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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说的那个人叫陆雪,是张老师参加校友聚会的时候认识的后辈,在第二灯泡厂担任温控程序工程师。
灯泡厂的门卫十分负责,他问清安夏要找谁之后,便亲自打电话过去,然后让安夏在门口待着,陆雪会出来接。
安夏脑补的陆雪,是一个冰清玉洁,高岭之花的美女。
毕竟跟「陆雪琪」只差了一个字。
厂门口陆续有人进进出出,也有人出来等人。
安夏看到女职工出来探头探脑,就问是不是陆雪。
等了好几个都不是。
然后,出来了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出来,东张西望,看到安夏:“你是安夏?” “是……你是?”安夏还以为是陆雪的同事。
“我是陆雪,你不是找我吗?”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安夏脑补的冰雪之花,「咵嚓」崩碎了一地。
陆雪不仅不是个美女,甚至也跟安夏以前认识的程序员不一样,是个性格十分外向的男人。
想想也是,他跟张老师年纪差了十多岁,张老师又那么内向。
要不是有一方主动,两个人只会在校友会上擦肩而过。
安夏向陆雪说明来意。
“哦哦,那个啊,我知道,我还挺喜欢玩的。
”陆雪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
“但是它有一个稳定性的问题。
汉字是两个字节,现在的DOS是英文,只能依靠汉卡。
” 安夏听了半天,领悟到问题的根源。
现在没有稳定的支持汉字的系统,而汉卡这东西是别人研发的,适配性未必会好,很有可能出现丢字节的情况。
两字节的汉字丢失字节,就会变成乱码。
平时工作的人看到乱码,大不了重启。
让一个已经玩上头,且正在向高分进发的人,忽然看到乱码,不得不结束游戏。
你跟他说「重启不就行了」,那得先把桌上容易拿起来砸人泼人的东西藏好了。
安夏想起各大游戏公司楼下拉横幅的玩家们……算了算了,她不想感受中国第一波电子游戏玩家的怒火。
“不过,如果是专门为这个打字游戏开发一块汉卡,也不难,就稍微需要一点时间门。
” 汉卡,安夏也只在电脑发展历史里见过,一块有两个巴掌横排并列那么大的硬件,插在电脑里,电脑才能使用中文。
“要多久?”在安夏心中,开发一个新东西,起码一年往上跑,她等不了。
陆雪想了想:“大概半个月吧。
” 安夏:“啊?” “现在汉卡的技术已经很成熟,我上次在武汉的电子一条街,还看到一个姓雷的大三学生在卖他自己做的汉卡。
把现在的技术稍微改改,让它更适配你的软件,不难。
” 雷姓、大三,还这么有才…… 安夏脑中闪过名场面:“AreyuOK?” “那个大学生的汉卡卖多少钱?” “一千五。
” “如果你想扩大功能,也可以,但是开发时间门要再长一点。
” 安夏连连摇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
不过这个成本还要再算一下,1984年的联想汉卡卖4000块钱一块,她报的捆绑中文打字游戏,只比原来的表格多了500块。
就算现在汉卡开发已经是更新迭代,而不是零的突破,想想还是有点亏。
得想个理由,把汉卡的成本给补上去。
安夏先跟陆雪谈好给他的开发劳务费用。
对于价格,陆雪没有异议。
然而,问题来了:陆雪家里没电脑。
灯泡厂虽然有电脑,但是厂子里只有电脑,做汉卡,是需要一手拿电烙铁,一边摊一地各种元器件的。
陆雪十分为难:“现在厂子里不忙,但是我也不能在办公室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干私活。
” “那,你下班后和周日来我家?我家有电脑,还有空调,就算是夏天焊接也不热。
”安夏盛情邀请。
“好!那我先准备准备,后天早上八点,我就过去。
” 后天早上,周日……八点,这么丧心病狂的吗?安夏还想多睡一会儿懒觉呢。
可是员工这么积极,她总不能说:“别,等下午再过来吧。
” 安夏脸上满是笑容:“好呀,那八点,我到车站接你。
你要是提前到了我还没到,你就去旁边小卖部呼我一下,留个姓就行,我就过来了。
” 安夏给他写了地址和BB机号码。
从灯泡厂回去,安夏就被叫到会议室。
龚伟主持会议,他努力摆出他爸的威严模样:“咳,同志们,总厂现在给了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冒号指示,九厂打算大规模生产体育服装所需要的涤纶面料,正好能赶上奥运会结束后的全民体育热潮。
我们也可以跟着一起生产,稳赚不赔。
” 安夏一脸茫然:“冒号是谁?” 龚伟惊讶地瞪着她,就连陈勇都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好像发现了隐藏在人群里的敌特分子。
龚伟问道:“你连冒号都不知道?” 这……是个很有名的人吗? 安夏迅速在脑中搜索,她只知道曾经有一个小品演员叫「句号」,真不知道冒号是谁。
能给厂里下指示的人,不是姓龚,就是姓陈,其他几个领导的名字她也知道,就是不知道有谁叫「冒号」。
难道是厂里小年轻的给领导起外号,没带她玩? 见安夏是真的不知道,陈勇说:“就是今年春晚的时候,那句「领导,冒号」呀。
” 原来是春晚梗。
