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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上午,宋慈在射圃边席地而坐,看着以刘克庄为首的太学生和以辛铁柱为首的武学生隔墙斗射,眼前却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昨晚与桑榆一起走过御街灯市时的场景。
原来昨天安葬好虫氏姐妹和袁晴后,宋慈与刘克庄结伴回太学,却在中门外遇见了桑榆。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前洋街上,桑榆远远地向宋慈挥着手。
“你瞧,桑姑娘在那边。
”刘克庄瞧见了桑榆。
宋慈只是点了点头,向桑榆打过招呼,埋头便要进太学。
刘克庄却一把拉住了宋慈,道:“瞧那挥手的意思,桑姑娘是在叫你过去呢。
” 他强拽着宋慈,走到桑榆面前,道:“桑姑娘,你是来找宋慈的吧?我把他带过来了。
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聊,我还有事,先回斋舍了。
”说完微笑着将宋慈留在原地,独自走了。
桑榆手握一个钱袋,那是上次宋慈去梅氏榻房时,留给她付刘太丞诊金的。
这是她第二次将这个钱袋物归原主了。
宋慈问起桑老丈的病情,她比画了手势,意思是桑老丈按刘太丞开出的验方用药,这两天身子好了不少,已能下地行走了,她这才能放心地离开梅氏榻房来太学。
“桑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往后若有用得着宋慈的地方,尽管来太学找我。
”宋慈知道桑老丈大病初愈,需要有人留在身边照看,桑榆为了归还钱袋,只怕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他这话一出,等同于是在向桑榆告别了。
然而桑榆连连比画手势,意思是想请他多留一会儿,陪她在街上走一走。
宋慈微微愣神之际,桑榆已转过身去,沿街慢行。
宋慈回头朝中门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怕被刘克庄瞧见似的,还好刘克庄是当真回了太学,并没有留下来等他。
他稍作踟蹰,朝桑榆跟了上去。
他不知桑榆是何意思,缓步跟在桑榆身边。
两人就这么往前走着,不多时走过整条前洋街,来到了众安桥。
在这里,一条花灯如昼的宽阔大街纵贯南北,那是临安城中有名的十里御街。
御街乃是大宋皇帝每逢孟月,也就是春夏秋冬各季的第一个月时,离开皇宫去往城西北景灵宫祭祀的必经之路。
此街南起皇宫和宁门,北抵观桥,纵贯临安全城,总长近十里,唤作十里御街。
十里御街分为南北中三段,和宁门至朝天门为南段,乃三省六部、五寺六院聚集之地;朝天门至众安桥为中段,其间商铺林立,遍布瓦子,是全城最繁华热闹的去处;众安桥至观桥为北段,多为市井百姓居住之地,城中酒库也大多集中于此,有着“千夫承糟万夫甕,有酒如海糟如山”的说法。
众安桥位于十里御街之上,附近一带又是临安城中有名的花市,一到夜间灯火如昼,尤其是上元佳节临近之时,更是火树星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宋慈默默跟在桑榆身边,行过了众安桥,又沿御街向南,穿行于花市之中,不多时来到了保康巷口。
这里不但灯火璀璨,热闹喜庆的鼓乐更是此起彼伏。
宋慈见往来行人大多成双成对,忽地想起与李清照齐名的女词人朱淑真,生前便是住在保康巷一带,心中一动,想到了朱淑真的词作《元夜》。
