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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也不知浸水没有——二人从出门到到达,一路真的是辛苦、患难;出租车开进水洼里,还差些被半空掉下的一块招牌击中。
连那车都还是站在风雨中,招了半个小时的手才拦到的。
公共汽车几乎都停驶不开;下车后,银蟾还被急驶而过的一辆机车溅得满裙泥泞。
偌大的办公室,自一楼至三楼,全部停电,贞观自底层找到最上,只看不到她大舅,问了总机才知是去业务部门巡看灾情和损失。
没电没水,一切都颓废待举的,电话却仍然不断;五个接线生才来一个,贞观二人只得进总机房帮忙。
中什,琉璃子阿妗给众人送来伊自做的寿司,又及时打出一通时效性的国际电话,到什后三点,一切的狂乱回复了平静,众人又清洗淤泥,待百项完妥,才分道回家。
贞观本来却不过琉璃子阿妗,要跟伊回临沂街吃晚饭,怎知银蟾说是:“你去好了,我这身上下,不先回去洗浴,也是难过,就别说吃饭了。
” 琉璃子阿妗拉她道:“阿姆那里也有浴室,还怕你洗啊?” “洗是洗,衣服不换等于没洗;阿姆的内衣外衣,也无一件我能穿!” 说半天,二人最后答应明日下班去一趟,日本妗仔才放她们回住处。
一回来,贞观还去洗了脸,银蟾却连脱下的凉鞋都不及放好,就栽到床上睡了;二人衫未换,饭未吃,蒙头睡了它一场,也不知过去多久——贞观忽地自睡梦中醒来,像借尸还魂的肉身,像梦游症状的患者,脑中空无一物的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她一直睡眼朦胧的走到大门前才住。
贞观的脚步一停,人就站住了门扇前看,其实她整个心魂还是荡荡悠悠的,她根本还在睡的状态未醒;大门是木板的原色,房东未曾将它上漆;门扉正中有个圆把手,贞观看了半下,仿佛醉汉认物,极尽目力之能;奇怪呀,那镀铜的圆圈如何自己会转,真的在转嗄——她“啪”的一声,开启了门。
是连自己都不很相信的——而这眼前景况所给予人的惊异与震撼,大到足以令醉汉醒酒;因为她看到大信站在面前:“啊,是你——” 二人一下都说不出话来。
“你——” 略停,贞观笑道:“怎么你不按门铃?” “我先摸了把手,才要按门铃,你已经开了呀!” 贞观这才相信她外家阿嬷的话无错!灵魂真的会飞;身心内有大事情时,三魂七魄会分出一魂二魄赶赴在前,先去与己身相亲的另一具神魂知会,先去敲她性灵、身心的窗——刚才她睡得那样沉,天地两茫的,却是大信身心内支出来的魂魄,先奔飞在前,来叫醒她;他的魂自然识得她的。
灵魂其实是任性的孩子,每每不听令于舍身,它都拣自己爱去的地方去——他于她真有这样的亲吗?在这之前,她梦过大信在外的样子和他在台北的老家,这两处她都未曾去过,灵魂因此不认得路,极尽迂回的,才找着他。
“你……不大一样呢!怎么回事?” “才起来;三分钟以前,还天地不知的!莫名其妙就起来开门——” 大信看一下腕上手表,叫道:“我到门口时已经七点半了;哇,老天,你还未吃饭?走吧!顺便请你喝柠檬水。
” “不可哪!得等我洗了身……” “好啊,我就在这里看月色!” 户外的天井,离的浴室,约有十来尺,贞观收了衣物,躲入浴间,一面说:“对不起,罚你站;银蟾在睡觉,我很快就好了。
” 十分钟过,贞观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大信还站在那里;她换了一身紫底起小白点的斜裙纱洋装,盈盈走向大信,笑道:“有无久等?” “有!” “该怎么办?” “罚你吃三碗饭!” 二人才出门,大信开始管她吃饭要定时,而且只能多吃不能少吃:“一餐吃,一餐不吃的,胃还能好啊?巷口这么多饭馆,你可以包饭啊!” “——” 贞观一路走在他身边,心内只是满着;大信从来不是噜苏,琐碎的人,他的一句话是一句话……吃过饭,二人又往白玉光走;白玉光隔着校园团契一条街,只要出巷口几步,即可走到;贞观脚履轻快,却听这人又说:“你那边没唱机,怎么不叫阿仲动手做一个,电机系的做起来,得心应手——” “——” “学校活动中心,常常有音乐会,你们没事可以常去——” 什么时候,大信变得这般爱说话了?贞观一直到跟他坐上冰果室二楼的椅子,心下才想明白:是亲近一个人时,人就会变得这番模样——刚才进来时,她是跟着他身后,贞观见着他英挺的背影和肩膀,只觉世事的一切,都足以相托付;他穿一件深蓝长裤,青色布衫……这样刺辣辣的配色,也说不出它好看、难看。
