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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趟门,偏叫我遇上贼寇?您就是不想让我去,也罢,我不去了,往后也不到常州去,就守在您身边,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鹿瑛这会骑虎难下,本就没主意,只好帮着劝一阵。
几方劝说下,尤老爷只得说再议。
这一议,先赶上送胡舅母与安阆回常州,后又是各家年礼往来,就暂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寇立因为此事不定,心里也不安定,常催促鹿瑛,“年关就到了,早定下来,咱们好先打发人回去报信啊,母亲在家也好将大姐姐的住处收拾出来。
跟着去的还有若干下人,也要找地方安顿他们,都是费时日的事。
” 鹿瑛正坐在妆台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脸畔坠着的尤老爷送的那两只红宝石正熠熠生辉,红得窝心,返照出她眼底有点自私无情的目光。
她自己看着自己的脸,渐渐生出羞愧,隔定好半晌才扭头照他一眼,“你心里光是惦记钱。
有了钱也是大手大脚的花,还不如没有。
” “怎么说这话?” 寇立听出她这必定又是动摇了。
他这妻哪里都好,温柔和顺,贤惠持家,就是过于没主意。
好在他就是她的主心骨,也是她不能出口的许多主意。
他重提耐性走过来哄,“难道我前些时说的都白说了?咱们是替大姐姐存放,又不花她的。
再说我寇家还没穷到短我的吃喝,犯得着使她的钱?” 见她不作声,他一屁股坐在案上,抱起胳膊叹气,“有件事我还没对你说,出门时老爷对我讲,过两年分一间铺子给我做。
我想,一间铺子算什么?大哥管着同杭州府的那几笔丝绸生意,那是多少进项?怎么到我就只一间零散铺子?还是厚此薄彼。
我非要做出个样子给他老人家瞧,也好叫他老人家看看,我寇立不是那没本事的人。
可我要单做生意,总要本钱。
咱们若能替大姐姐存放那两处田庄的地契,我暂借一份出来换些做生意的本钱,将来她要用时,我连本带利都还她,既是为她好,也是方便了咱们,岂不是两全?” 鹿瑛只盯着他那张一开一合的嘴,看得久了,只觉她这丈夫能说会道,哪是不学无术的人? 又将那份犹豫抛开,反劝他,“我知道你是个有打算的人,只是外头人看你爱玩,都只当你没甚出息。
可我是信你的。
我爹你也晓得,就是不放心大姐姐走这样远。
你别急,大姐姐自己也想跟我们去玩,你让她去磨,爹拿她没法子。
” 不料妙真一连软磨硬泡了几日,尤老爷仍是犹豫不决,唯恐妙真路上出什么岔子。
妙真这日起个主意,想着尤老爷一向看良恭可靠,便推良恭去说。
一路上嘱咐道:“你千万要说你拿性命担保,不叫我出一点岔子。
老爷放心下来,就许我去了。
” 良恭散漫走在雪里,满是个不情愿,“你叫我去说也是可笑,难道我能做得了小姐的主?老爷也未必肯听我的。
” “你说你拿性命担保嚜,老爷信得过你。
” 两个人一前一后,踩得雪沙沙作响,半晌没听良恭发声。
妙真回头瞟他一眼,“你是不肯帮我说和,还是不肯拿性命保我的安危?” 良恭好笑起来,“这怎么又扯到性命上头了?” “怎么扯不上?老爷怕的就是路上遇见个什么贼啊盗啊的。
真遇上了,你是先跑,还是先护着主子?” 他眯起笑眼远远向天外望去,“咱们江南一带还算太平,少有贼寇。
