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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那只箭射来的时候,张行简想,一定发生了故事。
她不该来追他。
更不该一头血一身血,让人看着便触目惊心。
锋利的箭只旋转着向张行简飞来,半空中便被腾身入场的长林挡住。
长林立在马上,长剑已出,四方卫士纷纷拔剑,将沈青梧包围住。
长林衣袍在猎风中飞扬,修身挺拔:“沈青梧,你不要以为你一次成功,就次次成功。
“当日我等未曾提防你,才让你将郎君带走。
今天你试试,看是你一人厉害,还是我们所有人能保护郎君。
” 沈青梧抬起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狼狈的时候太多了,被讨厌的次数太多了。
很多时候她都已分不清因果前后。
她此时摇摇晃晃地站在这里,因为她本就是疯子,她本就和理智的、柔顺的、乖巧的娘子不一样。
打不过又何妨? 千里奔波伤势加重又何妨? 人生的路从来都这么难走,她哪一次不是头破血流闯出一条路,才能窥见自己想要的冰山一角? 沈青梧身后背着的箭只已经很少了,后脑勺的血与黏腻的长发缠在一起,她估计自己早就出问题了。
可是沈青梧的眼睛仍盯着车中的张行简。
郎君眉眼深致,安静地看着她,双目浓若点漆,始终一言不发。
她用箭指他,她分明发狠要对他下手,他也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是那么的洁净,那么的遥远。
会不会这轮月亮从来就没从天上掉下来过,一切都是沈青梧蠢笨的揣测?沈青梧暗暗高兴他入泥沼、与自己同污的时候,月亮是在怜悯她,还是嘲笑她? 风刮着面颊,沈青梧已经感觉不到那些痛了。
沈青梧面对长林众人: “试试就试试。
” 她拔身而起,横刀于身前。
她刀刀用力,要劈开长林这些人,到张行简身边。
在曾经被沈青梧带走张行简后,长林等人确实重新琢磨过己方的战术。
在前几天,郎君回归的时候,郎君还指导过他们。
长林认为他们不可能让沈青梧再抢走郎君,但是沈青梧这发狠的打法,仍让他们吃力。
长林本对沈青梧有几分好感。
他不希望双方关系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刀与刀碰撞,他反掌将沈青梧劈下马背。
那娘子在地上翻滚一圈,重新爬起来时,长林分明看到沈青梧的步伐更加趔趄、凌乱。
长林不忍,咬牙:“沈青梧,你看看清楚!难道你真的要杀人,难道你真的要我们下死手?” 沈青梧不回答。
这个功夫,她看的不是长林,而是张行简。
她空寂的眼中,倒映着马车车帘前的一幕—— 张行简那只掀开帘子的手缓缓伸出,在马的后颈劈了一手。
马匹长啸,前蹄高扬,在刺激之下陷入恐慌。
长林等人愕然之时,见身后那马车被马拉着,调头向山间窄道上狂奔。
马车奔得快极,车盖都要被掀起来,而张行简还在车上。
长林:“郎君!” 他意识到张行简在帮他们解围——沈青梧的目标是张行简,不是长林等人。
沈青梧的疯狂,长林等人已经不能应付。
再打下去,不是沈青梧死,就是长林等卫士死。
张行简必须出手,吸引走沈青梧的注意力。
可是长林着急:沈青梧这个疯子针对的就是郎君,郎君孤身,怎么迎战沈青梧? 一道青色黑影从长林余光中迅速飘过,向那山道上疾奔的马车追去。
那是沈青梧。
长林愣了一息,才挥手:“我们跟上,保护郎君!” -- 云霭飘零,枯叶如蝶。
马车向着悬崖飞奔,失控的马停不下自己的步伐。
沈青梧受了重伤,想追上那马车,本就很难。
她拼尽力量,也只能看到自己与马车间的距离无法拉近。
而马车已到悬崖边! 松柏灌木参天,藤萝百草纠缠。
马蹄高扬,马身要纵下悬崖,后方的车轮与车厢卡在悬崖口前的巨石上,硬生生止了那坠势。
于是,这马车的前半向悬崖下方掉,后半被卡在石头后。
马车在悬崖口摇晃,随着马匹的每一次挣扎、车中人有可能的每一次动作而摇摇欲坠。
惊险、骇人。
在这当头,摇晃的马车中,车盖突然被掀开,张行简从车中跃出。
他踩到车盖边缘,靠下落重击让车维持向后的平稳,止住掉下悬崖的命运。
张行简从受困的车厢中脱离,飞扬的衣袍,让立在悬崖车厢上的他,飘然若仙。
下一刻,“砰”一声巨响,车盖上再落一重击,让车厢向后仰,掉在悬崖上、四蹄无落足点的马匹发出凄厉嘶鸣。
张行简看到跪在车盖上的人。
一脸血的沈青梧抬起眼。
她扣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跪在马车车盖上。
摇晃的车厢与天边漂浮的流云,都让后方徒步奔来的长林等人深深吸气。
长林甚至不敢高声,生怕惊了那马,让马车和车盖上的两个人一同掉下悬崖。
长林:“郎君,小心。
” 长林又僵硬:“沈将军,你冷静。
” 车盖上,沈青梧与张行简对视。
张行简缓缓开口:“看来,发生了一些事,让你觉得是我做的。
” 他停顿一下:“我应该没有做。
你可否冷静,容我们换个地方?” 沈青梧声音沙哑:“应该?” 她抓着他手腕的手指黏糊间全是血,她眼中狂乱生长的无边无际的野草,让张行简目不稍瞬。
她太像个不被驯服、桀骜难管的野兽了。
沈青梧:“你做的事情太多,你甚至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能说‘应该’没做?” 张行简:“所以你自始至终无条件怀疑的人,从来是我。
” 沈青梧:“因为我和你关系本就不正常,本就从一开始就十分扭曲。
你想杀我,十分有道理!” 张行简:“我不想杀你。
” 沈青梧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
她跪在这车盖上拉着他不放,张行简知道这不是与她辩驳的好时机。
她的情况看着十分糟糕,她与他挨得这么近,张行简闻到她身上散不掉的血味。
不像是别人的。
像是她自己的。
张行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青梧:“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先处理伤势,而不是追我。
你这么下去,会性命有碍。
” 沈青梧笑。
她眼中空寂寂的:“你也觉得我快死了?” 张行简心中一悸。
他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
她的眼中所有的情绪,归为一种即将湮灭的疯狂。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会湮灭,她无所谓。
张行简看她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木匣。
她手上的血弄得木匣上全是血痕。
她一口吞了木匣中放着的一枚药。
另一枚药丸,被沈青梧含在口中,向他渡来。
沈青梧拥着他向后压,强迫他咽下那枚药丸。
张行简可以挣扎,但是这一刻,他如同入定般,他困惑而茫然地看着这个强压过来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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