眼前是“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的盛景,心中是“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的念想,最后化作“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的感慨,朱淑真当年面对这如昼花市时的所思所想,一如宋慈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是宋慈来临安后的第一个新岁正月,之前本想与刘克庄一同游街赏灯,但因牵涉命案未能成行,此时与桑榆并肩同行,倒是他头一次观赏临安城中的花市灯会,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年轻女子结伴而行。
然而今年能与桑榆同行,明年却未必能再相见,他一念及此,不禁转头向桑榆看去。
一路慢步而行,桑榆面对着满街璀璨,脸上晕着流光,眼中映着灯火,却未顾盼欣赏,而是微低着头,似乎暗藏了什么心事。
宋慈知道桑老丈大病初愈,桑榆不可能有外出游玩的心思,她之所以邀自己同行,必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可此话似乎甚是为难,一直不便开口。
一想到此,他不禁又念及朱淑真那句“但愿暂成人缱绻”,心头微微一热。
忽然间,桑榆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宋慈忙收住脚,愣愣地立在原地,一向镇定自若的他,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桑榆拿起了他的手,指尖抵在他的掌心,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写画起来。
宋慈渐渐定住了心神,眉头慢慢凝了起来,道:“虫达在何处?”他诧异地看着桑榆,“你问的是……六年前叛国投金的将军虫达?” 桑榆轻轻点了一下头。
宋慈记得之前去梅氏榻房查西湖沉尸案时,曾向金国正使赵之杰问起虫达叛宋投金之事,当时桑榆就在一旁,想必她是那时知道他在追查虫达下落的。
他好奇道:“桑姑娘,你为何打听虫达的下落?” 桑榆似不愿说,摇了摇头。
换作是别人,宋慈必定寻根究底,但面对桑榆,他没再继续追问下去,道:“我之前向金国正使赵之杰打听过,他没听说过虫达叛投金国一事,金国副使完颜良弼也说不知道。
至于虫达身在何处,到底是不是投了金国,实不相瞒,我也不知。
” 桑榆又在宋慈的掌心写下另一句问话:“虫达会不会没在金国?” 宋慈略微想了一下,道:“宋金之间向来势不两立,但凡有敌国将领来投,那都是大彰国威之事,势必会让朝野上下周知,更何况虫达并非普通将领,而是池州御前诸军副都统制。
我大宋共设有御前军十支,布防于长江沿岸和川陕之地,专为防备金军南下。
凡御前诸军,皆直达朝廷,不属三衙统辖,独立于禁军之外,每军设都统制和副都统制统兵坐镇。
虫达身为其中一军副都统制,乃是坐镇一方的统兵大将,他若投了金国,金国必定尽人皆知。
既然金国正副使都没听说过,我认为虫达极有可能投金不成,或是根本没去过金国。
” 桑榆微微一怔。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忽然比画手势向宋慈告别,又请宋慈留步,自行转身去了。
她不再慢步而行,仿佛是为了急着逃避宋慈,快步走进了保康巷中,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只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宋慈,独自一人呆立在满街人流之中。
此时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宋慈仍觉得万般不解,虫达是罪及全家的叛国将军,而且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桑榆只是建阳乡下一个卖木作的平民女子,怎会和虫达牵扯上关系呢?宋慈想着这些时,刘克庄的声音忽然传来:“宋慈,到你了!” 宋慈抬眼望去,见刘克庄站在射圃东边的围墙下,左手持一支圆木箭,右手高举着一张弓,陆轻侯、寇有功等同斋全都聚在那里。
就在那面围墙外,一根长杆高高挑起,杆头用细麻绳挂着一个馒头,长杆不停地左右摇动,馒头也跟着左晃右荡。
