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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三万三千三百条血禁。
誊写到这一条,重焱整条手臂已经流不出血。
想要重复九万条血禁,复刻司命年轮,即便是上古神魔也异常艰难。
那些细微的记忆在三万年的漫长时间里被风化模糊,重焱只能用力地想,一遍遍试错,然后重来。
因为他的四周只剩一片荒芜,所以他只能以血肉作笔墨。
骨刺一开始是划破指尖,后来需要划开手臂,再往上划到胸口。
伤口结痂又破裂,再结痂,像是他用来计算的方式。
有些符篆只是一个字符,有些却是长长的一串。
誊写下的血禁如果正确无误,那些符篆就会浮现一层微光,烙印在地面。
而这一条的意思是,冰封。
重焱不眠不休、没有知觉地写到这里,终于微微停顿,薄唇微启,气息冰凉。
“冰封”,牢固地封住神魔的心脏,这在当初是丹凤为了保存第二颗心脏留待长子使用的禁制,所以他的心脏一直是冻结状态,保持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
那是从东海之极出来的海岸边,那天他们没有找到心脏,少女却把手贴在他心口,给他的冰封心脏融化出一条隙缝。
那细微的罅隙,像是开在他刻意不回想的脑海中,于是一瞬间,重焱抿着唇,感觉到很多回忆汹涌而出。
残破的凶兽被她拼好了。
不祥的神魔被苍生祈福。
被放逐之人以功德之身回到了神域。
被亏欠的一切得到了忏悔。
这一切终于被他触碰,他以为终于能顶天立地,对得起她那声“夫君”的称呼,他以为终于能迎来和她一起的余生。
而下一刻赤红的光芒已经铺天盖地。
分别之时,冲天的凤凰赤火,神明的自.焚,孕化了他的人终于忏悔,为了抹去他的存在,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那时幺幺在他怀中,掉落的眼泪他还来不及擦去,就已经被蒸发成了稍纵即逝的水汽。
而后她的触感也消失在他怀里。
在最后一刻,他看见凤凰火烧碎了一切,包括她运转到了最后一刻的司命年轮。
“我会——”他来不及说完找到你。
所以他现在笨拙地誊写。
血禁九万条,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会成为他的水中浮木。
足足九万九千九百条,被雕刻在司命年轮上时是密密麻麻的细微蝇字。
而被他以血为墨,以手为笔,执拗地一圈圈写出来,几乎像是……给大地纹身。
等到第八万条时,重焱已经不知道写了多久,再一抬头,发现无尽的符文已经蔓延到了寒渊之外。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神魔的血。
以寒渊那棵树为中心,在地上涤荡出空旷的圈层年轮。
重焱站在那里,一身残衣,可脊背依旧挺直着,苍白的面孔上眉目平静。
他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全是伤口,但重焱最不怕的就是受伤。
因为——只要再次见到她,她会用柔软的掌心抚过他的伤痕,他会得到她的怪罪和心疼。
…只要能再见到。
于是他又低头继续,继续写,任由血液一滴滴洇进土地,一寸寸向后退。
等写到九万条血禁,重焱的血禁已经写到了悟极宗外。
他依然在这个世界之中,只不过他的存在已是一片虚无,随时可以消散。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也没有人记得。
这一天,是灵洲论剑的日子,人间修士们要比出灵洲剑圣。
重焱仰头看去,山门熙攘。
人来人往之间,并没有她的身影。
重焱微微直起身,无声穿过人群,失血过多的身体像是完全的透明。
没人知道,一个曾经盘踞在所有人心头的巨大存在,正枯寂地越过世界。
他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感受不到迎面的风,闻不到味道,只看得见一些他曾经熟悉的脸,张嘴开合。
