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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所有外来人进出,一个不漏,进行的时候,姜时念的片段首先被调出来,第一帧就是她撑伞下车。
沈延非还在望月湾里,离婚协议已经碎在主卧地上,他盯着屏幕里她的那把伞,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客厅门口的柜子上。
那里面是老师还回来的伞,再像,也不是同一把。
她的伞给了其他人。
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沈延非下颌收紧,眼底的阴戾要倾塌出来,去监控里寻找那把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手机就突兀响起,显示沈惜的号码。
他没有接,沈惜的微信紧跟着成串跳出:“三哥,我在家,你快接我电话!沈灼这个不是人的狗东西,他妈的私藏了一把伞!今天被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恋爱了,我逼问了半天他才说!你快看是不是嫂子的!” 后面跟一张图片,一把折叠的素色暗纹雨伞,绞烂沈延非四分五裂的心脏。
沈延非沉默踏出望月湾,开车直奔沈家,街景陆离光线冲过他死灰积红的眼睛,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苍白骨节上大片斑驳的淤血痕迹,另一只手再次拨通姜时念的电话,她早已到了下飞机的时候,却一秒都不曾开机,跟他斩断联系。
沈家大门开合太慢,几乎是被迈巴赫车头撞破进去,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刺耳异响,风驰电掣穿过长道,戛然停在主屋外,里面如同凝固,鸦雀无声。
沈延非一言不发迈进前门,在老宅的沈家人一个不缺,都面色惊惶地守在厅里,沈惜满脸涨红,死死拽着沈灼,一看到沈延非出现,立马扯着他冲过去,气急败坏说:“三哥!他——” 不等沈惜多说,沈灼的领口已经被钢铸的五指攥住,沈延非单手还看似散淡地随意放在长裤口袋中,把沈灼提起,他甚至脊背不曾弯过一下。
沈济川和沈灼的父亲都在场,却满室噤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沈延非垂眸注视着沈灼,问:“跟她说什么了。
” 他语气不重,表情沉着,但沈灼对上他双眼,一瞬只觉得肝胆俱裂,极度的惊恐让他疯狂挣扎,眼泪涌出来,大叫三哥。
沈延非盯着他,猝然间收紧手指,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身上噬人的阴鸷铺天盖地,暗哑地厉声讯问:“说!” 偌大厅堂如堕冰窖。
沈灼在短短几秒里精神崩溃,眼泪无意识淌了满脸,嗓子破音地张嘴:“我……我说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才应该是我嫂子!” 他在沈延非面前吓到完全混乱,语无伦次,又带着心底积压的愤慨,以为姜时念到底是告了状,乱七八糟地把自己那天壮举断断续续抖落出来。
沈延非淡白的唇似要勾起,抬了抬,又凝不成一个笑。
他把那张满是褶皱的高中合照丢在沈灼面前,鞋底碾磨着,摁着他头压下去,逼他扑通跪下,弯着背几乎趴在地上,强迫他看清楚:“你说的白月光是谁,照片上这个?” 沈灼只看了一眼黎若清就拼命抗拒,变调的嗓子大吼:“不是!不是她!这是谁?!她差得远!我当时看见的——” 沈延非揪起他头发,眼神将人生剖:“你跟我去看见的,是那年参演学校话剧,扮民国女学生的姜时念!她图新鲜戴一头齐颈短发,穿蓝色盘扣上衣白裙子,坐在那片草地上,她不是朝我笑,她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我,你满意了吗!” 沈灼呼吸骤停,被抽走神魂一般,发疯地张着口,眼泪突然狂涌。