与此同时,围墙的另一侧传来了报数声:“一,二,三……” 原来每年开春之后,太学都会举行射艺比试,届时二十座斋舍之间会进行比拼,获胜斋舍的学子,会在当年的德行考查中获得加分。
为了赢下这场射艺比试,身为习是斋斋长的刘克庄,决定今年比其他斋舍更早进行准备,今早带着所有同斋来到射圃,开始了习射。
三个标靶立在射圃正中,刘克庄带着所有同斋在射圃东边的围墙下站成一排,各自引弓搭箭,练习射艺。
习射不会使用真的点钢箭,用的都是圆木箭,只要中靶便算得分。
哪知众人刚开始习射不久,忽听王丹华“啊呀”一叫,他张弓搭箭时手指一滑,一支圆木箭冲天而起,竟越过围墙,掉到了围墙的另一侧,引得同斋们一阵哄笑。
刘克庄也跟着一笑,但旋即收起了笑容,只因圆木箭飞向了围墙的另一侧。
他之所以让所有同斋站在围墙下习射,就是为了射箭时背对围墙,不让箭有机会飞过围墙。
不仅习是斋如此,太学中其他斋舍的学子习射时,也都会选择这样的站位,只因围墙的另一侧是武学的马场。
太学和武学素来不睦,过去就曾发生过学子习射时将箭射到对面,误伤对面学子后闹出争端的事。
好在今早习射之时,没听见围墙对面传来人声,想必还没有武学学子到马场练习弓马,只需悄悄翻过围墙将圆木箭捡回来,那便没事了。
捡箭一事自然交给了始作俑者王丹华。
他在陆轻侯和寇有功的托举下攀上围墙,悄悄下到对面马场,找到了掉落的圆木箭。
陆轻侯和寇有功也跟着攀上墙头,双双递出了手,要将王丹华拉上围墙。
哪知就在此时,一大片人声传来,辛铁柱带着一群武学生来到了马场,准备开始今日的弓马练习。
赵飞跟在辛铁柱的身边,原本在与其他武学生说笑,忽然瞧见有太学生在马场边攀爬围墙,当即飞奔上前,在王丹华半边身子即将攀过围墙之时,一把拽住王丹华的腿,将他拉了下来。
几个武学生将王丹华团团围住,不让王丹华离开,赵飞则单手叉腰,指着墙头上的陆轻侯和寇有功臭骂起来。
陆轻侯和寇有功不甘示弱,还嘴回骂,还拿上次琼楼斗酒武学落败一事来奚落赵飞。
赵飞在那场斗酒中数杯即倒,当众出了大丑,如此糗事被提及,还是当着其他武学生的面,登时面红耳赤。
刘克庄知道今日之事错在己方,于是攀上墙头,制止陆轻侯和寇有功回骂,向辛铁柱道了歉,请对方放了王丹华。
赵飞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人,当场提出要与太学再来一场比试,只要太学赢了便放人。
刘克庄本不想与武学发生不必要的争端,可如今争端既然已经发生,还上升到了太学与武学比拼较量的层面上,那就不能示弱,应道:“好啊,赵兄想比试什么,只管说来。
” 赵飞一把夺过王丹华手中的圆木箭,道:“你们不是在练习射箭吗?有本事就来斗射!” 弓马习射乃武学专长,赵飞以为刘克庄一定不敢答应,哪知刘克庄却笑道:“别以为你们是武学生,就能小看了我们太学生的射艺。
斗射便斗射,不过这斗射的规矩,需由我这边来定。
” 赵飞没想到刘克庄竟敢答应,正好借此机会一雪斗酒落败之耻,道:“有什么规矩,你尽管说。
” 刘克庄知道弓马习射之于武学,便如四书五经之于太学,这是在拿自己的弱项去与对方的专长较量,倘若是单纯比拼准头的射标靶,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他下了围墙,与同斋们悄声商议了一番,很快定下了一个法子,于是攀上围墙,对赵飞道:“我这规矩倒也简单,你我两边各举一根长杆,杆头悬挂馒头作为标物,可以任意摇晃摆动,两边轮流射箭。
射箭时不可拖延,十声之内必须放箭,谁先射中对面的标物,便算胜出。
你敢吗?” 赵飞一听,心想馒头本就不大,作为标物后还可以任由对方摇晃摆动,不仅定靶射箭的本事用不上,而且引弓放箭之时,无法判断标物下一步往何处移动,射中的概率便大大降低,可以说越是瞄准了放箭,越是射不中,反倒是射艺不精之人,射偏的箭说不定与标物移动方向恰好一致,反而能够射中。
他知道这样的规矩,很大程度是在比拼运气,可自己若不答应,反倒显得怕了太学,于是当场应了下来。
刘克庄回斋舍找来一根长杆,以及一个隔夜发硬的太学馒头,悬挂好后,交给了陆轻侯。