此时春晚还是造梗大户,就算家里没电视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安夏现在的样子,就像极了那位「大陆北方网友」不知道「宫廷玉液酒」一样。
不行,得扭转被动局面。
安夏微微低下头,神色悲伤:“我……我不知道,春节的时候,我和妈妈在给我爸……” 她也不知道当时原主在干什么,只能「无语凝噎」。
见她这样,两人反倒慌了神,赶紧安慰她。
安夏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没什么,说工作吧。
现在做涤纶,还能赶得上吗?” “第一批应该能在奥运之前送到服装厂,奥运期间门就能做出成衣。
哎,这个无所谓,反正奥运之后才是大头。
” 龚伟说得眉飞色舞:“84年的奥运会,我们厂胆子小,没跟上,亏大了!哎哟,射击射击,零的突破,女排女排,三连冠,全国从小学生到单位里的人都打排球啦! 服装厂天天催我们要布料!我爸那会儿还在车间门当主任,他都要跟着轮班抓生产。
86年女排五连冠的时候,我爸当机立断,跟厂里立军令状,生产了大批运动面料,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这才奠定了他的升迁之路……” 听龚伟说得高兴,安夏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成为乒乓球队的忠粉,因为怎么着都能拿回一块金牌。
她听人提起过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优势项目全部失利。
被寄予厚望的女排,在打前苏女排的第一局不仅输球,还输了个0比15的光头。
国家代表团300个人出去,只拿回五块金牌,全民情绪低落或是暴怒,体育王子回国之后还被人寄绳子和刀片。
安夏不觉得奥运会之后,能消耗掉九厂计划生产的那么多布料。
“我不同意。
”安夏说。
龚伟皱着眉头瞪着她:“你为什么不同意?” “用这么多钱去赌一个可能失败的事情,没必要,我们又不是山穷水尽,赌了九死一生,不赌十死无生。
” “什么叫失败,这次我们国家派出多少人你知道吗?三百!整整三百个举全国之力选出来的精英!随便也能拿回十几块金牌。
” 龚伟和安夏各不相让,陈勇从中调停,他对安夏说:“这次,我觉得厂里和龚伟说的对,几次大型运动会之后,运动服都卖得非常好。
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很快就能产生盈利,可以给职工发不输九厂的福利,这样也可以尽快提高大家对厂里的信心。
” “卖得好,是因为运动会成绩好。
” 龚伟看着她:“怎么?你知道这次运动会的成绩不会好?” “你知道上次奥运会,有多少人没参加吗?”安夏问道。
龚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1980年,美和它的支持者抵制莫斯科奥运会,1984年,苏和它的支持者抵制洛杉肌奥运会,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1984年我国拿到的许多金牌,本是苏和它家兄弟的强项。
今年是汉城奥运会,至今美和苏没放话说要抵制,它们以及它们各自的支持者都会来。
”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我们的运动员一定赢不了美和苏吗?”龚伟一拍桌子。
安夏看着龚伟,淡然一笑:“我就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你要是觉得一定能赢,那就赌呗,大不了就是你龚书记上任牡丹厂三个月不到,决策失误,厂子倒闭。
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背黑锅,全厂工人都会知道,拍板生产的人是你。
” 安夏连哄带吓,热血上头的龚伟,也冷静下来:“嗯……那就再研究研究……” 他一心想超越父亲,但不想中道崩俎。
最终决定,牡丹厂接下了少量运动服面料的订单,那点量,再怎么也能卖得出去。
龚陈两人的爹大惑不解,这是他们专门带儿子赚钱,怎么这两小子都不愿意呢? 两人各自对父亲说了安夏的分析,陈厂长虽然觉得有道理,但他仍想赌一把。
龚书记则严肃重视了这个问题,他想进轻纺部,绝对不能有任何重大失误。
宁可不出成绩,也绝不能出错。
于是,他悄悄打听业内同行的动静,发现大家都想趁着奥运会的机会,大干快干一波赚够。
就算奥运会的成绩还不错,市场也难以消化这么多。
第二天,老陈和老龚一碰头,决定对生产计划做出调整。
在牡丹厂,陈勇虚心求教:“那你看,有什么面料可能大流行呢?” “正经人衣服要用的面料。
”安夏说得认真。
陈勇一脸茫然,什么,还有不正经的衣服? “就是正装嘛,你看现在进外企是不是开始流行了?还有出国,你看签证处那边的人,哪个不是衣冠楚楚,以表示自己家境良好,不稀罕黑在你们国家。
” 也就是棉里掺了些化纤的面料。
牡丹厂只是生产面料的,面料在大部分情况下,不是面对最终穿衣的消费者,而是服装厂。
还得找服装厂问问情况。
如果服装厂的人不肯进货,他们面料厂说得再热闹也没用。
安夏忽然灵光一闪,找到上个做寻呼台制服的服装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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