉沉睡着,但脸上并无半分生机,她早已经没了呼吸,没了脉搏,没了心跳,在小楼上,他抱住她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回到东宫,老范医令说她死了,他仍旧不信。

他让所有的人都退出了昆德殿,只有他独自守在这里,她那么聪明,她们崔家还有那种假死的药,或许她是在跟他闹着玩,又或是,她只是吓一吓他呢? 他心里存着万一的指望,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柳承锋既死,她必然也是凶多吉少,而且她不会这样吓他的。

她不会的,因为她不舍得。

她明明知道,没有她,他都活不下去。

她怎么会如此狠心呢?直到刚才,裴源说出了她的死因,揭硕最毒的毒药,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才失掉了。

最毒的毒药啊,沾唇即死……他的阿萤,那一刻该有多痛苦呢? 他慢慢地替她理一理头发,赵女使曾经带着人,想要替她擦洗更衣,但他不许,她脸上是有污渍,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碰她,尤其是她不喜欢的人。

他在心里想过好多遍,比如阿萤其实是为了他,舍弃了半壁江山,舍弃了她视若性命的定胜军,甚至,舍弃了她视之为傲的一切。

在他伤重的时候,她几乎连她自己的性命都要舍弃了,他什么都来不及,自嫁入东宫之后,他甚至都来不及能让她展颜一笑。

她身上还穿着她微服出东宫时候的衣服,是一件不甚华丽的衣服,他没有见过,大概是她从家里带到东宫里来的,这东宫,除了他之外,其实没有一样东西是她喜欢的。

她从来都不说,但他心里都知道。

他起身,打开箱柜,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翻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是一把簇新的算盘,他前日就令人买了,趁她睡了他把算盘偷偷藏在她的衣箱里,心想她八成是不会知道的,到时候可以拿出来,逗她一笑。

她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笑过了。

“阿萤……”他慢慢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颊是冰冷的,他喃喃地说,“阿萤,你快醒过来,我跪算盘给你看好不好?” 她嘴上十分厉害,其实心可软了。

从前崔倚打了他三十鞭子,他自己未觉得如何,她已经心疼得要命。

他如果真拿出这把算盘来,她八成会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然后把算盘扔得老远。

不过,在扔了算盘之后,她必然会在画册上画上自己跪算盘的模样,好似他真的跪过一般。

他忽然心如刀割,那本画册还有那么多白纸,可是再也画不上一幅画了。

他捧着她冰冷的手,心里如同刀割一般。

他太蠢了,去得太晚了,他去得太晚了,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不知道她最后的时候,有没有痛,有没有怕,有没有想到自己。

她必然是会想到他的,在最后一刻,她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她怎么能抛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呢?她明明知道他怕什么,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但他自幼丧母,又不见喜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打仗的时候那样不惜命,其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在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其实心里是怕的,他怕所爱之人皆离他而去,他没有了母亲,亦如同早就没有父亲一般,他再没有她,其实会活不下去的,她就是深知这一点,当日才不忍心胁持他,离京而去。

她不惜舍弃了一切,孤身嫁入东宫,做这个太子妃。

他真是太坏了,太自私了,他明明都知道,但他还是私心希冀,她可以和他在一起。

为此,他专挑了自己病得刚刚能挣扎着起来的那一天去见她,他知道,她一见他这病骨支离的样子,就会心软的,她会不舍得。

他从来没有这么自私过,因为心里明白,其实他难以做到,真的让她离开,从此自己孤苦一生。

是他错了,他心里充满了悔恨。

他曾经怨恨她逼迫自己,可是他又何尝不曾逼迫她呢? 他不知道在榻前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恍惚听见似是她的声音,轻唤了他一声:“十七郎!” 他蓦地抬起头,几疑自己听错了,忽然又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声,这次却听清了,是从身后传来的。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只鹦鹉,殿中无人,不知它何时走了过来,就如同平时那样歪着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