他知道武学生都精于射艺,生怕有规律地晃动标物,会被对方预判标物的动向,以至于被射中,于是叮嘱陆轻侯一开始缓慢地晃动长杆,然后看他的手势,只要他握掌为拳,便立刻加大晃动幅度。
他攀上墙头,道:“太学一向以礼为先,让你们武学先来。
”话一说完,不等赵飞应答,立刻冲所有同斋一挥手,所有同斋立马同声齐叫:“一、二、三……” 赵飞一惊,忙取来弓箭,张弓搭箭,试图对准悬在空中的太学馒头。
刘克庄盯着赵飞的一举一动,将右手垂在围墙下,让武学那边瞧不见。
陆轻侯一边轻轻地晃动长杆,一边紧盯着刘克庄的右手。
当看见赵飞将弓拉满时,刘克庄立刻变掌为拳。
陆轻侯得到信号,立马疯狂地晃动长杆,太学馒头大幅度地胡乱摇摆起来,不仅左右乱晃,还带着上下抖动。
赵飞难以瞄准馒头,加之对面提前报数,此时已数到了“七、八、九”,逼得他不得不仓促放箭。
他扣弦的手指一松,弦响箭出,却偏得厉害,这一箭没有射中馒头,越过围墙飞出老远,落在了射圃的西侧。
赵飞脸皮涨红,“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极不甘心地将弓箭交给了其他武学生。
接下来轮到武学举起标物,换太学这边射箭。
武学那边也找来长杆,挂上馒头,由赵飞来擎举标物。
武学那边倒是没耍花招,一声声地开始了报数,赵飞也只是高举长杆,用力地来回摇晃。
寇有功的射艺是习是斋所有学子中最好的,由他第一个登场,然而他一箭射出,仍是偏了不少。
此后太学和武学各出学子,十多轮之后,始终无人射中标物。
太学这边十多位同斋,包括刘克庄在内,已经全数登场,只剩下宋慈了。
宋慈暂且不去想桑榆打听虫达一事,起身走到围墙下,接过了刘克庄递来的弓箭。
“我们习是斋除了寇有功,就数你射艺最精,看你的了。
”刘克庄在宋慈的肩上用力地一拍。
宋慈听见围墙另一侧的报数声已经数到“六、七、八”了。
他将圆木箭搭在弦上,仰头望着空中摇晃的馒头,举起了弓箭。
在馒头晃动至最高处即将下落之时,他对准馒头下方一两寸的位置,指尖一松。
圆木箭直射而出,刘克庄和同斋们同声欢呼,旋即化作一片叹息,这一箭几乎是擦着馒头的边缘掠过,只差毫厘便能命中。
武学那边传来一阵惊呼,手举长杆的赵飞更是吓得抚了抚胸口。
斗酒已经折了一次,倘若比拼射艺再败,武学的众多学子往后面对太学生时,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接下来轮到武学射箭,该辛铁柱登场了。
刘克庄攀上墙头,见是辛铁柱上场,深知辛铁柱勇武非凡,射艺方面自然不容小觑。
他没再给陆轻侯信号,而是让陆轻侯从一开始便疯狂地摇晃长杆,不让辛铁柱有瞄准标物的机会。
辛铁柱大臂一抬,抓过了弓箭,随即挽弓如满月,在太学那边刚数到“二”时,骤然一箭射出。
这一箭迅疾如风,去势如电,只见馒头陡然跳起,竟被一箭射中。
圆木箭没有箭头,充其量只是一根打磨过的木棍,可辛铁柱的这一箭却将隔夜发硬的太学馒头射了个对穿,其势不衰,掠过射圃,击中一株大树,在干硬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凹槽。
武学那边顿时欢呼声大作,所有武学生围着辛铁柱又蹦又跳。
太学这边众学子一惊之下,也不禁为之叹服。
刘克庄鼓起掌来,爽朗大笑道:“铁柱兄膂力惊人,射术精湛,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今日斗射,是我太学输了。
” 此言一出,众武学生欢呼雀跃更甚。
辛铁柱放下长弓,朝刘克庄抱拳为礼。
赵飞积压许久的那口气,这一下出了个干干净净。
他大喜之下,不再为难王丹华,当场放了人。
就在刘克庄递出手,助王丹华攀过围墙回到射圃时,一个太学生忽然急匆匆奔来,寻到了身在射圃的宋慈,喘着大气道:“宋慈,可算是找着你了。
中门那边有个叫黄五郎的人在找你,说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 “黄五郎?”宋慈记得此人,那是袁朗的同乡,此前追查西湖沉尸案时曾与之有过接触。
