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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
然而愈往后,理念愈明;书是在读出滋味后,才愈要往里面钻,因为有这种井然秩序,心里爱着——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父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等念到《三字经》时,更是教人要一心一意起来;从“——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弟于长,宜先知,首孝弟,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到“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利国,下便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贞观是每读一遍,便觉得自己再不同于前,是身与心,都在这浅显易解的文字里,一次又一次的被涤荡、洗洁…… 【3】 暑热漫漫,贞观外公所以会选在早晨读课,念书;等吃过午饭,通常人人手上,会有一碗仙草、爱玉。
贞观吃这项,总是最慢,往往最后一个放下碗,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一人吃双份。
久了以后,竟然隐约听到一个绰号,真个又是生气又好笑: “九顿伯母?!什么意思嘛?!” 其实她心里猜着十分了,只是不愿意自己这样说出来。
银蟾等人笑道:“就是人家吃一顿饭,你吃九顿啊!” “我吃九顿?谁看见了?!” “没吃九顿,怎么那么慢?” “……” 一嘴难敌两舌,贞观说不过众人,转头看男生那边,亦是闹纷纷: “……” “不好!不要!换一个!” “啊,想起来,昨晚叔公在树下讲什么‘开唐遗事’,好了,我要做徐懋功!” “我做秦叔宝!” “我做程咬金!” “尉迟恭是黑脸啊!我又不像!” “不像没关系,本来就是假的嘛!” …… 银祥还小,才五岁,只有站着看的份;剩下一个银定,就是不肯做李世民! “没有李世民,怎样起头呢?” “那……看谁要做,我跟他换!” “……” 这边的银蟾见状,忍不住说他道: “哈,你莫大呆了!李世民是皇帝呢!你还不要——” 银定这时转一下他牛一样的大眼睛,辩道: “你知道什么?!阿公说过:第一戆做皇帝,第二戆做头家,第三戆做老爸……还不知谁呆呢!”原来有此一说,银川最后只得提议: “耍别项好了!银蟾她们也可以参加;‘掩咯鸡’是人多才好玩!” 捉迷藏的场地,一向在对街后巷底的盐行空地,那儿榕树极多,须垂得满地是,不止遮荫,凉爽,还看得见后港的渔塭与草寮。
可惜的,它的斜对面开着一家棺材店,店里、门口,不时摆有已漆、未漆的杉板;不论大红或木材原色,看来都一样的叫人心惊。
“掩咯鸡”得到众声附和,算一算,除了银山大表哥外,差不多全了;贞观本来想去的,可是说来奇怪,前几个夜晚,她老是梦见那间棺材店……这两天,走过那里都用跑的…… “阿贞观怎么不去?” “我……我爱困!” 大家一走;连小银祥都跟去了;贞观想想无趣,自己便走到阿嬷房里来。
她外婆的床,是那种底下打木桩,上头铺凉板的统铺,极宽极大;贞观悄声躺下,且翻了二翻,才知自己并无睡意。
老人家睡得正好,再下去就要给她吵醒…… 贞观想着,立时站起,穿了鞋就往后园走。
她外婆的三个女儿,只有二姨是长住娘家的;为了二姨丈老早去世,只留个半岁大的婴儿给伊,如今惠安表哥十七、八了,在台南读高中,二姨一个人没伴,就被接回来住了。
今儿贞观一脚踏入房内,见着她大妗、二姨的背影,忽地想通这件事来——自己母亲和阿妗们,为何时常来此;她们摸四色牌;坐上大半天,输赢不过五块钱,什么使她们兴致致呢?原来她们只为的陪伴寡嫂与孀姊度无聊时光,解伊们的心头闷…… 怪不得她外公不出声呢——她二姨最先看到她,笑道:“好啊,阿贞观来了,每次伊来,我就开始赢!” 她三妗笑道:“这样说,阿贞观变成钱婆了,只可惜,钱婆生来大小心,看人大小目,扶起不扶倒——” 还未说完,大家都笑了;贞观有些不好意思,揉眼笑道:“三妗,你真实输了?” 口尚未合,众人笑道:“你听她呢!不信你摸摸伊内袋,一大堆钱等着你帮伊数呢!” 说着就说到读书的事来,她二姨问:“阿贞观考学校考得怎样?” 她母亲道:“你问她呢!” 贞观回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把写的答案说给老师听,老师算一算,说是会考上。
” 众人都是欣慰的表情,独有她母亲道:“伊真考上了,也是问题,通车嘛,会晖;住宿舍,又会想家……才十三岁的孩子!” 她二姨问:“怎么不考布中呢?和银蟾有伴——” “她们那个导师,几次骑脚踏车来说,叫我给她报名,说是读布中可惜,他可以开保单,包她考上省女!” “……” 停了一下,她大妗提醒道:“阿贞观不是有伯父在嘉义吗?” “是伊出生那年搬去的,这么大了,连面都没见过……” …… 听着,听着,贞观早已横身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小时候,她跟着大人去戏园看戏,说跟去看戏,不如说跟去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爱睡,每次戏完散场,都是被抱着出来的。
母亲或者姨、妗,轮流抱她,夜晚十一、二点的风,迎面吹来,叫人要醒不醒的…… 大人们给她拉起头兜,一面用手抚醒她的脸,怕小孩的魂留在戏园里,不认得路回家…… 贞观这次被叫醒,已是吃晚饭时刻;牌局不知几时散的,她母亲大概回家煮饭了;左右邻居都羡慕伊嫁得近,娘家、婆家只是几步路。
眼见饭厅内灯火光明,贞观忙洗了脸走来。
在外公家吃饭,是男女分桌,大小别椅的,菜其实一样,如此守着不变,只为了几代下来一直是这般规矩。
更小的时候,她记得银蟾跑到银定他们那桌,被三妗强着叫回来…… 贞观是以后才听自己母亲说是:“女儿家,站是站,坐是坐,坐定了,哪里就是哪里,吃饭不行换坐位,吃两处饭以后要嫁两家!” 她在厅门口遇着银月,问声道:“还没开始吗?你要去哪里?” 银月拉住她道:“捉迷藏还未散呢!大哥哥去找半天也没下落……谁还吃得下?” 贞观听说,亦拉了银月道:“走!我们也去找——” 话未了,只见银杏,银蟾几个一路哭进来;那银蟾尤其是相骂不落败,挨打不流泪的番邦女,如今这样形状,众人哪能不惊? “什么事啊?” “什么事?” 连连问了十声,竟是无有响应;贞观二人悄声跟进厅内,见大人问不出什么,只得走至银蟾面前,拉她衣服道:“阿蟾,你怎样?” “哇——” 这番婆不问也罢,一问竟大哭出声…… 贞观三舅只得转向呆立一旁的银定问道:“到底怎样了?银山不是去找你们回来?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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