他心中大恸,这只鹦鹉她养了好久,在大婚之前,她负气把它放走了,他花了好多钱把它买了回来,可是不论他怎么教,它再也没有说过话,原来她还是教会了它一句话,想必是她天天在它面前念,它才知道他是“十七郎”。

眼泪夺眶而出,漱漱地落在衣襟上,也滴在他自己的手背上,鹦鹉见他哭了,忽然又转了转眼珠,说道:“傻狍子。

” 说话的语气,竟然与她平时一般无二。

他想起从前种种,想到她亲昵地叫自己“傻狍子”,想到她如何每日念上百遍千遍才能教得这只鹦鹉开口说话,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

裴源一直守在殿外,听见殿中终于传出李嶷的哭声,再也不忍心听,起身去唤来了赵女使,说道:“去将太子妃的衣服送来,还有热水。

” 赵女使惶然无措,其实东西是早就预备下的,过了片刻,她便领着人送了过来。

裴源也不用她们,自己将东西都拿进去,就放在殿门内,也不多看,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仍旧关好了殿门。

李嶷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替阿萤擦干净脸颊,又给她换上了衣服,她还是没有醒过来,而且穿衣服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他很费了一点功夫。

他在耐心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到了。

阿萤不喜欢这东宫,他其实也不喜欢,他就应该早早带阿萤回牢兰关去,那里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他把她外裳上最后一个衣结打好,打得端端正正。

他其实不会打女子的衣结,所以他是打的男子的衣结,但阿萤定然不会嫌弃的,他将她抱起来,她其实比昨晚还要轻,可是又很重,重得他好似都抱不住了,其实她一直很轻,平时只要他轻轻一揽,就能将她抱起来了。

他独自带她去了乐游原。

早春时分,还是春寒料峭,乐游原上地势更高,也比西长京里更冷,湖中还结着薄薄的冰。

他抱着她,一直走到那株巨大的合欢树下。

他唯恐她受了寒,不仅给她穿上了又厚又暖的衣裳,还给她裹了一件大氅,氅衣原本是他的,所以裹在她身上,又大又长。

他心里十分难过,就那样拥着她,坐在合欢树前。

他想起了从前,想到他和她第一次到乐游原上,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晚上,天地冷得像琉璃世界,像水晶宫,但那时候他心里满满都是欢喜,纵然受了一点委屈,但是她从东都奔来见他,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纵然有几分委屈又有什么要紧,他还有她,他还有阿萤,她会紧紧地抱着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将他视作珍宝,爱他逾越自己的性命。

他已经不想哭了,也哭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这一天一夜,是快要疯了,太阳已经西斜,这一天又已经快要过去了,但是她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木然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虽然裹着厚厚的衣服,但她的手早就已经冷得像冰块一般。

他在心里想,阿萤的手都已经这么凉了啊。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从前她曾经数次说过,她的母亲曾对她说,一定要好好活着。

现在想起来,几乎如同故意一般,她是怕有一天她比他早走了,他不肯好好活着,可是她要是走了,他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阿萤。

他搂紧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我知道我不能死,也不该疯,但就让我任性这一晚上吧,在天亮之前,我不是什么太子,也不用再管这天下怎么办,我就只是阿萤的十七郎,就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 太阳终于落下去,月亮升起来,他一直搂着她坐在那里,身后的合欢树现在光秃秃的,但他知道,春天会来,合欢树会长叶子,也会开出新的花朵,她就靠在他的肩头,就像从前一样。

他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月亮也渐渐西沉,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过了不知多久,东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第一缕曙光跳出了地平线,太阳升起来了,瞬间刺得人睁不开眼,他扭过头去,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脸庞,她的唇上早就已经没了血色,微微泛着青灰,他心如刀割一般,想到崔倚曾经说过,阿萤的母亲死后,他曾经万念俱灰,这一刻,他何尝不是万念俱灰。

但是崔倚说幸得还有一个孩子,才能支撑着他活下去,但他的阿萤,什么都没来得及给他留下。

从今以后,他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细心地替她整理被晨风吹乱的鬓发,最后一次亲吻在她的唇上。

