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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珍卿在星汉遇到了糟心侄子杜远堂。
杜远堂夫妇近年没干啥上台面的事,竟然还敢舔着脸说要跟珍姑姑同下梁州,他们夫妇想以后都依附着珍姑姑生活,珍卿根本没有理会他这一茬。
却架不住那没皮没脸的杜远堂,叫他老婆米氏天天跪在裴树炎先生家外哭诉,哭穷卖可怜暗指珍卿不顾自家亲戚。
珍卿屡次遭遇东洋人的阴谋刺杀,有理由怀疑杜远堂接近她是居心叵测,自然要托人查他在星汉的交际圈子,发现杜远堂竟跟贪腐分子沆瀣一气,倒卖军需物品大发国难之财。
珍卿想了一想,叫杜远堂和米氏的独子玉琦来,看看他对父亲的行为是何观感。
杜玉琦比珍卿这姑奶奶只小四岁,却因家里糟心事情太多,他二十二岁才刚念完商科二年级,他上的津城大学现在并入了星汉团结大学。
杜玉琦听珍卿讲了杜远堂的丑事,羞愧愤恨得几至崩溃了,他哭着跪到珍卿面前说,说他早跟这见利忘义、背祖忘恩的爹断绝关系,只是让他在监狱待着别出作乱就行,只是希望不要给他判了死刑,叫他大义灭亲举报他爹他没顾虑,他娘若知道丈夫死了会精神崩溃的。
珍卿最后答应了杜玉琦的请求,找人抄了杜远堂的非法所得,让人把他关一阵子再放出来。
最后珍卿问玉琦在学校生活学习可好,若钱不凑手她能给他一些。
玉琦就支支吾吾羞赧极了,说他听说祖父与大伯在杜家庄不欲南下,大伯家的长子玉璋大哥也说不走,他们固守族人乡土让玉琦觉得敬佩,可是他认为长辈和其他手足,留在禹州也许不是长久之计。
玉琦的亲姊宜椿将要生第二个孩子,姐姐一家也在犹疑观望不愿离开。
玉琦说之前就想回禹州劝亲人南下,可是手里无钱又怕贸然离校被取消学籍。
他浑浑噩噩在星汉市苦挨日月,一天到晚也学不进什么东西,还不如回禹州见一见亲人们。
玉琦能想到让禹州的至亲南下,就足见他对时局自有他的见解,若他此番表白的情感为真,倒不愧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就算是虚情假意也没有关系,珍卿亲自出面到团结大学给玉琦请了假,然后给他一笔路费还帮他找了个有拳脚的同伴,他能否履行回乡接亲人的诺言,就看他自己的选择和耐力了。
除了珍卿遇到闹心的亲戚,三哥有次外出也见到旧日亲戚。
他在一个条件简陋的大车店,遇见了吴二姐的亲表妹钱明月,就是当年夺四姐婚事的钱明珠之姐。
据明月表姐自己跟三哥说的,上个月冀州开始炮火连天时,她跟丈夫孩子就仓皇南下了,还曾转道去海宁给她母妹扫过墓。
但谢公馆那时节正忙乱不堪,他们未便拜访。
他们从海宁到星汉坐了一段船,为了省车费他们步行来到星汉市投亲,到地方投亲不成,大人孩子又都病了,只好住在大车店里省点钱。
明月表姐一家人都很自尊,生活艰难也没想过到谢公馆打秋风,吴二姐做主带上亲表妹一家,珍卿和三哥自然也没有二话。
那些来自珍卿老家的近人子弟,但凡在外念大学、专科、职校的学生,珍卿也根据他们的学习、生活、思想状况,以情理开导纾解他们的思想情绪,再以一定的物质支持他们的生活。
乐嫣的侄子乐笙考入平京大学,来到星汉后自然要进合并的星汉团结大学。
珍卿就让乐笙在星汉继续傍着裴树炎先生住,早晚还可聆听裴先生的长者之言,离开前又特意给乐笙留了一些钱。
珍卿他们一行离开星汉登船时,因人流太杂而东洋军机突然过来盘旋,正从走廊往舱房走的人一下乱营,你推我攘珍卿差一点被攘下去,秦姨一直把珍卿护在身前防人乱推,她自己却被人挤出了船舷之外。
幸亏秦姨足够警醒一只手及时抓住船舷,珍卿眼疾手快一下子薅住她的衣裳,三哥挤过来一把将秦姨扯上来。
幸亏星汉市是有空中防御力量的,东洋人的军机盘旋一阵没丢炸弹就跑了。
珍卿为拽秦姨一只手腕脱臼了,她帮秦姨摆脱了被摔伤摔死的命运,三哥他们也只感叹刚才太惊险,倒是被救的秦姨看二姐给珍卿复位,在旁边哭得涕泗横流全然不顾形象。
多年后秦姨成为珍卿孩子的干姥姥,她讲起这天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流泪。
她说她就是看珍卿明事理好心肠,连胖妈这样不着调的都能容忍关照,只要她跟珍卿夫妇攒够了情份,晚年靠着他们过日子也安心。
她所以留在海宁跟珍卿和二姐共患难,也是有意识地在做感情投资。
可这次珍卿下意识地拉住她,她明白自己多么小人之心了。