这人反正只将时间花在思考与研究,他哪有时间逛街,好好买它一件衣服? 二人面对面喝完果汁,大信始将他手上的大牛皮袋弄开,自内取出一小一大的装订册子来,且四四正正,将之放于她面前:“这是什么?” “你看啊!” 贞观动手去翻,原来是他手刻的印谱:“从高中开始,刻的图章、印鉴,全收在这本大的上面——” “——” “小的那本是班上的毕业纪念;我刻了稼轩词,戳盖于上,化学系的同学,一人一册……你说好不好呢?” “——” 贞观点着头,一页掀过一页,掀到后来,忽地掩册不语了;大信忙问:“你——,怎么了?” 贞观抬起眼来,又快乐又惆怅的望了大信一下,说是:“我不要再看下去了……” “为什么?” “再看,就不想还你了!” “哈——” 大信抚掌大笑道:“你别傻了,本来拿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贞观的心一时都停跳了,血潮一下涌至其上;她停了半晌,才又问:“那你自己……不是没有了?” “我还有一本——” 贞观的头低下去又抬起来:“它这么好……怎么谢你?” “谢反正是谢不完,那就不要谢了——” 大信说这话时,眼睛是望着她的;在这几秒钟内,二人的眼神会了个正着。
…… 是短短的一瞬间里,贞观懂得了前人何以有——地不老,情难绝——的慨叹;她移了视线,心中想的还是大信的形象。
啊,他的鼻子这样端正,厚实,他的两眼这样清亮;天不可无日月,看相的说:眼为日月,是日月不可不明;眼神黯者,不好,眼露光者更不好,因为两者皆败事;心术不正的人,是不可能有好眼神的,好眼神是:清澈而不迷蒙,极光而不外露。
……另外还有他的嘴,哈,这么大的嘴,吃一口抵三口;贞观不禁笑了起来:回家后,就画一张阔嘴男孩的漫画,等他回澎湖再寄给他——“你笑什么?” “不与你说!” “君子无不可说之事;其实你已说,你的眼睛这样好,天清地明的,什么都在上面!” “啊——啊——啊——” 贞观举手摀眼,然后笑道:“不给你看了。
” 却听大信笑她:“你还是没藏好!哇,看到鼻子了,也看到嘴巴,你的嘴巴这么小,怎么吞七个丸子?” 贞观迭的收了手,目笑道:“吞七个丸子也不稀奇!有人能塞一只鸡呢!” “哦——” 大信称奇道:“真有这样大嘴巴的人吗?” 他这样说着,当然知道贞观说的自己,倒也“呵呵”不住的:“你去过故宫吗?” “无!” “这个月排的是古玉展,我想去看,你要不要也去?” “好啊!君子如玉,当然要去!” 大信笑道:“那——星期天我来接你;你几点起?” “五点!” “五点?——” 大信咄声道:“彼时,鸡还未啼呢;台北的鸡也跟人一样晏睡晏起的——” 贞观原意是开他顽笑,这下坦承道:“没有啦,跟你闹的——” “呵呵——” 大信说得笑出来:“我就知道!” 贞观手上正拿的一串锁匙,有大门的,房间的,办公桌的,铁柜的;她哦的一下,将锁匙链子整个荡过去,轻打了大信的手背;大信缩着手,装做被打痛,等望一眼贞观的表情,马上又好笑起来。
【3】 这日八月廿,正是星期天。
八点正,大信准时来敲她的门;贞观一切皆妥,只差未换衣裳,她歪在床上想:西门町到公馆,坐公车要廿分,扣去等车的时间,大信得几点起啊?!他会不会迟到,公车的时间很难按定它,因为得看上、下的人多少——大信第二次敲门时,贞观才噫的跳起来,开门探出半个头去:“你这样早?” “岂止是呢,我还在楼下晃一圈,才上来的!” “你看到银蟾了?” “是她给我开的门!” “请坐一坐,我就好了。
” 十分钟过,当贞观再出现大信的眼前时,她已是白鞋、白袜、白衣衫的一个姑娘,只在胸前悬只镂花青玉坠,正是她外婆给的金童玉女。
白洋服和半打丝袜,都是琉璃子阿妗上月返日本之后给的,贞观从有这袭衣衫开始,一直未曾穿它,她如今是第一次穿给大信看。
果然她从他清亮的眼神里,捕获到新的一股光辉,像灶里添柴之后,新烧出来的热量:“不敢相认了——” 大信说这话时,有一种端正,一种怯意;说怯意其实不对,应该说是羞赧;然而说羞赧,却又是不尽然,贞观仍问道:“怎么讲呢?” 大信略停一会,才言是:“不是有——直见性命——这样的事吗?” 贞观不语;大信又说:“晤见本身时,人反而无主起来,变得不知前呢!后呢!” 贞观不知羞呢,喜呢,只佯作找银蟾,浴室、厨、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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