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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明瑟眼角已起了泪意,瞅着那块丝帕,凄笑起来:“我诅咒皇上?!亏你们想得出!” 她想要挣出一只手来拾起丝帕,眼看指尖就要触到丝帕的边角,但一只云丝履的鞋便踩了上去,正踩在那对戏水的鸳鸯上。
琳荣冷冷地踩着丝帕,单脚用力地碾着。
“不!”明瑟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抬头朝琳荣喊,“大胆奴婢,我是襄吴公主,是皇上御封的容妃!这是我和皇上的约定,他要我绣了鸳鸯送给他!你该当何罪……” 我喊了一声:“明瑟!”便向她扑去,但旋即也有两名宫人从身后将我的胳膊紧紧抱住。
林婕妤显然被明瑟的话刺激到了,嫉恨的神色在脸上转瞬即逝,她转而掩口而笑:“赫连明瑟,皇上对你只是逢场作戏,要知道帝后情深,皇上对萧家也是青眼有加。
你一个异族女子,只在御花园里与皇上见了一面,便妄想与娘娘齐肩?况且你用厌胜之术诬蔑皇上,皇上岂会对你再存一丝一毫的怜惜?” 明瑟尽管跪在地上,狼狈无比,依旧不失气度地斜睨了林婕妤一眼,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纵使皇上给了这世间女子无数恩宠,但赫连明瑟相信,他若是金风,我便为玉露!你们敢不敢让我见皇上,亲自口陈冤情?” 我心里一恸。
明瑟,你可知江朝曦身为一介帝王,从未将情爱放在心上! 明瑟本是襄吴的公主,千宠万爱中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我一早就将玉梳的事交代出来,她又何必受这样的牵连? 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溪云,有朝一日这柄羊脂玉梳传给了你,你一定要用生命来保护它,因为它上面凝聚了我们洛家的一个惊天秘密。
若是揭开秘密,我们洛家就会大祸临头。
” 彼时的我,不谙世事,好奇地问母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毁掉秘密?” 母亲凝重地说:“云儿,你不懂。
”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被掩埋的秘密,让明瑟受这样的牵连,究竟值不值得?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臣妾和容妃奉诏入宫,为的是两国交好。
容妃出身高贵,品性高洁,自御花园和皇上初遇之后,便对皇上倾心,她又怎会欺君罔上,做下巫蛊之事!” “你们倒是很能拿两国情谊做文章。
”皇后冷眼看着我们,“后宫妃嫔不得涉及朝政,否则论罪当诛,看来你们都需要好好教导一番。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干脆不争辩,对花庐道:“备辇,本宫要去见皇上。
” “皇上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慧贵人急不可耐地喊了出来,“洛溪云,巫蛊之事,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我含笑转身,看着她有些扭曲的娇艳容貌,道:“明瑟若是定了罪,你们可快活得很!两国停战盟约上的墨迹未干,你们又可以借着巫蛊事件向襄吴发难了!至于我嘛,有了明瑟这个前车之鉴,皇上就算与襄吴有交好之心,也会对我百般忌惮,你们以后想怎么整我就怎么整我,对不对?” 皇后的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开口发作,我瞅准时机又抢白一句:“对不对?”生生堵住了她的呵斥,气得她几乎要失了皇后的仪态,拍案而起。
林婕妤被我一番话激得张口结舌,愣了良久才对皇后道:“娘娘,洛溪云是不是有些失心疯?如此疯癫之人,什么做不出来?说不定,说不定巫蛊之事是她所做,不过是嫁祸给赫连明瑟罢了!” 皇后气得满脸通红,只满脸通红,重复地说着:“放肆,放肆,你们都反了!” 花庐早白了脸,拼命地扯我的衣袖。
我不理她,若有所思道:“失心疯,会被关到哪里呢?掖庭,暴室,还是直接冷宫,天天喝药?请皇上裁断,还是请太后发落,皇后你会不会趁机来个大义谏言?” 皇后捂住心口,身子软软倒下。
林婕妤慌忙扶着皇后喊:“皇后的心口痛发作了!” 大殿里的人乱作一团,请太医的请太医,抬人的抬人,拿热水的拿热水。
我脸上笑意未减,踱步到押着明瑟和紫砂的宫人身旁,对他们说:“你们最好别使什么阴招,等我回禀了皇上,会念及你们听话,给你们一个全尸。
” 两名宫人面面相觑,一脸狐疑。
明瑟嘴唇颤抖,泫然欲泣:“姐姐,巫蛊之事的矛头就是指向我的,你不要掺和进来!” 紫砂跪在一旁,嘴角渗血,对明瑟说:“主子,唇亡齿寒,你倒下了,沐清公主也坚持不下去的!我信你们都是清白的,可是若是皇上真的怪罪下来……”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抬头看我:“贵嫔娘娘……紫砂懂你的苦心,紫砂给你磕头了!容妃是襄吴国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洛家是襄吴世代忠良,沐清公主有牺牲自己的决心,紫砂若能替,也甘愿替公主去死!” 我依旧笑着,心却一寸寸地寒了下去。
紫砂比谁都明白,和容妃同居一宫的我,若是为明瑟顶罪,几乎找不出破绽。
花庐惊道:“紫砂,我家娘娘在想办法救容妃,你何出此言?” 明瑟猛然抽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扇了紫砂一巴掌,一字一顿道:“紫砂,休要胡言乱语!你说的,我不屑。
