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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头,忽然间,他就明白了,明白萧燕飞到底是想让他查什么了…… 他信手拈住了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梨花,手指轻轻地捻动着,那被雨滴沾湿的雪白花瓣微微颤颤,宛如美人垂泪,楚楚可怜。
屋内一片静谧,屋外的落雨声越发清晰。
又过了片刻,顾非池吩咐道:“去查当日,侯府这两位姑娘出生时,是在京中,还是在别处,稳婆如今在哪儿,周围还有旁人吗?” 影七也是聪明人,瞳孔翕动了两下,一下子也猜到了什么,不由抬头去看顾非池,随即又低下了头,恭声应诺:“是,世子爷。
” 影七步履无声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地上的那一滩水迹。
顾非池依然站在窗口,望着皇宫的方向,外面的天空中水汽更浓郁了,如雾似烟。
前两天,他进宫时,皇帝说到了皇后要在千芳宴给大皇子择妃的事,话里话外,对他的婚事旁敲侧击。
他随口搪塞了过去。
他身上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太多了,娶一个妻子,就等于是往府里放一枚钉子。
那他行事就太不方便了,甚至一个不小心…… 顾非池随手把那朵洁白无瑕的梨花丢到了窗外,拿起了刚刚影七呈上的那份绢纸,又看了看。
雨停了,顾非池拿着绢纸,又亲自跑了一趟武安侯府。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萧燕飞就在小书房里看到那个碧玉睡狐镇纸下压了一张绢纸。
窗口的书案被雨水溅湿了一片,但是萧燕飞混不在意,近乎急切地拿起了那张绢纸,细细地看过了。
不过是一页纸,她没一会儿就看完了,失望地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了。
这上面写的那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她大都知道,对于崔姨娘交换两个孩子的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哎! 想想也是,这才三天,这又是十五年前的旧事,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 这是古代,也不是信息发达的现代……就是在现代,想查十五年前的事也没那么简单的。
萧燕飞耐心地又将那张绢纸看了一遍,目光在十六年前的那一段流连了一番。
十六年前,侯府因为老侯爷战败而败落了,殷氏嫁进了侯府,成了世子夫人,为此,崔姨娘只能委身为妾。
莫非崔姨娘觉得是殷氏抢走了她正妻的位置,才会这样对待原主? 想着,萧燕飞将绢纸一角放到油灯的火苗上。
橙红色的火苗急速地吞噬了纸张,余下一片灰烬。
风一吹,灰烬就散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当海棠捧着一套簇新的衣裙进来时,隐隐闻到了空气中的烧焦味,环视屋子一周,却没发现屋里有什么东西烧着。
萧燕飞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将手指上残余的灰烬一点一点地拭去。
“姑娘,”海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禀道,“今天听雨轩那边又请了光裕堂的王老大夫过去。
崔姨娘的手腕不慎烫伤了,还烫得起了好几个大泡……” 听到这里,萧燕飞终于有了点反应,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她自然记得崔姨娘的手腕是怎么烫伤的。
海棠还在说着:“姨娘夜里睡觉时,又不慎压到了水泡,现在伤口化了脓,崔姨娘从昨天开始就在发烧,吃了好几剂药,烧都没退。
” “侯爷听说光裕堂擅治烫伤,就派人请王老大夫给姨娘看了,王老大夫说姨娘的伤口愈合不好,化了脓,瞧着十有八九要留疤。
” “姨娘听到时,晕厥了过去……” 海棠神情复杂地看着萧燕飞,嘴角翕了翕。
崔姨娘一身肌肤赛雪欺霜,白皙无瑕,在整个侯府也是出了名的,也是崔姨娘引以为傲的,这次身上留了疤,对她的打击怕是不小。
“姑娘……”海棠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想问姑娘是不是该去听雨轩瞧瞧崔姨娘,但终究没问出口。
自家姑娘对崔姨娘素来孝顺,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姨娘,这些她们这些丫鬟也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哎,也不知道是崔姨娘到底做了什么,伤透了姑娘的心。
萧燕飞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狼来了”的把戏可要不得,这不,原本装病变成真病了。
海棠心中暗暗叹气,将手上的那身妃色衣裙朝萧燕飞那边凑了凑,话锋一转:“姑娘,针线房刚把千芳宴要穿的衣裳改好了,您要不要先试试?” “陶妈妈说,要是您还有哪里要改的,她今晚一定让人给您改好了。
” 自打萧燕飞给的药缓解了陶妈妈的足痹之症,陶妈妈简直把她奉若神明,新衣、鞋袜等等都先紧着月出斋,连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因此得了好处。
萧燕飞点点头,海棠就把丁香也叫了进来,两人一起服侍萧燕飞试衣裳。
千芳帖上要求赴宴的闺秀穿骑装,因此这身新衣是合身的胡服,版型尺寸恰到好处,衬得萧燕飞身段纤长,也就是衣裙的腰身略大了半寸,于是海棠又将这身衣裳送去针线房小改了一次。
等次日出门时,萧燕飞就穿上了这身新衣。
这身簇新的妃色胡服很漂亮,衣摆上绣着彩蝶戏兰花,蝴蝶翩跹,兰花疏朗别致。
水红色的襽边上绣了色彩亮丽的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有种清新淡雅的韵味,衬得萧燕飞愈发娇柔明丽。