他终于是失去了她,在这世上,他最后竟还是孤零零的一个。

他带着阿萤回到了东宫,裴源仍旧在东宫等他,他甚至对裴源笑了笑,叫了他一声:“阿源。

” 裴源被这个笑几乎吓住了,但他知道什么都不能劝,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有桩要紧事,有个叫阿恕的人,是从前柳承锋的旧属,他昨天晚间就自投了金吾卫,一层层报上来,说有要紧事要见您,我令人如何拷打盘问,他都一个字不肯说。

” 李嶷听说是柳承锋的旧属阿恕,心中刺痛,过了片刻之后,下了决心,说道:“那就带他来见我吧。

” 皇帝自从早晨起来,就心惊肉跳,其实昨天一整晚,他都没有睡好,一直做噩梦,因为东宫里乱作一团,最后还是顾婉娘进宫来禀报皇后,说是太子妃薨了。

皇后被吓得不行,连忙带着顾婉娘到皇帝面前来,顾婉娘其实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传了老范医令来,还有范医正,都说太子妃已经薨了。

皇帝急忙问:“太子呢?” “太子殿下独自抱了太子妃,出东宫去了。

”顾婉娘着实被吓着了,她素来胆大,但是亲眼得见那一刻,也觉得太吓人了,李嶷的样子像是谁敢拦着他,他就一定会杀了谁。

也是从那一刻,她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有机会的,但是那一刻,她知道,既然崔琳已经死了,李嶷再不会多看这世上任何女人一眼,他压根儿都不想活了。

皇帝心里也很害怕。

他曾偷偷地告诉吴国师,自己特别讨厌一个人,吴国师听完之后,淡然笑着说,陛下为真龙天子,这世上陛下讨厌谁,那个人就该死,然后也不问是谁,只是问他要那个人的生辰八字。

皇帝知道这种世外高人,都有着神仙手段,他一时狠心,就把崔琳的生辰八字,给了吴国师。

崔琳是太子妃,钦天监曾经因为大婚,替太子和太子妃合过八字,皇帝偷偷召来钦天监,一问便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

崔氏的生辰八字是三天前给吴国师的,皇帝也没想到,竟然这么灵验,崔琳就真的忽然死了。

这事如果让李嶷知道,他定然会要了自己的命,皇帝坐立不安起来。

在李嶷跪在雨中吐血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了,李嶷为了崔氏,是会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毫不顾惜的,如果他知道是自己让吴国师厌胜死了崔氏,他一定会……一定会弑父的。

皇帝惶恐不安了半晌,终于还是召来了顾祄,吱吱唔唔,半含半露,说出了太子如果谋反,自己该怎么办。

顾祄听闻这话,惊得几乎跳起来,他说道:“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心想,武将以裴献为首,他乃是太子的嫡系,镇西军一脉,又掌握禁军,可信之人,唯有顾祄了。

于是原原本本,将自己如何令吴国师厌胜太子妃崔氏之事都说了,哭丧着脸说道:“如今崔氏既死,太子一定不会放过朕的。

” 顾祄定了定神,心想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好好谋划一番,便问道:“陛下,此事还有旁人知晓吗?”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般机密,便是皇后,也不曾令她知晓。

” 顾祄道:“既无旁人知晓,太子便无凭据,太子无凭无据,若胆敢对陛下不敬,那就是谋逆。

再说了,陛下乃是天子,就算想要赐死崔氏,亦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太子生为人子,安能以此怨恨于陛下?” 皇帝本来心惊肉跳,听到顾祄如此说,不由得心中大慰,含泪道:“顾相知我……”他心中甚是后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真要赐死崔氏,我只是觉得她讨厌,所以才跟吴国师说了一说,谁知道吴国师的法术竟然这么灵验,竟然一下子,就把她给咒死了呢……”说到此处,皇帝不免又忧心忡忡起来:“顾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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