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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到超市采买各种她要的肉食原料,又跑前跑后帮着擦车,到打印社定制不干胶。
“沈琳卤货,干净美味”八个红字贴到货柜车上,车玻璃擦得明净,车里的不锈钢面板擦得锃亮,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沈琳”两个字是沈琳要求的,要做就做得干脆一点。
四个字贴到玻璃上,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
第一天,下午三点半,两兄弟帮着沈琳把车推到市场,沈琳把卤完的油亮喷香的猪耳朵、猪蹄、鸡爪、卤蛋等往面板上的托盘里放。
一开始她非常紧张,害羞得张不开口,两兄弟陪着她站着,扯开嗓子大喊现卤的肉,好吃实惠,先尝后买。
半小时后,有人过来,用牙签扎了块放在小铁盘里让顾客试吃的猪耳朵丝儿,尝了尝,说切半斤猪耳朵吧。
沈琳激动得手发抖,赶紧用铁镊子夹了猪耳朵,细细地切了,拌了自己调的酱汁。
两兄弟鼓励沈琳,这是个好兆头,你的生意大有希望。
老那在不远处的菜摊前溜达,假装买菜。
他好奇老婆到底能不能行,又担心她的腰撑不住,又觉得丢脸,所以一直在菜市场远远地观望。
沈志国见状撇嘴道:“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一个女人脚踏实地。
靠自己双手挣钱有什么丢人的?” 沈志成道:“是啊,我这妹夫,大钱挣不来,小钱不想挣。
” 沈志国道:“琳儿,人越来越多,你得学着点怎么招揽顾客。
人就一个肚子,吃得了久久鸭,就吃不了你的卤肉。
你这么辛苦做的,难道要倒了吗?” 沈琳犹豫着,脸涨得通红。
沈志国哼道:“我看,你还是没被逼到绝路。
” 沈琳被激得喊了一嗓子:“卖卤肉啦,现卤现卖,先尝后买。
” 喊完她大吃一惊,连耳根子都红了,捂着嘴笑了。
两兄弟也笑了,冲她竖起大拇指。
不远处的老那被老婆突如其来的吆喝声也搞得面红耳赤,他四处张望,希望没有熟人认出他来。
燕郊当然没有熟人,他只是太好面子了。
这一声吆喝,像是能冲出燕郊,冲向北京城,宣告那伟养不起老婆,要让她摆摊。
他赶紧低下头,手无意识地在菜摊上挑来挑去。
二十多岁的女摊主不耐烦地道:“大爷,您在我儿挑半天啦,那黄瓜拿起放下四五回了。
不买没事,别掐呀。
” 老那一愣:“你叫我什么?” 女摊主以为他装傻,板着脸道:“行行行,您挑吧,别掐就成。
” 老那分明听到她喊他大爷。
菜市场出口有个理发店,他走到店里一照镜子,里面的人胡子拉碴,头发已经长长,像刺猬的刺一样四处支棱着,他忘了去理,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越发醒目。
眼角鱼尾纹长长,一脸的沧桑。
这副模样被误认为是老年人,也不过分。
失业这大半年,老那心力交瘁,无心打理自己,竟然有了这么落魄苍老的面容,也许相由心生。
他百感交集,看一眼菜市场里面的卤货小车,耷拉着头回家。
晚上七点半,沈琳提着切肉的工具回家,小车存在市场。
除了几只凤爪没卖掉,其他的全部卖光。
婆婆叹她辛苦,赶紧给热饭,沈琳拿着计算器啪啪啪地按,抬头兴奋地说净挣两百三十块钱。
婆媳非常高兴,卓越蹦跳着说妈妈挣钱喽,妈妈挣钱喽,子轩在一旁蹦着,跟着喊挣钱挣钱。
只有老那一声不吭,他也高兴,却觉得窝囊。
沈琳知道他的心情,安慰说我负责挣生活费,你负责把工作室打理好。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嘛。
沈琳卖了一周卤货,挣了两千来块钱,口碑渐渐传出,生意越来越好。
老那成日在外奔波,希望能匹配上老婆的努力,与她齐头并进。
这天晚上老那没有回家吃饭,说有事,卓越是沈志成帮着接回来的。
十点了,老那还没回家,沈琳担心起来了,又打了个电话,老那声音非常低落,说在楼下小馆子喝酒。
沈琳找到他,见桌边已摆了一堆空酒瓶。
老那已喝得酩酊大醉,眼圈红肿,很明显哭过。
这一两年来,沈琳已被打击惯了。
再大的风浪袭来,她摇晃几下,总是能站稳,但她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
她止住老那倒酒的手,惊慌道:“怎么了?” 老那说:“老陆猝死了。
”他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
这阵子,陆总拖欠的二十万在老那心中沉甸甸的,已超过二十万应有的价值,升格为对他智商上的侮辱,人生的否定。
正当他打算用强硬的手段,甚至起诉,哪怕失去这个朋友,也要把这二十万要回来时,却传来陆总猝死的消息。
陆总这些年来为生意四处奔波,积劳成疾,终于在加班的晚上倒在了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
有员工找他,敲门无人应答,觉得不妙推门进去时,尸体已经凉了。
葬礼上,陆总六岁儿子一身黑色的小西服,庄重英挺。
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令他紧紧抿着嘴,不让悲伤喷薄而出,越这样克制越令人觉得凄惨。
陆总父母已经悲伤过度,进了医院。
陆总老婆脸色惨白,哭得快要昏厥,还要孩子照顾她。
她全职在家带孩子,老公创业这些年,根本没有挣下什么钱,公账上的钱连结清员工的工资都不够。
员工体恤她,也不要工资,安慰了几句,各自散去。
几个哥们儿相对无言,欠钱的被欠的都默不作声。
欠钱的琢磨着是不是要还点钱给可怜的孤儿寡母,以安抚自己的良心;而被欠的只能死掉讨钱的心思。
那位在国企任职的亲戚对她和老那道了半天歉,说那笔发布会的账已经批下来了,不过要走六道手续,目前签字就差领导一个人的了。
国企就是慢,但国企最稳当,钱肯定不会没。
沈琳唏嘘不已:“老公,那笔钱要不回来就算了。
咱们现在这样,日子也能过,你也不用太自责。
” 老那抬起泪眼,他伤感的何止是钱?中年以后,身边陆续传来亲友死亡的消息。
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只觉得唏嘘。
但眼下这种境况,每传来一道死亡的消息,他都觉得好像自己也死了一次,尤其这种曾共事的工作伙伴。
死亡太近了,太近了,张牙舞爪,一步步向他逼来,再也无法假装它是遥远的不相干的谈资。
那天他收到了新闻推送,是北京近10年居民死亡情况调查报告。
新闻写着,40岁到59岁组,死亡人数10年上升24倍。
其中,男性40岁到49岁组死亡率10年间增长了73%,女性增长了15%。
多么吓人的数据,多么痛的领悟。
还以为生命就是一本厚厚的存折,任由自己肆意挥霍。
没想到某天打开,发现余额是可怜的个位数,很快就要耗尽了。
沈琳道:“我这次腰损伤,倒让我有了新的感触。
什么是最大的中年危机?不是失业,不是没钱,是没有健康。
没有钱可以重新挣,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
所以虽然卤货生意挺好的,但我下了个决心,再也不会为了挣钱而牺牲健康。
老公,你也要这样想。
” 她一指桌上林立的啤酒瓶:“因为陆总死了,你喝了十瓶啤酒。
也许就因为这一次酗酒,你可能少活了十天。
” 老那含泪一笑,沈琳也笑了,又接着说:“咱俩说定了,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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