他不知黄五郎能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找自己,忽然心念一动,想到黄五郎与桑榆一样住在梅氏榻房,不知为何,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朝中门方向赶去。
刘克庄在墙头瞧见了,不知发生了何事,跳下围墙,吩咐所有同斋继续习射,他自己则朝宋慈追了过去。
宋慈赶到太学中门,看见了等候在此的黄五郎。
黄五郎一见到他,立马露出一口外突的黄牙,急声急气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桑老丈和桑榆牵连命案,已被官府抓了。
原来今早乔行简去梅氏榻房寻找桑氏父女时,黄五郎也在榻房之中。
当时乔行简吩咐武偃去追拿桑氏父女,他本人则将榻房中所有住客召集到一起,查问了不少关于桑氏父女的事。
黄五郎不知乔行简是什么人,向黄杨皮悄悄一打听,才知乔行简竟是浙西路提点刑狱。
他不知桑氏父女犯了何事,竟惹来提点刑狱追查,又向黄杨皮打听,才知此前给桑老丈看过病的刘太丞今早死了,桑榆被怀疑有行凶之嫌,这才受到追查。
后来乔行简结束了查问,武偃也赶回了梅氏榻房,禀报说人已抓回,乔行简便与武偃一道离开了。
黄五郎入住梅氏榻房的这段日子,与桑氏父女一向交好,对桑氏父女多少有些了解,听说桑氏父女杀了人,总觉得不大信。
他之前接受过宋慈的查问,后来私下问过桑榆,得知宋慈是提刑干办,与桑氏父女是同乡,又听说了宋慈接连查破多起疑案的事,这才赶来通知宋慈。
他将这些事对宋慈说了,道:“桑榆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娃娃,前些日子,我只不过稍稍关心了一下她爹的病情,她便又是为我送饭,又是缝补衣裳的,这么知恩感恩的女娃娃,怎么可能杀人呢?还是杀的为他爹治病的刘太丞?我就想,会不会……会不会是官府弄错了。
宋大人,你是他们的同乡,能不能想想法子帮帮他们……” 宋慈眉头一凝,道:“查案之人叫乔行简?” 黄五郎连连点头。
刘克庄追来了太学中门,听到了黄五郎所言。
他见宋慈锁着眉头,知道宋慈对桑榆牵涉命案一事甚是关心,道:“我虽只见过桑姑娘几面,但以我的感觉,她不像是会杀人的人,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宋慈,半月期限未到,你眼下还是提刑干办,可不能坐视不理。
” 宋慈摇了摇头,道:“我奉旨查岳祠案与西湖沉尸案,对其他案子无权……” 刘克庄不等宋慈说完,拉了宋慈的手便走,道:“有权无权,有时需要靠自己争取。
乔行简不是新任浙西提刑吗?走,去提刑司!” 宋慈和刘克庄赶到提刑司时,已经接近午时,正遇上一批提刑司差役急匆匆地外出。
这批差役中有许义,宋慈忙叫住了他,问道:“许大哥,今早可有一对桑姓父女被抓入提刑司?” 许义应道:“是有此事,那对父女眼下被关在大狱里。
” 宋慈见许义神色匆忙,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小的们奉命去净慈报恩寺一带查访。
” 宋慈本以为刘太丞家发生命案,许义和众差役急匆匆外出,十有八九与刘太丞一案有关,没想到竟是去净慈报恩寺,奇道:“查访什么?” “宋大人有所不知,今早乔大人到任了,不只抓了那对桑姓父女,还运来了一具尸体和一具骸骨。
那具尸体是城北刘太丞家的刘鹊,骸骨却是在净慈报恩寺后山发现的一具无名尸骨。
乔大人命小的们去净慈报恩寺一带,查访无名尸骨一事,看能不能查出死者的身份。
”许义朝走远的其他差役看了一眼,“宋大人,小的不跟你多说了。
”向宋慈行了一礼,追着其他差役去了。
“净慈报恩寺后山?”刘克庄不无奇怪地道,“你我昨天傍晚才从那里下山离开,没听说有发现什么无名尸骨啊,难道是今早才发现的?” 宋慈没有说话,跨过门槛,走进了提刑司。
宋慈没有立刻赶去大狱见桑榆,而是去了提刑司大堂,想先见一见乔行简。
大堂里空无一人,他又去到二堂,还是不见人影,只有一位年老的书吏在此。
他一问书吏,得知乔行简眼下在偏厅,于是又赶往偏厅,却被守在偏厅门外的武偃拦住了。
