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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正月,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
接连放晴的日子里,永恩侯府与沈府喜气洋洋操办着两家孩子定亲的事宜。
悲欢不相通的侯府佛堂内,钟氏听着外边热热闹闹,一日提亲,一日下聘,朝廷却在此刻宣判康乐伯罪名属实,念在其往日为国立过汗马功劳,免除死罪,判处钟家满门女眷就地遣散,男丁流放千里。
娘家彻底失势,从此再无依仗,钟氏的心凉到了谷底,骂也骂不动了,成日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歪歪斜斜躺在蒲团上,放弃了挣扎。
钟家定罪的那日,姜稚衣去佛堂看过钟氏一次,见她这副模样,难能说清是什么感想。
要说同情,是没有的,但说开心,也谈不上。
她与舅母和大表哥的恩怨到这儿也算落幕了,可舅父与妻儿的日子却要继续过下去。
舅父为了她这外甥女,与妻儿如此撕破脸面,等她走后,这侯府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舅父不知能不能过得顺心。
这么一想,临到了与舅父分别的日子,难免有些忧心不舍。
启程去河西的这日,正好是上元佳节。
上元前夜,永恩侯与两个小辈感慨着怎么不多留一日,一家人还能一起看场灯会。
姜稚衣也有点遗憾,但见元策没接话,看来不能耽搁下去了,只好作罢。
上元节清晨,永恩侯府门前,姜稚衣站在马车边上与舅父互道着叮嘱的话,说完一句又想起一句,轿凳踩上去又下来,踩上去又下来。
“行了行了,舅父在这长安城能出什么岔子,你顾好自己就行,天黑前赶不上驿站就得露宿了,快上去吧!”永恩侯摆摆手催促。
姜稚衣第八遍踩上轿凳,回头道:“……那我真的走了。
” “赶紧的,”永恩侯看向一旁等了半天的元策,“给她抱上去!” “哎别动粗,我自己上自己上!”姜稚衣让谷雨搀着,终于弯身钻进了马车。
她此行尽量从简,随身只带一名婢女,马车这些天特意改造过,去掉了无用的装饰减轻重量,方便赶路,行李也已由驿夫及早送达驿站。
如此一天走两驿左右的路程,不出意外便会夜夜宿在驿站,等她去往下一个驿站,她的行李也往下送,一站站安排妥当。
马车辘辘朝前行驶而去,姜稚衣趴在车窗,与舅父挥了一路的手,直到看不见人了还在往后瞅。
元策打马在她窗边,垂眼瞧着她:“这么舍不得,那别跟我走了?” 姜稚衣趴在窗沿抬起头:“舍不得舅父是人之常情,跟你走是我的决定,这又没有冲突,再说你与我接下来一路有的是时候相处,长路漫漫,说不定都要相看两相厌呢,这几眼就别跟舅父抢了吧?” “相看两相厌?到手的饽饽就不香了是吧?”元策哼笑了声。
姜稚衣歪了歪头:“你要拿饽饽自喻,那我也没办法!” 元策曲起食指,指关节轻顶上她额头,把人摁回去:“风大,进去。
” “好吧,那你也别冻着,冷了与我说,我给你递袖炉和热茶出来。
”姜稚衣坐回到马车里,接过谷雨奉上的热茶喝。
等马车驶出崇仁坊,一路驶到城门附近,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沈小将军,这么巧?你也是今日离京。
” 姜稚衣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河东节度使范德年。
上元时节,年关进京的外邦使团和各地节度使们陆续回返,看来范德年也要回河东去了。
思量间,窗外元策和范德年不知说了什么,范德年遗憾道:“可惜我要往东,沈小将军要往西,往后一路注定背道而驰啊……不如今日出京畿之前,你我最后同行一段?” 姜稚衣蹙了蹙眉。
想起范德年上回在皇伯伯跟前挑是非,似乎知道阿策哥哥对钟家做下的事,不管他是为何如此提议,肯定不怀好意。
可她这郡主在那些世家公子贵女之间可以大杀四方,对上这样拥兵自重的大人物却没法直接给脸色。
姜稚衣想了想,移开车窗探头出去:“阿策哥哥——” 元策将视线从范德年身上收回,转过头来。
姜稚衣拿帕子揩了揩并无湿润的眼角:“阿策哥哥,这就要出城了,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你陪我上城楼最后看一眼长安城好不好?” 元策眉梢一扬,看回范德年:“看来这最后一段也与范节使无缘了。
” 范德年坐在马上挎着腰刀,笑着看了眼姜稚衣:“郡主从未离过京,有些不舍也可以理解,想看一眼便看吧,我在城楼下等等二位便是。
” 姜稚衣走下马车,端着手朝城楼走去。
这城楼建于长安城的外郭城墙之上,本是闲人不可踏足的禁地,守值的禁军见了姜稚衣出示的御令,这才放了行。
“这令牌出了长安城便不管用了,最后一次也算物尽其用了!”姜稚衣带着元策走上登城阶道,在他耳边悄声道,“……等会儿就让楼下等着的那个知道,我看一眼长安城要多久!” 元策侧目看她:“你好像很不喜欢人家?” 的确,抛开范德年对元策的挑衅不说,姜稚衣对这位范伯伯本也不太喜欢。
当年拱卫皇伯伯登基的那一战,范德年和她阿爹一样功不可没,只是她阿爹以身殉城,范德年锋镝余生,之后便一路高升为河东节度使。
范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范德年的妹妹本是皇伯伯的侧妃,后来成了贵妃,开始与皇后呛声。
范贵妃的儿子,也就是当朝二皇子同样气焰嚣张起来,常年与性格文弱的太子争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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