“你们觉得剑圣之位会落在谁手?” “如今灵洲四方都有能人高手,人才济济,要我说——” “那不是寂戎——寂少宗主?” “你不是说不来参加论剑了吗?” “怎么——怕了?”一道嚣张的声音挑了进来。
重焱转头看去,看见了更年轻的寂戎。
他一身蓝衣眉目狭长,肩上扛着那把游极剑,满身少年天才的骄纵。
而方才他喊话的人—— 礼苍彦此时一身普通的悟极宗弟子服制,他也是灵洲有几分名气的剑修,可脸色上难掩惴惴,带着面对名门剑宗天才的自卑。
这是礼苍彦,不再是龙凤长子。
当丹凤神格剥除、全部元神消散、再不入轮回,不仅她制造的错误被抹除了,她一生的执念,她的长子,也已经不在。
礼苍彦不是金龙的转世人身,不再有来自神明的气运加身,他就是一个从青牛村走出来的普通青年,有着普通的天赋。
一切的剧情,也随之改变。
他也没有再得到那个…未婚妻。
重焱的心脏一阵缩紧,终于忍不住在人群中很努力地找,可上古神魔穷尽目力,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论剑台上,寂戎已经一剑横扫出去,“不好意思,原本我妹妹风寒,我就不打算来了。
可她现在身体无碍了,那我就来拿一拿这剑圣之位。
” 重焱慢慢站定了,没有血色的唇角抿成线。
他忽然意识到,即便在现在的世界里看到了她。
她也,不记得他了。
——“锃!” 游极剑横扫而出,剑气如虹,挽出涟漪。
少年天才嚣张恣意,他一剑之下,礼苍彦的确节节败退。
“好!” “漂亮!” 重焱默默地看着。
寂戎变弱了,他手中的剑也变弱了。
在九天神域的最后时刻,丹凤回溯光阴之前,寂戎挥出的一剑甚至有了破天之势。
而现在,他手中的神剑蒙尘,他也没有了神域中的境界。
一旁坐席上,有人抚须赞道:“北境有如此少年英豪,可堪交好——丛述,论剑之后你去与他结实一二。
” 重焱转头看去。
琼烟岛澜家主一边看着寂戎,一边对身旁的长子说道。
他想起寂戎有个颇为宝贝的妹妹,若是两家能结为姻亲… 比那时更年轻的澜丛述恭敬答道,“是,父亲。
” 澜丛述起身,腰间悬着玉牌上的黑色图腾一闪而过。
那大黑蛇在玉牌上威风凛凛,双目炯然,倒真有几分信仰神明的样子。
没有了在神域中点化的神性,也看不出它本性是那样钟爱美貌的生物。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也没有得到那颗璀璨的小珍珠。
这场论剑,寂戎一人挑八方,一力敌所有,成为四方灵洲的剑圣。
悟极宗的礼苍彦没能夺得剑圣之名,他和他的小师妹苏衣灵灰溜溜地离开,此后人间不会出现因为他们而起的诸多闹剧。
长留少宗主和琼烟岛少主第一次碰面,负剑拱手谈笑风生,埋下了两家交好的伏笔。
人间熙熙攘攘,按照祥和的秩序运转着。
上古神魔越来越沉默。
当论剑结束,夕阳西垂,昏黄的光线照耀着满地无人看得见的血迹。
光影渐次掠过他精雕的眉目,好像成了无人可知的沉默神像。
他在那里沉默着站到夜色降临。
人间不再有万里银灯,他们支起了供奉日月星神的长明灯盏。
神魔流淌满地的血液,在月夜变成了黑褐色,像是打破这安逸人间的不祥纹路。
“寂少宗主,不再多饮一杯?” “不了——”少年醉醺醺带笑,跃到剑上,“我要把这剑圣玉令带回去给我妹妹玩,顺便把澜少主带给我妹瞧瞧——” “令妹真是幸福啊!” 重焱沉默的身形终于微微一动,在游极剑飞快划向北境之后,他扬起头,喉间难抑地滚动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星神一族说的似乎并没有错。
爱神魔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的消失才是这场动荡的最终胜利。
整片大地上蜿蜒盘踞着他写下的数万条古老禁制,还剩三条血禁,就全部誊写完毕。
他会创造出新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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