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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住那颗心脏,想让它跳动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云梦这场雨落了足有十八天,从春分至清明,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洞庭湖上烟波浩渺,颜嫣正在凭栏听雨。
不知从何时开始,窗前那片枯荷已变作碧绿,再过俩月,又是一片繁花似锦。
皆时,泛一叶轻舟,划入藕花深处,采莲捕鱼,光是用想的,都觉快活。
思考间,雨停了,阳光却未出来,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
颜嫣等得就是这刻,连忙转身,与谢砚之道:“待会儿若是一直没下雨,我们就去洞庭湖畔放纸鸢罢?” 她转身转得太过突然,谢砚之连忙将手中东西往身后藏。
颜嫣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抬手指天:“嗳,你快看!那里有只好奇怪的鸟!” 谢砚之果真上当了,顺着颜嫣所指的方向望去。
颜嫣便趁此机会绕至他身后,把他攥在手中的东西给抢了过来,弯着眼角笑:“原来你在偷偷画我。
” 谢砚之被她盯得面颊发烫。
正欲说些什么,又闻颜嫣道:“你怎不早说呀?早知你要画我,我就去换身漂亮衣裳来给你画啦。
” 她吹了吹熟宣上尚未干透的墨迹,毫不客气地将那副画收起。
“既被我发现,那它现在就是我的了。
” 语罢,一把拽住谢砚之手腕:“走啦,别傻站着,咱们出去放纸鸢吧。
” 谢砚之垂眸望着颜嫣,唇角不自觉翘起:“好。
” 昨天夜里,颜嫣花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工夫做了个新纸鸢。
纸鸢上的图形依旧是那个看上去很傻的猫猫头,今早,她让谢砚之改了两笔,那只长了六根胡子的傻猫瞬间活灵活现。
虽说依旧长得很抽象,可颜嫣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只傻猫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或许,这便是“写意画”的独到之处罢~ 清明时节,前来踏春的人可不比扫墓的少。
清明素有放纸鸢的传统,人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鸢上,再将它放上天,待飞到一定的高度时,用剪子将其剪断,意为放走晦气。
他们二人来得不算早,灰蓝色天幕上早已挤满各式各样的纸鸢。
既有“花开富贵”“松鹤延年”这等传统款,也有“猴子摘桃”“狗熊偷蜜”这等创新题材。
有了那些创新派做对比,颜嫣的抽象派傻猫似乎也没那么扎眼。
然而,颜嫣这人可懒了,说是来放纸鸢,实则,压根就没打算要自己动手,毕竟,她这个从未成功将纸鸢放上天的人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她将猫猫头纸鸢往谢砚之手中一塞,眼睛又弯成月牙儿的形状。
“这下全靠你了,记得放高些!把那些妖里妖气的纸鸢统统都给压下去!我们猫猫头就是最棒的!” 谢砚之郑重其事地接过颜嫣手中猫猫头,不辱使命地将它放飞到最高处,在一众妖艳贱货纸鸢中杀出重围。
猫猫头纸鸢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仿佛要穿透苍穹。
乐不可支的颜嫣在一旁使劲鼓掌。
可捧哏这等事也是需要体力来做支撑的,鼓掌鼓累了的颜嫣,自顾自地坐在草地上,看着那片天,看着那个人。
谢砚之身量又比前些日子拔高不少,以前的衣衫都短了,不能再穿。
他新制的衣裳清一色都是紫,或是浓墨重彩的绛紫,又或是清新淡雅的雪青与薄藤。
自古寺避雨那日之后,他似乎爱上了穿紫衣。
颜嫣倒也不觉别扭,比起那抹淡淡的月白,紫色才衬他。
颜嫣想,世间大抵再也寻不出比谢砚之更适合穿紫衣之人。
巧得是她最爱的颜色也是紫,不是因为谢砚之,仅仅因为颜璃,因为颜璃留下的那株紫藤花树。
颜嫣犹在盯着那片天发呆。
倏忽间,谢砚之握线轴的手一顿,纸鸢脱线,不知飞向何方。
藏在谢砚之体内的银针又开始作妖了,灭顶般的痛迫使他发出一声闷哼。
他竭力把即将洇出唇齿的血咽回喉咙里,挺直背脊,转身对颜嫣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捡。
” 颜嫣胡乱飘飞的思绪终于回笼。
她刚想说:别去,反正到最后都要被剪断线。
从前,她总是舍不得将那滑稽的猫猫头纸鸢放飞,因为,那是“砚之哥哥”与她一同做的。
如今这个,她依旧舍不得,可它既已脱线飞走,也挺好的。
颜嫣道:“就让它飞走罢。
” 谢砚之却像没听见,转身便走。
他走得格外匆忙,几乎是用跑。
甫一离开颜嫣视线,温热黏稠的血便已顺着唇角流出。
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同时啃咬他的筋脉,又好似有人拿刀在一根一根挑断他的筋骨。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深入骨髓,他挺得笔直的背脊一点一点弯下去,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藏身于暗处的影快如鬼魅般冲出来,将他扶住。
这些天来,影一直没离开,始终守在谢砚之二十米范围内。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亲眼目睹谢砚之的身体在一步一步恶化。
十日前,他至少还不会痛到吐血,偶尔有血丝,也是被他自己咬破的。
如今这血就跟不要钱似的,说流就流,说喷就喷,影看得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有些话纵是不该由他来说,他仍忍不住说出了口。
“公子!您若再不回去……怕是,怕是……” 谢砚之闻言,缓缓摇头:“无妨,这点痛我尚且能忍。
” 他绝无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回去。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至少还能再撑三个月。
三个月能做太多事,倘若现在就回去,必将功亏一篑。
思考间,谢砚之又紧紧攥住那枚相思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碾成齑粉。
况且,他还有件尚未完成的心事。
话是这么说,可瞧谢砚之如今这副模样,怕是一点都不轻松。
白到近乎透明的额角上青筋根根爆起,冷汗亦如流水般淌过面颊,简直触目惊心。
可影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谢砚之。
他一贯对自己狠,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也正因如此,影才会选择效忠谢砚之,否则,光凭一个“救命之恩”,还真不值得他替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郎卖命。
又过近半炷香时间,那波毁天灭地般的痛感方才有要消逝的迹象。
谢砚之面色终于恢复正常,他不紧不慢抹去蜿蜒在唇角的血迹,推开影,勉力站起,尔后,抬眸,看向某个方向。
风自西北方吹来,掀起谢砚之鬓角的发。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在风中簌簌作响,影顺着谢砚之目光望去,盯着风来的方向,大声呵斥道:“何方鼠辈?还不速速滚出来!” 他尾音才落,一个裹着黑斗篷,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的男子赫然现出身形。
那男子身形修长,纵是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亦难掩其风姿,正是那失了智的老白脸——付星寒。
付星寒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人生真理,甫一现身,便对谢砚之发起进攻。
他是为取谢砚之狗命而来,这一击拼尽全力,不敢有半点保留。
“砰——” 只闻一声巨响,谢砚之身后碧波万顷的洞庭湖骤然掀起丈余高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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