在善良正直的好人面前,何须枉动心机耍那些小心思?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他们一路上舟车转换不知有多少道,闻风而来欲隆盛接待的新朋旧友也多。
西南那些长于新旧时代间的本土人物,有许多文采俊秀、饱经忧患的世故老人,珍卿见其人听其言颇觉相见恨晚,又碍于其人背景经历复杂莫测,暂时不了解时便不敢太过深交。
这时候,吴二姐就跟红十字会的人碰上,跟他们讨论东洋人轰炸平民的死伤情况。
听到平民伤亡的数字她就坐不住,就跟珍卿夫妇暂时分开了,一路跟着红十字会帮他们救助病人伤员,顺便收集东洋人在中国造孽的资料。
钱明月表姐一家也自去投亲了。
曾在江州办工读学校的宫以麟先生,在江州试验了自己的工读教学理念后,受蜀州教育家戴仁齐老先生力邀,数年前就跑到蜀州南部的槿城考察,了解当地适龄学童的失养失学情况,还有槿城产业构成跟就业现状,总结在江州的教学实验在西南也办起工读学校。
生于富庶江南的宫以麟先生,对珍卿夫妇感叹此地苛捐杂税繁多,瘟疫战乱频繁,高利贷和捐税夺去农民的土地,多少人背井离乡找活路,留下来的人也是艰难求生。
珍卿问宫先生此地办学最难为何,宫先生感慨没有一样不难的,但最难的不是经费和师资,而是工读毕业生的就业问题。
只靠本地人办民生企业太艰难,根本不足以给人们提供充分的就业。
此地军阀派系众多、相互攻伐,用心治理境内的军阀少得可怜。
外省人欲在此地大办工商业,非得与此地军政要人结为紧密联盟,还不能只捡着一个灶烧,其间消耗的精力跟功夫就太大了。
江越富庶地区也劳动力过盛的问题,比之此地却强得多了。
珍卿和三哥也有同样的迷茫,他们竭心尽力想为国民做些什么,成果又往往不尽人意,那他们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用呢? 宫以麟先生望着苍野感叹:“有用有用,总不见得永远打仗,学校要办起来,工厂要办起来,乡下的田地也得有人种,这个国家几千年了还没亡,现在也不见得会一直坏下去,知识技能,有朝一日总归有用武之地的吧。
” 正是因为珍卿夫妇还想有所作为,虽然不爱应酬还是见了不少本地名流。
譬如请宫先生来办学的本土大教育家戴仁齐老先生。
无论本地大小军阀如何内斗,戴先生在蜀州稳做教育厅长二十年,虽然现在致仕还乡,人家还跟不少本地军阀派系都保持联系,还是那个能帮珍卿夫妇引荐名流的大佬。
宫以麟先生说戴先生是他的保护神,以后珍卿夫妇若在蜀州行走,戴仁齐先生也会是他们的保护神。
期间,珍卿接到艺专南迁队伍的求助,艺专南迁队伍由吴质存、叶知秋、秦间间等率领,虽然珍卿给他们资助数目不小的经费,但路上所遇的艰险困顿比想象得还多。
艺专南迁的队伍现在停于象州境内。
慕先生之前参考多数人对时局的估计,开始也觉得把艺专迁到楚州星汉市就差不多。
但珍卿后来借机说梁州山重水复不易侵入,且那里的自然山水亦绝丽可观,正适合艺术生在那里安心深造。
慕先生最后做了改变目的地的决定。
可艺专大部队走到象州遇到难解决的麻烦了。
吴质存先生说他们到象州就遇到秋汛,不但原本能走的道路受阻不通了,教具书籍也淋湿泡坏不少,只好把他们的大队伍停下来等汛期退去。
而且他们停留的县城实在不宜居住,教职员和学生长疮害病的实属不少,现在秋汛好不容易秋过去,托着这么多病怏怏的教职员和学生,根本走不动。
从象州到梁州非得跨国境迂回才能到,他们既没有通行证也没有车子能坐啊。
珍卿、三哥立马给他们想办法,三哥说她认识象州的一个交通局长,珍卿想起在巴黎认识的宋庭哉——他们曾一起搜集流落海外的文物资料,宋庭哉太太据闻是象州三把手的亲侄女。
珍卿联系已回国在梁州文理大学任教的宋庭哉,说明想请他弄通行证和能装重物的汽车,帮助海宁南迁的艺专运人运物。
珍卿夫妇在象州打通了几下的关系,艺专的南迁队伍立刻获得了装教具和人员的汽车,还批准了车队的特别通行证,若无此证车子可不能随意出入国境的。
后来珍卿跟大家在梁州的省会望城会师,艺专南迁大部队的人说起路上的际遇,说象州的自然风物真是绝丽醉人,坐在车上看风景就无处不惊喜,一路上又唱又说兴致好得很,还不时有新鲜可口的吃食,到安南首府转坐木板隔开的简陋货车厢,重回国境到梁州的望城时,就觉得人物气候样样都好得很,终于算是熬到苦尽甘来了。
珍卿不知道的是,艺专的人一路南迁仿佛西天取经,最能吃苦的人都受了无穷的罪,队伍中其实不少人暗地怨珍卿多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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