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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的作为更是激动不已,纷至沓来的谏言几乎堆满了乾明宫前的台阶。
倘若皇帝随随便便就能把后妃给屠杀了,那他们将自家的姑娘送往后宫去,岂不是推她们进火坑? 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那些同样有子女身处在后宫的官员,都为此感到担忧。
而因为皇帝肆无忌惮的态度,这样的惊惧只会层层燃烧起来。
在这种可怕的氛围下,后宫无论哪个嫔妃都战战兢兢,恨不得毫无存在感,就更别说这些伺候的宫人。
这个时候,谷生又有些庆幸他们并非哪个宫的宫人。
不然可要被压抑死。
最近,惊蛰不知道是害怕他们出事,还是怎么的,给他们安排的功课远比之前要多得多,把他们剩余的精力都压榨得一干二净。
谷生回去都是直接躺平,和他同屋的小太监说他睡得每天都在打鼾,像是累坏了。
可不是嘛! 谷生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动脑会是这么痛苦的事。
不过,这些时日的努力,对谷生他们也颇有成效。
他们已经初步具备看懂文字的能力,虽一些偏僻的字还是不会读,可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他们这几个,又没想着将来要去考试做官,能用得上最重要。
谷生将自己练好的大字叠了叠,有点心痛。
光是这刀纸,就要花不少钱,这还是用的最便宜的。
不过,这些剩下来的,是云奎拿来的。
他自己掏腰包,说花不了几文钱。
去了杂买务后,这小子兜里的钱,显然比之前要肥了不少。
这些说是劣质,被书店低价当做添头卖的,可对他们来说早就足够。
“慧平,你这写错了。
”谷生道,“惊蛰不是说,这个地方要往左边收?” 战战兢兢的慧平看了眼,皱眉:“又错了。
” 远处,惊蛰正在帮云奎矫正握笔姿势。
他们这些人寻的地方,已经换了又换,毕竟又要隐蔽,又要能多些人聚在一块,并不是那么容易。
还是后来郑洪给他们指点迷津,寻了个地儿。
今天日暮前,惊蛰总算赶着将所有人的功课都催促完了。
从进度来说,除开最快的云奎外,谷生反倒是第二,世恩和慧平不相上下,不过基本的“读”已经掌握了。
只要能看得懂部分,那问题就不算大。
惊蛰伸了个懒腰,又甩了甩胳膊,活动筋骨时,听到世恩和云奎两人在说话。
世恩:“云奎,你最近出入,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果然,即便收敛了八卦的能力,不去外面和人八卦,世恩还是会忍不住和自己人八卦。
云奎:“只听说,章妃娘娘这事,很古怪。
” 世恩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连忙凑了过去。
他们俩说话的动静,也惹来了谷生和慧平。
云奎也没藏着掖着:“虽然不少世家闻风而动,对此事非常不满。
可是章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 没有哭诉,没有在朝廷上质问,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不正常。
谷生纳闷:“出这么大事,章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未免有几分薄情。
” 惊蛰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不由得想起那日容九的话。
在他们算是谈完——其实根本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正如明雨埋怨的那样,惊蛰要是舍得断,那早就结束了——后,容九主动提及了一点御前的事。
许是因为记得之前惊蛰对他的检查,知道惊蛰的担忧。
容九道:“章妃的孩子,不是皇帝的。
皇帝挖出了那未成形的孩子,连带着那个侍卫,都送给了章家。
” 惊蛰哽住。
他知道景元帝杀了章妃,却没想过,会是这么血腥残酷的手段。
惊蛰喃喃:“……你不是说,陛下并不在意,有谁给他……那个什么吗?” 容九平静地说道:“皇帝一直都知道。
” 他的目光落在惊蛰的身上。
“除夕夜,章妃和她的姘头,就在撷芳殿。
” 撷芳殿? 惊蛰猛地跳起来,“撷芳殿!” 那不就和他们在一个地方! 惊蛰抿着唇,有几分忧郁。
“她都死了,你怕什么?”容九不喜欢惊蛰突然离他那么远,又把他扯回来坐下,“皇帝一直都知道,也不在乎。
但这一次,章妃想因为意外暴露出了怀孕的事,萌生出了欲望,想把这个孩子,按在皇帝的头上。
