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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一个炎热的天气。
今日三法司会审,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位长官一字排开,坐于上首。
按例,三司使会审时,大理寺示证据、定案情,刑部下判决,御史台监审。
大理寺一直都是少卿主持事务,坐的是崔纯湛。
他看见跟着李舒白进来的黄梓瑕,以一脸幽怨的神情看着她,就只差对着她喊——求你了,今天千万别出声,就这么结案吧! 刑部尚书王麟,当然记得黄梓瑕是将王皇后送入太极宫的罪魁祸首,所以瞧都不瞧她一眼,只对着李舒白微微颔首。
御史台来的是御史中丞蒋馗,老头儿显然对于自己居然沦落到监审这种杀人案而不齿,只是碍于死者中有个公主而勉强坐在案前,袖着手,闭目养神。
所有与此案关涉人等一一到来。
驸马与鄂王在堂边坐着,驸马呆望着鄂王带来的锦盒上的花纹,心神恍惚,面容憔悴。
垂珠落珮坠玉倾碧四个侍女站在他们身后,个个面容惶惑看,不知自己究竟会有何遭遇。
张行英与滴翠并肩站在堂下,滴翠形容消瘦,面容苍白。
张行英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吕至元蹲在他们不远处的阴凉地,埋着头,盯着地上的青苔。
从大牢里被提出来的钱关索,萎顿地靠着梁柱坐着,整个人焦黄灰暗,身体一直都在颤抖,面如死灰。
在所有人中,唯有周子秦神情如常,依然穿着一身鲜艳衣服,眉飞色舞地冲黄梓瑕和李舒白招手:“王爷不会怪罪吧?因为这个案子我跟了很久,所以虽然没有召唤,我也来旁听了!” “随意,只要待会儿没有叫你时,你不能出声。
”李舒白一口就断绝了他可能会闹的幺蛾子,周子秦只能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大理寺给李舒白搬了椅子,坐在鄂王旁边。
黄梓瑕和周子秦站在他身后,一个一脸沉郁,一个东张西望。
李润转头看向黄梓瑕,面容上是惯常的那种柔和笑意:“杨公公,此案既然已经揭晓真相,想必你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休息一下了,怎么还是心事重重、思绪万千的模样?” 黄梓瑕尴尬低头道:“是,多谢鄂王爷关心。
” 李润又悄悄问李舒白:“四哥,你让我把那张画带过来,是有什么用吗?” “嗯。
”李舒白点头,说,“此案种种手法,应该就是从父皇的遗笔中而来。
” “可…父皇去世已有十年,如今怎么忽然又牵扯到这样一个案件?”李润疑惑地问。
李舒白还未回答,外边宦官列队进来,皇帝已经到来。
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郭淑妃。
大理寺的人赶紧去后面搬了椅子过来,让她坐在皇帝后面。
等一干人等坐定,崔纯湛一拍惊堂木,下面一片肃静。
钱关索被带上来,同时呈上他这几日在大理寺中的供词,已经誊写清楚,只等他签字画押。
“钱关索,你杀害同昌公主,魏喜敏,孙癞子三人,证据确凿,还不快将作案经过一一供出,认罪伏法?” 钱关索被折腾这几日,原本白胖富态的人如今瘦了一圈,虽然还胖,却已经丧尽了精气神,只剩得一身死气。
他披头散发穿着囚衣,跟个猪尿泡似的瘫在地上,听到问话,他似乎想用双手撑起身子回话的,但那双手已经满是燎泡,又在水里被泡得反白,十根手指上连一片指甲都不剩了。
他吃不住痛,只能依旧瘫在地上,低声哼哼着:“认罪…认罪…” “从实招来!” “罪民…觊觎公主府的奇珍异宝,所以买通了公主身边的宦官魏喜敏,与他一起盗取了金蟾。
一切都是罪民瞒着家人的…我家人绝不知晓…” 崔纯湛没理他,径自问:“魏喜敏因何而死?” “只因…我们分赃不均,他和我翻脸,罪民怕此事泄露,就…在荐福寺和他一起参加佛会时,借着蜡烛起火而将他推到火里烧死了…” “孙癞子的死又是为何?” “因为…”钱关索木然地蠕动着嘴唇,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死灰色,那眼睛深陷,就像一个洞,什么亮光都没有,“罪民杀死魏喜敏时,恰好被他看见了,后来他勒索我,我就趁着手下人清理下水道时,把人支开后,爬进去把他也杀了…” 崔纯湛不动声色地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只凝神端坐,稍微放下了心,于是又问:“那么你又为何杀害同昌公主?” “罪民…罪民…”他嘴唇蠕动着,眼睛看向坐在后面的皇帝几人,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崔纯湛一拍惊堂木:“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快点从实招来!” “是…是罪民贼心不改,听说公主梦见自己最珍爱的九鸾钗不见了,所以罪民就又潜入公主府窃得九鸾钗…谁知那天在街头,罪民一时兴起拿出来看时,居然被公主看见了,她追到僻静处,罪民一时失手,就…就…”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钱关索,愤恨而绝望,在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坊间平民,这样,就能放任自己扑上前去,将面前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恶人狠狠痛殴一顿,至少,能让自己的怨恨发泄一些。
