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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总!”周琳朝赵辉招手,抵住防盗门,等他。
赵辉伸出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晃了几下,示意还有事,转身便走。
这副情形落在她眼里,应该是有些狼狈的。
赵辉到小区门口转了一圈,买了点儿水果,折回来。
悄无声息地上楼,拿钥匙开门,做贼似的。
可惜还是惊动了她。
“赵总,红酒扳手有吗?”女人探出半个脑袋。
赵辉暗自叹口气:“等着,我拿给你。
”心想这女人倒是好兴致,一个人在家喝红酒。
东东开始有意无意地念叨“隔壁的阿姨”。
他问:“隔壁的阿姨大概几岁?”赵辉说,三十多吧。
他又问:“是上海人吗?”赵辉回答,南京人。
东东便不吭声,到一旁翻旧相册,李莹年轻时的照片,一张张地翻,看得很慢很仔细。
一会儿,蕊蕊也凑过来,把眼睛贴在相册上:“妈妈——”东东不无嫉妒的口气:“你还见过真人,我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
”又问父亲,“声音呢?她的声音和妈妈的像不像?”赵辉断然道:“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瞥见儿子有些失落的神情,又觉得不忍。
东东其实脾气性格像他,男人太敏感,有好也有不好。
赵辉年轻时也是容易感触,碰到事情想得多,翻来覆去的,面儿上还不露出来,便格外受煎熬。
后来岁数上去了,见惯了,才稍好些。
眼下儿子正是胡思乱想、举一反三的年纪。
每次隔壁一有动静,这小子便冲过去,扒在猫眼上看。
赵辉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偏偏隔壁那位又是一百个不安分,成天借东借西,酱油、醋、老姜、蒜头……专挑赵辉在家的时间,有次居然还跑来问:“赵总,沐浴露有吗?刚好用完了。
”赵辉不与她废话,径直拿了瓶新的给她。
她也是有借有还,隔日便去超市买了一模一样的还他。
连保姆都看出端倪了,问赵辉:“她有男人没有?”赵辉回答:“不知道。
”保姆的眼神便有些暧昧了。
赵辉只当没看见,心想,就算隔壁搬来一只老虎,这日子还是照样过。
“女人是老虎。
”苏见仁受伤后,请了半个月病假,再上班时,很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
他到赵辉办公室表决心,说以后再跟这女人有瓜葛,他便不姓“苏”,改姓“贱”。
赵辉表示赞同,装作不知道他前几天还被周琳放过鸽子。
那天保姆兴冲冲地拿着一大捧红玫瑰进来,赵辉问她哪儿来的花,她说是隔壁女人不要的,扔在门口,被她捡了来。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恰恰周琳来借蒜头,一眼瞥见茶几上的花。
赵辉尴尬得背上都出冷汗了。
她倒也快人快语,说花是苏见仁送的:“约我晚上去看歌剧,赵总你说,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嘿,票子我收下了,待会儿就去趟大剧院,卖给门口的黄牛,多少还能赚点儿——总比扔掉浪费要好,赵总你说是吧?”说着,又朝那束玫瑰看,意味深长的。
赵辉窘得头皮都麻了,这情形像是与她达成了某种“实惠度日”的共识。
要命。
也不好提醒苏见仁。
这女人妖精似的,说话虚虚实实,倘若最终还是去了,自己倒是枉做小人。
结果晚上不到八点,周琳便回来了,喜滋滋地告诉赵辉,卖了四百多块钱。
赵辉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本不打算给她开门的。
有些事情是要做得绝些,才能表明态度。
葱姜蒜也是不打算再借了。
到了赵辉这个年纪,男女间那些你迎我却、欲擒故纵的把戏,看得太多,心知肚明,不说穿罢了。
苏见仁那束玫瑰,必然是在外头送给她的。
哪里不好扔,偏要带回家扔。
保姆前脚捡,她后脚便来敲门。
两家阳台隔得近,分明见到她家花盆里种了蒜头,偏偏还要来借蒜头。
她也不在乎被看穿。
这女人便是如此张扬,一个回合接一个,像调戏,又像挑衅——是保姆开的门,说前一日便讲定了,邀她一同来包粽子。
赵辉莫名其妙,又不是端午节,居然想起这个了。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从菜场买的新鲜粽叶,肉是隔夜浸下的,加酱油和料酒,一块块斩成寸许。
糯米用浸过肉的酱汁搅匀。
现煮的咸蛋,剥出蛋黄。
绳子一头咬在嘴里,用巧劲,托叶匙的手撑着,配合另一只手的动作,把粽叶剩余部分折盖上去,握住粽身,将盖叶部分捏合折下,用草绳绕扎整个粽身。
大锅里烧开水,粽子一只只放进去。
不多久,屋里便满是粽香。
“是东东想吃粽子。
”保姆告诉赵辉。
赵辉起初有些纳闷,随即想起,相册里有一张李莹包粽子的照片,才晓得这孩子的用意。
赵辉装作不经意问他:“粽子好吃吗?”东东答非所问:“她不怎么会包粽子。
”赵辉自然看得出,周琳做家务是外行,连粽叶都拿不牢。
保姆那样嘴欠的人,竟也没计较什么,任由她胡乱打下手。
厨房里一片和谐。
东东在旁边默默看着。
周琳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几岁了,读书好不好,有女朋友没有,喜欢什么运动。
东东倚着墙,眼睛看地下,简洁地逐一回答。
粽子煮熟了,周琳剥开一个让他尝味,他有些不好意思。
周琳把筷子递到他手里:“尝尝看呀。
”他才尝了一口,烫得直咝气:“蛮好。
” 赵辉冷眼旁观,猜想他不在家的时候,周琳必定也是光顾的。
看保姆与她说话的口气,谈不上很熟,但应该不止一两面的交情,竟有些邻里间日长时久的意思,也是很家常的。
她称呼东东“赵公子”,倒不全是戏谑,亲切的成分占了大半。
“赵公子,替我把袖子卷上去些”“赵公子,帮个忙,倒杯水”“赵公子,电视机开大声些”——东东被她使唤,看不出脸上表情,也不吭声,动作倒是很顺畅,一点儿疙顿不打。
欧阳老师去世的前一晚,赵辉在医院陪夜。
应该是有些预感的,他说要留下来,老师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
赵辉借了把躺椅,支在病床边。
师生俩头碰头,聊了大半夜。
赵辉多是听老师说。
老师中气不足,语速比平常慢了许多,声音也轻,但好在周围安静。
老师又劝他再婚,到底不是七老八十,将来的日子还长,要有个伴才是;万事都看淡些,工作上生活上,顺其自然,自己开心最重要;身体也要当心,烟酒适度,管住嘴迈开腿。
老师还提到了蕊蕊,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福气,老天爷是公平的,这里缺的,那里说不定会补上……道理是老生常谈,过去也不是没提过,但在这样的夜里,又是医院,便多了些肃然的意义。
老师说到后头,停顿一下,道: “有空多来看看你师母。
她不容易。
” 赵辉点头,没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老师想吃油墩子吗?我明天买一个。
” “好,想死这味道了。
” 次日中午,老师便走了。
癌细胞扩散到肝脏,胸腔严重积水,还有吐血。
好在走得很快,从急救到拔管子,前后不到两小时。
医生安慰师母说,对一个胃癌晚期病人来讲,他吃的苦头不算多。
宣告死亡的那瞬,师母先是一动不动,被点了穴似的,随即抢上去,一把扯下老师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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