他出示了提刑干办腰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武偃入偏厅通传,很快出来,对宋慈道:“乔大人同意见你。
” 宋慈当即走入偏厅。
刘克庄跟着往里走,却被武偃拦住。
宋慈回头道:“他是我的书吏,我查案行事,一向有他在场。
” 武偃打量了一下刘克庄,刘克庄也扬起目光盯着武偃。
武偃没再强加阻拦,放下了手臂。
宋慈和刘克庄进入偏厅,立刻有一大股糟醋味扑面而来,好不刺鼻。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偏厅里烧着一只火炉,煮着一罐糟醋,旁边摆放着两张草席,分别停放着一具尸体和一具骸骨。
偏厅中有两人,一人守在火炉边,正在试看糟醋的温度,另一人蹲在草席边,正在查验尸体。
宋慈听说过乔行简,其人在淮西提点刑狱任上断案洗冤无数,可谓声名远扬。
他见那查验尸体之人戴着皮手套,想来便是乔行简,当即上前行礼,道:“提刑干办宋慈,见过乔大人。
”行礼之时,他朝草席上的尸体看了一眼,辨认其五官长相,正是之前到过梅氏榻房为桑老丈看诊的刘太丞。
乔行简抬头瞧了宋慈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继续验看刘鹊的尸体。
他凑近了刘鹊的右手,盯着指甲看了一阵,伸手道:“文修,小刀和白纸。
” 原本在试看糟醋温度的文修,立刻取来小刀和白纸。
乔行简接过小刀,拿起刘鹊的右手,示意文修把白纸伸到下方。
他将刀尖伸入刘鹊的指甲缝里,又轻又细地刮动起来,很快有些许白色粉末从指甲缝里掉出,落在纸上。
他刮完了右手的五根手指,又拿起刘鹊的左手看了看,没在指甲缝里发现异物。
“大人,这是……”文修看着纸上的白色粉末。
“是砒霜。
”乔行简道,“包起来,当心别弄到手上。
” 文修点了点头,把纸上的砒霜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作为证物收好,又取来检尸格目,将尸体右手指甲缝里发现砒霜一事记录了下来。
“糟醋好了吗?”乔行简又道。
文修再去查看糟醋的温度,道:“大人,已经温热了。
”说着将一罐子糟醋抱离炉火,放在乔行简的身边。
乔行简用热糟醋洗敷刘鹊全身,一连洗敷了三遍,仔细验看有无其他伤痕,最终没有任何发现。
他慢慢地摘下皮手套,道:“用热糟醋洗敷三遍,无其他伤痕显现,死者应是死于中毒,无须再用梅饼法验伤。
” 文修执笔在手,依乔行简所言,在检尸格目上加以记录。
“你便是近来屡破奇案的宋慈?”乔行简将摘下来的皮手套放在一旁,把卷起的袖口放下,这才将目光投向宋慈。
“宋慈一介太学学子,才学难堪大任,只是侥幸得以破案。
”宋慈见乔行简看向刘克庄,又道,“这位是刘克庄,是我在太学的同斋,我查案时请他代为书吏。
” 一旁的文修听了这话,身为乔行简书吏的他,不由得朝刘克庄多打量了几眼。
刘克庄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学生刘克庄,拜见乔大人。
” 乔行简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
”目光回到宋慈身上,“我此次来临安上任,没少听说你的事,你若不来见我,我倒还要差人去请你。
”说着,指了指草席上的无名尸骨,“你来得正好,这里有枯骨一具,你可验得出其死因?” 宋慈也不推辞,径直走到草席边,见那具枯骨反向弓弯,骨色发黑,尤以肋骨处的黑色最深。
他蹲了下来,从尸骨的头部一直看到脚部,看得极为细致,除了在左臂尺骨上发现一道尤为细微的裂缝外,其他骨头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骨伤有时微不可察,不能单凭目视,需要进一步验看。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用力撕开一道口子,从中抽出一缕棉线。
他捏住棉线两头,在尸骨上来回揩擦,极其耐心地将所有骨头揩擦了一遍。
倘若骨头有损伤之处,必然会把棉线牵扯起来,但最终没有,棉线完好无损。