” 紫砂原本肿胀的脸颊,被打得破了皮,渗出紫红的血珠。
她怔怔地看着明瑟,流下来泪来。
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慢慢蹲下握住明瑟的手,道:“公主,洛家世代忠烈,自然会保全公主。
” 我并没有十分把握让他赦了明瑟。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也只能施行紫砂之计了。
“你也是如此想我的吗?”明瑟眼眶中的泪终于如脱线的晶珠,一颗颗落下,“你以为我方才对紫砂的呵斥,是逢场作戏?我堂堂赫连明瑟,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我不知说什么好,站起身来,转身吩咐冷碧苑的几名宫女打开殿门。
那几名宫女瑟缩了一下,低头避开我的目光,一动不动。
我冷笑一声,正欲发作,大殿中蓦然响起了一声厉喝:“贤贵嫔对皇后不尊,目无尊卑,理应受罚!谁敢擅开殿门,放走贤贵嫔?!” 是琳荣的高喊。
皇后鬓角早被汗湿,面色苍白,在琳荣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将手上嵌珠描丝的珐琅护甲遥遥指向我,道:“将贤贵嫔拿下,廷杖二十!” 我冷冷地和皇后对视,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慢慢地举起。
琳荣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手中之物,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林婕妤和慧贵人,也是面无血色。
气氛只凝滞了那么一瞬间,原本冲向我的内侍,顿时失了锐气,纷纷叩首谢罪,殿中的跪地声此起彼伏。
是江朝曦给我的那枚免死令牌。
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道清亮的目光如蒲伞,遥遥地向我飘来,带着疑惑、震惊、绝望,还掺杂了别的情绪。
那是明瑟的目光。
我没有去看她,只僵直着手臂高举令牌,大声道:“开殿门!” 殿门打开的一瞬间,清亮的天光劈头盖脸洒下来,风呼啦地吹起我的披帛,如舞女美轮美奂的手臂。
天光最耀眼处,一队明黄仪仗迤逦而来。
“迎驾——” 皇后的声音有些惊慌,顾不上我和明瑟,从正座上疾步走到殿门敛袖跪下。
江朝曦一身墨蓝常服,从辇上稳步走下,威仪中透着一贯的闲散,轻袍缓带地朝殿内走来。
皇后跪地道:“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母仪天下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她毕竟是不得宠的。
江朝曦扫了一眼殿内,将我扶了起来,皱紧眉头,转身对皇后道:“朕今日看折子看得乏了,想来兰林宫听听琴,怎么所见都是一片狼藉,到底所为何事?” 一整殿的人,独独我和江朝曦站着。
皇后等人跪在地上,不由得有些狼狈。
待皇后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江朝曦眉心蹙得更深:“从兰林宫搜出了巫蛊布人?” 皇后一副病容,凄然道:“臣妾本是查冷碧苑失窃一事,没想到却查出容妃擅行厌胜之术,一时怒极攻心,心口痛竟发作了。
” 江朝曦静了半晌,对皇后等人道:“都平身吧。
”接着携了皇后的手,道:“朕一时急了,竟忘了皇后为整治六宫,操劳至此。
” 皇后眼角含泪,道:“臣妾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 朱文恭恭敬敬地将那个巫蛊布人呈上,江朝曦瞥了一眼,将巫蛊布人狠狠地甩到明瑟面前,冷声道,“朕真没想到!” 明瑟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淡淡地道:“臣妾冤枉。
” 江朝曦目光阴沉:“冤枉?人证物证俱在,难道皇后裁断错了不成?” 明瑟咬唇,默默地看着那布人,一语不发。
一旁的紫砂哭道:“贵嫔娘娘,你和容妃朝夕相处,最了解贵嫔的为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紫砂为人再胆大现实不过,就算拂了明瑟的意思,也要暗示我为明瑟顶罪。
反正我手里有免死令牌。
明瑟却一把将紫砂推开,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我:“洛溪云,这是我自己的事!” 没有时间犹豫,我只能忽略她语气中的决绝和警告,跪地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禀告,请皇上恕罪!那个巫蛊布人其实是臣妾……” 江朝曦打断了我的话,声音里不带丝毫波澜,道:“朕赐你免死令牌,不是让你来胡闹的。
” 他低头看我,面容冷峻如冰霜。
我一横心,大声道:“是臣妾用厌胜之术诬陷容妃,求皇上赐臣妾死罪!” 死般的静寂。
有那么一瞬,时光那么长,那么凉,黏黏地流过,堵得人胸口窒息。
而那个人,只用了一句话,便打破了这一切。
“传朕口谕,将赫连明瑟收押右治狱!” 掷地有声的一句,如匕首般锐利。
我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妾愿一同前往右治狱,求皇上成全!” 江朝曦换了慵懒的口气:“溪云,朕知道你和赫连明瑟情同姐妹,但你不该拿自己来和朕赌!” 他上前一步,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暧昧地说道:“朕才不会冤枉朕的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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