“二妹妹,这身衣裙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 上了马车后,萧鸾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毫不吝啬的赞美,“不过,还差了点什么。
” 她上下打量了萧燕飞一番,从匣子取出两朵妃红的绒花,戴在了她头上的那支牡丹金钗旁,又拿了面菱花镜给她看。
镜中的少女多了这两朵小小的绒花的点缀,犹如夏花绽放,更加令人惊艳。
“谢谢大姐姐。
”萧燕飞笑道。
不一会儿,马车就摇摇晃晃地驶出了侯府的大门。
萧鸾飞又亲自给萧燕飞斟了茶,动作优雅无比,眼角的余光瞥着萧燕飞。
“二妹妹,喝茶。
”她把斟好的茶推到了萧燕飞的跟前。
萧燕飞姿态闲适地倚靠在车厢上,由着萧鸾飞打量,一会儿喝茶,一会儿编起了络子。
比起绣花、纳鞋、缝制衣裳,萧燕飞觉得还是编络子有趣多了。
马车一路疾驰,车厢内一片静谧。
萧鸾飞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一杯茶凑到唇边几次,却没喝几口,目光依然不受控制地飘向萧燕飞。
书香说,郑姑姑来送千芳帖的那日,萧燕飞也去了正院,可是没进屋,那之后,也不见萧燕飞露出什么异样,也不知道那天她有没有听到了什么。
应该是听到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萧鸾飞手腕上的镯子恰好碰到小桌子上的另一个茶杯,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萧燕飞便抬眼朝萧鸾飞的手腕瞥了一眼,那是一个赤金累丝蝶戏花嵌红宝石手镯,衬得少女的手腕纤细莹白。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萧鸾飞将一根手指在镯子上凸起的花纹上轻轻摩挲着,半垂的眸子里波光流转。
“这是大皇子送给我的。
” “你是我妹妹,跟你说说也无妨。
”萧鸾飞大大方方地扬唇一笑,“我和大皇子相识于九龙山,那年,我与宁舒郡主她们一起去狩猎,恰好遇上了微服的大皇子。
大皇子不慎被毒蛇咬伤,中了蛇毒,幸好我带着各种药丸,救了他的命。
”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皇子,与他彼此倾……” 她微咬饱满的下唇,声音越来越轻,娇羞得像朵花似的,透着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妩媚。
马车疾行,车厢规律性地摇晃,马车外传来各种嘈杂的人声、车轱辘声、马蹄声。
萧鸾飞解下了那个手镯,轻声道:“二妹妹,我会成为大皇子妃,我会让娘亲为我骄傲,以我为荣耀的。
” “娘自小最疼我了,待我如珍宝,我生病时,她衣不解带地守着我;无论我想要什么,她都会让我如愿,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 “她会比谁都高兴我有个好归宿。
” “娘曾跟我说过,其他人不过是她生命中过客,没有任何人能与我相比,我是她的骨血,她生命的延续……我是最重要的。
” 说着,她抬眼朝萧燕飞看来,那华丽闪亮的赤金镯子映得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异常的明亮。
萧燕飞直直地看着距离她不过三尺的萧鸾飞。
萧鸾飞这话听得让人很不舒服,这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意味深长,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像是在对着自己示威,是在暗示自己离殷氏远些? 还是萧鸾飞想告诉自己,为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殷氏终究会向高安妥协…… 萧鸾飞一直盯着萧燕飞,眸子半眯了起来,徐徐地又道:“二妹妹,你说是吗?” 萧燕飞:“……” 萧燕飞抿着嘴不说话,置于桌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那个编了一半的络子。
有意思。
萧鸾飞在怕。
也在慌。
她是嫡长女,是什么让她没有自信,认为殷氏会偏向自己而不顾她? 除非是她心虚。
她知道那个秘密! 萧燕飞长而卷翘的眼睫颤了颤。
马车这时开始缓了下来,随行的丫鬟在外头喊道:“大姑娘,二姑娘,清晖园到了。
” 萧鸾飞漫不经心地掀开窗帘,瞟了眼外头。
清晖园位于京城西郊的云山一带,自云山到附近的安山有九湖,这一片山清水秀,满目葱郁,风光秀丽。
马车外是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辆辆华丽雅致的马车全都停在了清晖宫外,等着排队入园。
也唯有那些宗室王亲、公主府的马车得了宫人额外的优待,优先入了园,大部分的车马都只能被动地在原地等待着。
周围一片嘈杂,马儿的嘶鸣声、喧哗的人声、马鞭声交织在一起。
一眼望去,那一辆辆熟悉的马车令萧鸾飞觉得安心,这是属于她的世界。
萧鸾飞红润的唇角微微翘了翘,撩着窗帘的手一松,手上的那只赤金嵌红宝石手镯不小心从马车的窗户掉出去了。
“哎呀。
”萧鸾飞低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燕飞,“我的镯子掉了,二妹妹,帮我捡一下吧。
” 马车停稳了。
萧鸾飞俏脸一歪,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萧燕飞,微微笑着,无声地给她施压。
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宣示。
上一世,她把属于她的一切都让了萧燕飞。
这一世,她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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