他起身道:“这具尸骨未见破折,也未见青荫或紫黑荫,应该不是死于外伤。
” 乔行简道:“可这具尸骨的左侧尺骨上,分明有骨裂存在。
” “左侧尺骨正中偏上之处,的确存在一处骨裂,但这处骨裂并无芒刺,而是甚为平整,还有愈合的迹象,应是生前的旧伤。
”宋慈回头朝那具尸骨看了一眼,道,“粗略观之,其死因应是中毒。
” “何以见得?” “服毒身死者,骨头多呈黑色。
” “骨头虽呈黑色,却未见得是中毒,也可能是长埋地底,泥污浸染所致。
” “那便取墓土验毒。
”宋慈道,“服毒身死者,其体内的毒会在五脏六腑腐烂之后,浸入身下泥土之中。
可在发现尸骨之地,取尸骨下方的泥土查验是否有毒,再取周边泥土查验,加以比对。
倘若尸骨下方泥土有毒,周边泥土无毒,便可确认死者是死于中毒。
” 乔行简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传闻果然不假,你的确精于验尸验骨。
”话题忽然一转,“你身为太学学子,日常起居应该都是在太学吧?” 宋慈应了声“是”。
“那我倒要问问,我今早到任一事,眼下并无多少人知道,你既然身在太学,如何得知我已到任,这么快便赶来提刑司见我?” 宋慈如实说了黄五郎报信一事,道:“不瞒乔大人,我与那对桑姓父女都来自闽北建阳县,有乡曲之情。
我此番求见大人,是为他父女二人而来。
” “原来如此。
这对姓桑的父女此前住在梅氏榻房,曾请过刘鹊去看诊,那叫桑榆的女子昨日去了刘太丞家,当面向刘鹊道谢,还送去了一盒亲手做的糕点。
刘鹊吃过糕点后,当晚在医馆书房中伏案而死,尸体嘴唇青紫,舌有裂纹,肤色青黑,浑身遍布小疱,此乃被砒霜毒死之状。
刘鹊一日三餐经查验无毒,书房门窗从里面上闩,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下毒,事后经我查验,是桑榆送去的那盒糕点下有砒霜。
这对姓桑的父女,本是来临安做货担生意,如今上元佳节将至,他们却突然从梅氏榻房退房,雇了牛车要离开临安,幸好我派武偃及时拦截,将他们在清波门追了回来。
这对父女有极大嫌疑毒杀了刘鹊,你说是为他父女二人而来,难道是想求我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二人吗?” 宋慈听了这番话,才知桑氏父女是如何与刘鹊之死扯上了关系。
他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绝无此意,道:“乔大人,你说刘太丞家的书房门窗从里面上闩,刘鹊是在房中伏案而死?” “不错。
” 宋慈略微一想,道:“敢问乔大人,桑榆送去的那盒糕点,事后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糕点摆放在书案上,就在刘鹊的身边。
” 宋慈微微皱眉,道:“倘若真是桑榆姑娘下毒,此举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在自己送去的糕点里下毒,这糕点事后还留在现场,不是等同于告诉别人,下毒的是她自己吗?” 乔行简道:“查案最忌有先入之见,你这么说,岂不是先认定了下毒的不是桑榆?” 宋慈却道:“乔大人方才说了那么多,不也是持先入之见,认定下毒的便是桑榆姑娘吗?”语气之中透着刚直。
乔行简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变,双眼直视着宋慈。
宋慈不为所动,用同样的目光直视着乔行简。
文修跟了乔行简多年,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下属官吏,敢用这等语气跟乔行简说话,敢用这般眼神与乔行简对视,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刘克庄赶紧挨近宋慈身边,偷偷拉扯宋慈的衣袖,心里暗道:“你个直葫芦,来的路上对你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见了乔行简好生说话,将查案之权争取过来,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犯了直脾气,三言两语便把话说死了?”连连冲宋慈使眼色,示意宋慈赶紧服软道歉。