沈延非喉咙深处不连贯地溢出低声,像是在笑,他眯眼看着沈灼:“喜欢我老婆?是么?藏多少年了,怎么从来不说?” 沈灼已经完全窒息,巨大震惊痛苦之下,被沈延非几个字问到缺氧,人满是惨白地扑通摔在他脚边,只会断续地叫着三哥,不断恐惧摇头,往后倒退,直到后背抵在古董八仙桌的桌腿上。
沈济川胡子发颤,终究握紧拐杖,扭开脸不能开口。
整个沈家,噤若寒蝉的死寂冰冷。
沈延非一步一步往前,沈灼退无可退,少年狂哭不止,声音吵闹,沈延非抬起腿踩在他震动的咽喉上,让他头死靠着桌腿,冷硬鞋底往里深碾,沈灼刹那间抖动着丢了半条命。
他垂眸,只剩狠绝,唇边短促扬起一个笑,带着碎裂不堪的温雅外壳,嘶声低语:“她有任何闪失,我叫你拿命抵。
” 晚上飞往贵阳的航班上,灯光暗淡,遇到气流不断颠簸,沈延非靠窗,无意识握着手腕,指缝泄露处,满是攥出和划破的条条血痕。
他翻出手机,一行一行去听姜时念以前给他发过的语音记录,她笑着叫老公,说想他,说晚上下班要他接,说香港很热,要汗津津扑向他,说几天没有接吻了,说梦见他,说人在外面,心里放不下他,还问过:“你猜我七十岁的时候什么样子。
” 语音那么少,翻来覆去很快听完,他一遍又一遍,再找她打电话的录音,那天机场,她第一次叫他三哥,他跟她领证,绑死一生。
沈延非又拿出另一个手机,破旧磨损,像被人扔在地上狠狠踩过,里面只存着高中时她给他发过的几条短暂声音,那时刚有微信不久,她不常用,被逼得无奈,才软绵绵叫他:“学长。
” 旧微信里仅有的几声学长,是他渡过漫长孤独的唯一解药。
现在她都要收回,一点不给他留下。
飞机抵达贵阳是深夜零点,有联系过的向导在出口迎接,是电视台合作过的当地人,不了解沈延非身份,只觉得眼前男人高大可怖,看起来贵重异常,却透着股血淋淋的凶暴阴郁,不能太靠近。
向导照实说:“先生,我知道你要去哪,下午到的那位主持人已经跟我同事先一步到目的地了,安全抵达,不过很遗憾你现在不能进去,至少后天之前,肯定不能走了,你看从傍晚开始下雨,预报至少持续到明晚,进山坳里面的路虽然通车,但路上一滑,绝对没有司机敢拼这个命。
” “你先在贵阳住下,等后天吧,等雨干一干,”向导劝道,“到时候应该有车敢进,两个小时也就到了。
” 沈延非只问:“徒步多长时间。
” 向导诧异,也没多想:“倒是有人试过,现在出发,走一整夜吧,早上能到,不过还是那句话,路滑,容易出事,谁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命。
” 沈延非拿出现金给对方,沉哑说:“一张详细路线图,不够再加,我生死有命,不用谁负责。
” 姜时念是下午跟随向导进了山坳内部的生物观察基地,沿途路况艰难,行车不易,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到达,跟大部队汇合。
基地叫得很大,实际只是一片低矮简陋的平顶临时住房,每人分一间,里面不超过十五平米,天气极冷,需要在房间内自己点火炉取暖,唯一安慰的是有独立卫生间,只是更简易。
姜时念不在意环境,傍晚到了就立刻去跟这次的拍摄对象见面,夫妻两个一起窝在一间陈设相同的小房子里,妻子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医疗设施,在炉火映照下,小巧脸上映出异样美感,丈夫无比消瘦,但还会朝人笑,说:“我老婆怕生,你别介意。
” 初次采访只做了很短一段,男人多次抚慰状态强弩之末的妻子,转头抱歉地对姜时念点头。
姜时念几乎说不下去,轻声问:“有后悔吗。
” 男人看着炉火,许久后都没有回答,最后是妻子露出微笑,虚弱声音温和喘息,更像自语:“太懦弱了,我爱一个人,却只敢离婚,不敢面对。
” 晚上姜时念走出夫妻俩的住处,撑一把基地里破旧的伞,站在凄风冷雨的山坳边,看远处茫茫没有边际的黑夜。
她从北城出发起,一直胸口挤压着难以呼吸,涨得各处都疼,尤其这一刻,她望着黑蒙蒙出口的方向,几乎想扔下伞跑出去。
姜时念再次拿出手机,信号格空白。
她终于后悔,后悔下飞机直到抵达基地的沿路上,那么多机会,她都逃避地没有开过一次机,怕收到沈延非回电,更怕收不到,甚至害怕通知栏里有铺天盖地新闻,媒体拍到她的爱人与其他的谁有关。
爱让她走出壁垒,也让她失去一切屏障。
等到了基地,再开机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信号了,她像与世隔绝在这片山坳里,切断了所有与沈延非的联系。