” 本来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妙真却忽地较了真,立在雪里挑着眼,“少有也是有,偏就叫我碰上了呢?你是丢下我自己跑,还是想法子护我要紧?” 良恭也只得立在那里,看她的神色,是一定要个答案的才肯罢休。
原是随便点点头就能哄过她去的事,这会却叫他难以启齿,好像真应下来,就等同于真是把性命押给了她。
这哪里值当呢?他把眼别开,余光却被她那双高傲的眼睛挽绊住。
又变得有些犹豫了。
即便良恭真拿这话说给尤老爷听,尤老爷仍是在案后摇手。
其中还有个缘故,尤老爷想着妙真再过一二年即要出阁,这会再往湖州去一趟,只怕父女相聚的时日无多。
妙真带着好大的气地回屋,沿途雨雪,她兀自往前走。
良恭追上来给她撑伞她也不要,将伞抢来摔在地上,折断了散架。
回房小丫头看她湿了鞋袜,忙奉茶上来,请她换衣裳。
她却将胳膊一扫,将茶碗“咣当”扫了下去。
吓得小丫头忙冒着大雪去外头寻人来劝,不想里外寻了一圈,林妈妈白池等人皆不在家,忙着筹备过年的事情去了。
只得又到院门外头敲良恭的门,“良哥哥,你去劝劝姑娘,她在屋里发火呢。
” 良恭正在铺上睡着,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咕哝道:“随她去发,横竖她火气大,浑身的脾气不发出来她也不痛快。
” 那丫头在门外一怔,又再试着敲了敲,“我们可劝不住,白池姐和花信姐都不在家。
她一会该哭了。
” 不一时就见良恭满脸不耐烦地将门拉开,认命地拖着步子走到正屋里。
妙真果然正伏在炕桌上哭,听见动静把两眼浮在臂弯上头看一下,又埋回去接着哭。
起先还是细细的啜泣,久没听见良恭作声,那哭腔便渐渐大起来。
两个肩一挫一挫地把窗户上白森森的雪光晃动着,终于晃笑了良恭。
他走到榻脚板上坐,就挨在妙真裙边,手放在炭盆上烤着,“哭肿了眼,可就做不了嘉兴府第一美人了啊。
得落个名次,做第二。
老.二老.二,不中听。
” 妙真探出挂泪的眼睛,“我做了第二,那谁能做第一?” “白池啊。
” 正戳中妙真的心肺,想着安阆也看中白池,如今连良恭也赞她生得好,自己岂不满盘都落了下风? 她怒从中来,提起脚踢他的背,“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都是你不会说话,才劝不动老爷!” 良恭往前趔趄一下,又端坐回来,扭头看她,目光有些发凶。
妙真愈发作对,偏又踢脚踹向他的肩。
反应不及,脚腕给他一把抓住,她挣了两下挣不开,反倒感到皮肤与皮肤的摩擦,像是两块打火的石头,擦出了温热的火花,从脚底往她心上窜。
她又放弃了挣扎,假意是挣不开认了栽,把带泪的恨眼挪开,心内却是在绵绵地微笑着。
窗外已是个玉碾乾坤的世界了,扑簌簌的雪花羽毛似的扫在心尖上,使人发痒,使人颤栗。
他却把她的脚放下了,调侃道:“你是指望把自己作弄病了给老爷看,老爷一个心软就答应了么?” 妙真适才发觉鞋袜还湿着,连头发肩上都有些湿润,又怪到他头上,“午晌老爷书房回来,你怎的不想着点给我打伞?哪有你这样的下人,半点不醒目。
” 良恭拍拍肩,“你恼得跟烧了屁股的野鸡一般满雪地里乱窜,我好容易追上,你还把伞折了。
这会又来怪我?” 妙真发狠又踹了他一脚,“你才是野鸡!你是野狗!” 他失口骂人在先,也就丧事了争吵的底气,什么也不说,瞟着身边那两只柔软的脚。
脚上套着浅口的厚底白绸鞋,鞋面上绣着一湾淡水。
那水似乎被屋里的暖气熏得有了温度,使人冻硬的骨头有了软化的趋势。
她又说:“你赔我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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