” 容九向来少言,为了给惊蛰解释,这已经算是他说得比较多的话了。
惊蛰目瞪口呆。
章妃和人偷情这事,算不得非常离谱,可是怀了孩子还在栽赃在景元帝的头上…… 那的确忍不了。
惊蛰纳闷:“章妃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陛下有没有和她那什么,难道她自己不清楚?” 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竟是如此疯狂? 容九声音冷漠:“倘若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后宫头一个子嗣。
不管是男还是女,地位都有不同。
” 惊蛰:“……可,她也该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容九就在殿前伺候,有些话,他不想说太明白。
可在惊蛰看来,景元帝是一个残暴冷酷,嗜血无情的人,容九比起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凶残的一个人,章妃的胆量,太大了些。
“皇帝这些年,有意无意地放大了她们的贪婪和野心,因为奋力一搏而荣宠的人,也有之。
”容九冷淡地说,“更何况……她猜中了一点。
” 男人的眼神阴郁暗沉,一点感情都没有,提起章妃,就好似那是纯然的死物。
“她猜得,皇帝没有过多的欲望,也未必能有自己的子嗣。
” 奋力一搏啊…… 要是真的能成,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惊蛰微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容九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皇帝真的不行? 不过他学乖了。
这一次,这话没有脱口而出。
不过不管皇帝真的能不能行,可容九这番话,总算让惊蛰从另外一个角度窥探到了这件事的隐秘。
他也曾听说过,有些人家,要是死活生不出来孩子,或者只有女儿,宁愿抱其他人的儿子来养,也不愿意过继兄弟的,或者将家财给女儿,不管是哪种原因……这心理都非常扭曲。
惊蛰轻声:“宫里可真可怕呀。
” 容九掐住他的脸。
“这就可怕了?” 惊蛰:“我觉得,陛下将这些娘娘们关在后宫里,跟斗兽似的。
” 他老实地说。
容九:“大差不差。
” 他薄凉地说道。
“但,又不是没给过她们机会。
” 啪! 清脆的一声响,惊蛰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猛地回过神,就看到世恩近在身前。
“想什么呢?” 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惊蛰慢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太后娘娘和陛下,这一回,会闹多久?” 其实还有一个,容九没说,但惊蛰也能猜到的原因。
章妃的倚仗之一,怕是太后。
那时,章妃的暴露已成定局,她不得不拼搏一把,若是能成,那自然万事大吉;可要是不成,她身处寿康宫,无论如何都能活下来一条命。
——无论如何都能活。
就是这点,毁了章妃,也叫太后怒不可遏。
哪怕寿康宫的血腥被洗刷,哪怕那天所有的东西都被丢弃,重新置换成新的,哪怕在场的宫人,除了心腹外都被杀了,可太后仍然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气。
在墙壁,在空气。
弥漫在四周,让人无法冷静。
太后原本正在吃茶,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伺候的宫女腰上佩戴着个红色的荷包,当即暴怒,抓着茶盏就狠狠地砸在她的头上。
滚烫的茶水将宫女烫得哆嗦,却不敢叫出声来,立刻跪倒在地上。
“还不快滚。
” 女官立刻出声,将这名宫女驱逐出去,而后又让人清理干净,重新将茶盏端来。
这一次,是她亲自送到太后的手边。
太后的眉心皱着痕,岁月在她的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可是短短这几天,她却像是老了几岁。
这无疑是刻薄的。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暴怒,吃了几口茶水才压了下去。
“皇帝呢?” 女官毕恭毕敬地低头。
“去了上虞苑。
” 太后讥讽地笑起来:“他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人可倒是好,居然还跑去上虞苑散心!” 她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都被拗断,却连一点痛感都没感觉到。