姜时念回到自己那间小屋,深夜里,外面骤然高声吵闹,她匆忙爬起,冒着雨冲出去,是梁小姐突发病重,男人悲怆的哭声震得人手脚发麻,到后半夜,驻地的随行医生紧急抢救,从才算稳定下来。
姜时念浑浑噩噩睡下,拥着被子,漆黑中满眼都是沈延非的脸。
太懦弱了。
为什么敢在一份离婚协议上写下姜穗穗的名字,却不敢去问他,你可不可以忘掉过去,只爱我一人。
姜时念翻身坐起,穿衣下床,跑遍山坳基地各个角落,也没找到一点手机信号,她和着淋淋小雨,深一脚浅一脚,男人的哭声还在断续,她心上有什么被怆然抓破。
她想沈延非。
离他太远,其他什么都已经空白消失,只剩下想他。
既然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躲避的余地。
是,她依然会害怕,但她想直接面对一次,她受不了这样自苦猜忌,与他横亘隔阂,如果他真的改变心意,她也要听他亲口说,就算死局,她也坦然接受。
她的感情没有他深厚炽烈,可她一样掏空自己,哪怕不对等,她也这样患得患失地爱他。
跟爱他相比,她根本没有爱过其他人。
那样计较清楚,无波无澜的怎么能算爱,她给沈延非的,明明是无所谓后果的倾泻,撕开茧壳踩着刀尖狂奔,想获得拥有,想占据他心,想不白活一次,点燃自己扑进他的火海。
嫉妒心酸,甜涩畏惧,辗转反侧的思念和梦见,她站在天地无人处,被群山环抱,依然眼前全部是他,这才是爱。
她一生,也只这样爱过他一人。
那又怎么能胆怯到,不敢直面他的过去。
姜时念冻到瑟缩,回到小屋里,睁眼熬到天际微明,心口被烧得发疼,她起来收拾自己,没有锁门,反正屋里家徒四壁,她去跟节目组的总策划见面,问夫妻俩的情况,谈今天进程,急切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一些信号或者出去。
策划无奈摇头:“没办法,下雨路滑,不通车了,总不能徒步出去,等着吧,哎不过我早上倒是听说,昨晚有个人走了整整一夜进山坳,凌晨在那边入口冒雨出现的时候,冲锋衣划开,手掌都是粘的血和碎石块,你就知道多难了。
” 姜时念怔怔问:“走了一夜进来……谁,找谁?” “不清楚,”策划小声说,“总之不是正常人,不要命的疯子。
” 他在台里算是很年轻英俊的,送姜时念到小屋前,细心叮嘱:“你脸色这么差,病着呢吧,先进去休息吧,等能录了我喊你出来。
” 姜时念没说话,她背对自己房间,窗口被钉起的木板挡着,只有些透光的缝隙,看不到里面,她却莫名觉得芒刺在背,有什么狂乱炙灼的视线,隔着距离,把她贯穿。
她跟策划告别,回到房门前推开,里面炉火正旺,烧得噼啪作响。
姜时念恍惚了一瞬,她记得她出来前,火光已熄。
外面天色阴沉,小屋里没有灯光,只靠缝隙间漏入几缕微末亮色,她还没有来得及关门,浑身就骤然绷紧,反射性转身要逃。
但只过片刻,熟稔到灵魂深处的气息让她一切动作僵住,“砰”的一声金属门板被扣紧上锁,反射的震动声里,她被一双冷入骨髓的手死死摁住,狠烈压在门上。
姜时念失神望着虚空,大口喘息,眼睛烫到睁不开,嗓子里被刀片割着,抽干水分。
男人混乱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后,声音沉抑到微微扭曲,已经哑得失真:“外面的是谁。
” 姜时念说不出话,她不能置信,几乎分不清此刻是醒着还是梦里。
沈延非扭着她的手,强硬把人翻转,掐着她手腕折高,不容抗拒地箍住按紧,在昏沉丝缕的暗淡日光里,裹满血丝的疯乱双眼枷锁般罩住她。
他缓慢低喘,一声声揪扯姜时念的五脏。
她被剥夺氧气,干渴仰头。
沈延非在她面前似乎永远从容难测的瞳仁里,有什么熔着血色,崩散溃败,无望又决绝地凝成水光,在她艰涩的注视里,破裂流下。
泪热烫划过他唇角,滴落进沾满尘埃的衣领。
“姜穗穗,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说扔就扔,连一句话的余地都不能给我,随时随地可以把我放弃丢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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