郭淑妃咬牙切齿,呼的一声站起来怒吼道:“皇上,必得当堂杀了他,为灵徽报仇!” 皇帝抬起手,制止住她,咬牙道:“有三司使在,何须我们!” 黄梓瑕站在李舒白的身后,专注听着钱关索的供词。
钱关索身上遍体鳞伤,声音半是□□半是哼哼:“一切…只与罪民一人有关,罪民的妻儿亲友并不知晓…罪民认罪…”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
”崔纯湛将大理寺丞记录的供词拿过看了一遍,让人拿去给钱关索画押。
钱关索委顿在地,勉强撑着看了一遍,然后用那双已不堪入目的手握起笔,合起眼睛,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此时,忽然“啪嗒…”一声闷响,打破了堂上的肃静。
是站在堂旁的滴翠,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再加上本来就身体柔弱,竟一下子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而钱关索的手一抖,那支笔上的墨顿时在供词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站在滴翠身边的黄梓瑕,赶紧抬手将她扶住。
张行英焦急地看着滴翠,见她两眼涣散,全身冰冷,赶紧对堂上说道:“崔大人,阿荻…滴翠她自大理寺回来之后便身体虚弱,恐怕这情况,无法再在堂上听审了…” 崔纯湛看着她青灰的脸色,也觉得情况似乎很不好,便回头看皇帝。
皇帝只盯着钱关索,问:“她是谁?” “她是原先的一个嫌犯,如今事实证明,她确与此案无关——因公主薨逝之时,她就被关押在大理寺。
” 皇帝挥挥手,说:“这种闲杂人等,快抬出去。
” 张行英赶紧抱起滴翠,想要带着她出去,崔纯湛又说道:“张行英,你也是本案相关人等,不宜擅自离堂。
” 李舒白便示意景祐扶住滴翠,让他带着她出去。
滴翠茫然无知,她记得刚才自己明明好好的,结果黄梓瑕一碰自己的肩膀,她闻到一股香味,就倒了下去。
而这么一下晕过去之后,也马上就恢复了。
她看了看张行英,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听到黄梓瑕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逃!” 她愕然睁大眼睛,想看一看黄梓瑕的神情,问明她对自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黄梓瑕却已经越过她,站到了堂前。
滴翠被景祐扶着,走到门口。
大理寺的门吏指着滴翠问:“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犯病了,皇上口谕,将她立即抬出去。
”说着,景祐放开了她,示意她,“还不快走?” 滴翠站在已经十分炽热的夏日阳光之下,看了看大理寺的大门,觉得大脑微微晕眩。
黄梓瑕在她耳边说的话,又隐隐回响——“逃!” 她恍惚地一迟疑,然后立即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汇入了京城朱雀大街的滚滚人潮之中。
大理寺已经誊写出新的供词,再次拿到钱关索的面前。
钱关索看着这张供词,手抖抖索索再次拿起笔,那双近乎干涸的眼睛,哀求般地看着崔纯湛。
崔纯湛点点头,说:“你及早招供,或许还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
” 钱关索眼中一片绝望,只能狠命一咬牙,闭上眼,就要把那支笔落下去。
“等等。
” 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堂上的寂静。
正祈祷着千万不要横生枝节的崔纯湛,明白自己终于还是避不过这个坎,只能苦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堂上所有人,也都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人,自然是夔王李舒白了。
他端坐在椅上,思索道:“崔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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