哪知宋慈却道:“圣上以上元节为限,破格擢我为提刑干办,眼下期限未到,我想接手刘太丞一案,望乔大人成全。
” 乔行简听了这话,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甚为直爽。
刘克庄将眼睛一闭,心道:“你刚把话说死,立马又去提要求,还是用这么强硬的口气,别人能答应吗?宋慈啊宋慈,有时你那么高深莫测,有时怎么又这般木讷?”心想乔行简这阵笑声虽然听起来直爽,可官场上笑里藏刀的人实在不少,宋慈言语冲撞了乔行简,乔行简必不会答应宋慈所求。
果不其然,乔行简笑声一顿,道:“你这人很合我的脾胃。
不过查案讲究明公正道,不徇私情,你既与那父女二人是同乡,他们二人所牵涉的案子,自然不能由你来查。
” 刘克庄忙道:“乔大人,宋慈说话虽然直,可他行事一向不偏不倚,此前所查的岳祠案和西湖沉尸案,哪怕涉及当朝权贵,他也是公正不阿。
刘太丞一案若是交给他查办,他必会持心公正,明辨是非,绝不会徇私废公的。
” “刘太丞一案,我自会秉公查处,桑氏父女若没杀人,我自会还他们清白。
宋慈,我昨日便到了临安,城里城外走访了一日,市井百姓说起你,都道你奉旨查案,不畏权贵,敢将韩太师之子下狱,对你是交口称赞。
倘若你当真有心查案,”乔行简朝停放枯骨的草席一指,“那这具无名尸骨的案子,便交由你来查,如何?” 宋慈看了看那具无名尸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拱手应道:“宋慈领命。
”又道,“不知我可否以同乡身份,去狱中探视桑氏父女?” 乔行简点头道:“这个自然可以。
”当即吩咐文修,带宋慈前去提刑司大狱,监督宋慈探视过程的同时,也将发现无名尸骨的经过讲给宋慈知道,以便宋慈接手此案。
他吩咐完后,独自离开了偏厅。
文修道:“宋提刑,我叫文修,是乔大人的书吏,请吧。
”说着,领着宋慈和刘克庄离开偏厅,很快来到了提刑司大狱。
桑老丈和桑榆分别被关押在两间不相邻的牢狱中,宋慈先见到的是桑老丈。
桑老丈原本佝偻着脊背,蹲坐在牢狱的角落里,见宋慈和刘克庄来了,颤巍巍地起身,浑浊的老眼中泛出一丝亮光,道:“宋公子,刘公子,是你们……” 宋慈道:“老丈不必起身,你身子可还好?” 桑老丈叹道:“一把老骨头了,好与不好,不打紧……只是可怜了榆儿,她真没有害过人,她是被冤枉的啊……” “昨天桑姑娘去过刘太丞家道谢,还送去了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当真有此事?” 桑老丈听宋慈提起这事,不由得唉声叹气,道:“都怪我,是我用了刘太丞开的药,身子有所好转,便想着让榆儿上门去道谢。
我们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榆儿便说做一些糕点送去。
若不是我叫她上门道谢,她又如何会惹上这等祸事?都怪我啊……宋公子,听榆儿说你是提刑官。
榆儿没有害过人,她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我给你跪下了……”说着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宋慈忙道:“使不得,老丈快请起。
新任浙西提刑乔大人,一向秉公查案,桑姑娘只要是无辜的,乔大人必会还她清白。
” 刘克庄也道:“老丈赶紧起来吧。
你放心,有宋慈和我在,桑榆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 桑老丈连声道谢,扶着牢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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