太后的心里焚烧的,只有对景元帝无尽的怒火。
那一日,惊慌失措的章妃哭着和她求饶,而太后,也的确是想保住她的命。
无他,这里是寿康宫。
这是太后的地盘! 景元帝想在寿康宫杀人,又算是怎么回事?就算太后也不喜章妃,那要动手,也得太后来动手! 然,那一瞬,景元帝暴起的动作,快得惊人。
他的臂膀只是微微一动,旋即惨厉的叫声就从床上响起。
章妃凄厉的惨叫,血液喷溅出来的画面,噗嗤噗嗤挖开血肉的粘稠声,以及最后那个小小的肉块…… 呕。
太后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握着茶盏的力气太大,捏碎了茶杯。
“太后娘娘!” 女官惊慌失措,就要上前来处理,太后松开力气,任由那些碎片跌落在地。
一点点猩红的血,也随之落了下来。
太后任由着女官在手掌的伤口挑拣碎片,语气森森:“皇帝这般打哀家的脸,要是哀家忍下这口气,那怎能善罢甘休?” 她冷漠地扫向女官。
“查出来了吗?” “章妃过去几月,除了去年年底,不曾和陛下有过照面。
不过,章妃每月都会频繁地召见姘头,多数时候是在自己宫里,有时,也会在撷芳殿。
” “撷芳殿……” 太后喃喃。
那日发生的事情太快,有些记忆已经模糊,可是章妃和皇帝的对话,太后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章妃在威胁景元帝。
太后不得不讥讽于章妃的狂妄自大与自不量力,可随后皇帝的动作,却隐隐证实了她的话是真的。
皇帝真的割了她的舌头。
章妃的手里,有皇帝的把柄? 只可惜章妃死得太快,而连带着整个宫的人,都随之殉葬。
而太后,甚至不能反驳什么,毕竟,那日捧着那小小的肉块时,景元帝是如此轻快地说。
“哈,看来,这孩子与寡人,倒是没几分干系。
”而后,他看向宁宏儒,“将它,章妃的尸体,以及那个姘头,都一并送到章府上去吧。
” 皇帝那染血的愉悦如此癫狂,仿佛根本不把偷情的事儿放在心上。
宁宏儒古井无波地应下,“喏。
” 景元帝从一开始,就知道章妃的孩子,不是他的。
皇帝当着太后,贵妃与德妃的面前,无所谓地说出这话后,就提刀出了去。
哪怕太后知道他是要去将章妃宫里的人一并屠了,可太后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无法,是不能。
谁能阻止景元帝光明正大的惩处? 章妃,论宫规,本也该死! 想要从章妃这头得知的可能没了后,太后唯独庆幸她派人彻查的速度更快些,到底还是找到了点东西。
她记得撷芳殿。
这是从前景元帝的住处。
慈圣太后不喜欢景元帝,只要他出现在她眼前,就会费尽心思想杀了他。
先帝不得已,将景元帝安置在了撷芳殿,这是距离中宫最遥远的宫殿群。
离得远,就见得少。
等慈圣太后去后,先帝更是看不出几分对九皇子的宠爱,一直这么放任自流。
如果是那个地方…… 那依着皇帝的秉性,对于自己的地盘有着非一般的掌控欲,会知道章妃的偷情也是正常。
可他之前既不提,就是无所谓。
然章妃这残忍的对待,无疑和之前贵妃说过的话对上了。
……皇帝,怕是真的心里有人。
也因此,才会在乎。
男人,有时,反倒比女人在乎所谓的白月光,独一无二。
可笑,分明这些情结来于他们自己,却总爱说是女人的问题。
可宫妃不是,宫女也不是,那还有什么,那些死太监? 太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不可能! ……难道,不是宫里的人,而是宫外的? 太后沉思,近来,景元帝去上虞苑的次数,是不是比以往多了不少。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上次说的事,去办了罢。
” 女官恭敬地欠身:“喏。
” 太后冰冷地笑了起来。
一报还一报,她可不是会吃瘪的人。
… “等这些都处理后,就去歇息。
” 直殿司内,姜金明嘱咐完惊蛰后,这才悠哉悠哉地去休息。
有了惊蛰后,姜金明清闲得很。
其他掌司,却是有几分嫉妒。
直殿司先前,可以说是最忙碌的地方也不为过。
谁成想,现在姜金明这个老小子,却是休闲下来了! 余下这么点工作,本也不多,还是惊蛰早就做熟了的事情,他快手快教地将东西都归整好,也就没事了。
正当他犹豫,是在这再看点书,还是回去休息时,门外来复探头探脑,显然是在找他。
惊蛰:“怎么,可是出事?” 来复忙摇头,他和世恩的关系不错,但和惊蛰没多少交情。
“是门外有人找,说是北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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